第三百三十二章 民情洶洶

“冤枉啊!”

哪怕不知道此時高叫冤枉是否有作用,但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情況下,齊員外就算是硬着頭皮,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哪怕這長蘆縣衙裡據說在昨天就已經被狠狠清洗了一遍,從長蘆縣令許澄以下的很多官吏甚至差役都被關了起來,可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

就是之前朱廷芳選的孫主簿,也只不過是在一堆爛透了的官吏當中矮子當中拔高子,並不是說人就乾淨到哪裡去。因此,他乾脆發狠似的叫道:“我齊家積德行善,滄州城中人盡皆知,朱將軍和張博士卻聽信叛賊所言把罪責都推到我和其他人頭上,我不服!”

趁着預想到的銳騎營兵馬沒有一擁而上將他拿下,自己還有開口的機會,他幾乎想都不想就擡手指着朱廷芳身後侍立的小花生,提高了聲音說:“朱將軍你敢說,你身後那個不是一直跟在賊首冼雲河身後的小子?你能把如此小叛賊都放在身邊,卻信不過我等士紳?”

“若是照着朱將軍和張博士這幅做派,叛賊可饒,但激變良民的我們卻是死路一條!那事情簡直是奇哉怪也,一羣叛賊,也能自居良民?更何況如今安然呆在長蘆縣衙裡的各位,你們難道就不曾激變良民?想當初許縣尊在的時候,不曾派你們去彈壓?”

“把那些紡工打得頭破血流的不是你們?在那些人家門前潑大糞寫上刁民二字的不是你們?但這又如何?那些刁民本來就不識好歹,不服管束,而我們不曾偷,不曾搶,每一分錢都來得正正當當。至於張博士你剛剛指斥我們的這些罪名,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人證呢?物證呢?”

在齊員外那聲色俱厲的辯解……又或者說反擊之下,其他幾個剛剛已經做好脫兩層皮打算的老頭兒也立時醒悟過來。既然主動認罪認罰的蔣大少顯然也難逃囹圄之災,甚至死活都操之於他人之手,那他們還不如擺出一副鐵骨錚錚的樣子。

至少在亂事已經平息的情況下,朱廷芳也好,張壽也好,總不敢殺了他們示衆!

朱家雖說深得皇帝信任,可在朝臣中間卻也是樹敵衆多,之前就曾經遭到無數攻擊。他們就不信朝中那些朱家的政敵不曾緊密盯着滄州局勢的變化,不會抓住這個機會!

聽着這一聲高似一聲的質問,張壽側頭看見小花生面露慌亂,而不遠處侍立的那些差役,卻發生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本來就是故意把小花生帶來的他突然輕輕撫掌,滿臉讚歎地說:“不錯不錯,生死之危果然能讓人迸發最大潛力,我聽得都不禁心生憤懣,更何況他人?”

“朝中御史們應該向齊老多學一學話術,也不至於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卻因爲詞窮而理屈,最後不得不黯然退場!”

齊員外沒想到張壽竟會突然這麼說,掃了左右其他人一眼,他不得不壓下心中那股說不出的不安,朗聲抗辯道:“我說的本就是事實。滄州這場民亂,誘因衆多,若沒有我等,那些叛賊說不定也會暴亂……”歸根結底四個字,關我何事?

他這話還沒說完,陡然聽到外間傳來了巨大的喧譁,彷彿是有很多人聚集到了縣衙外頭。曾經歷過一次莫大民變的他登時心生寒意,到了嘴邊的話忍不住吞了回去。而那些之前被“精選”出來的差役們,也不禁面面相覷,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懼。

朱廷芳太過於託大,先前跟隨大皇子那一百名銳騎營士卒,被他派去分別看守眼前這六家人的宅子,而剛剛抵達滄州的那兩百人,則是派去了行宮“守衛”大皇子,以及以冼雲河爲首的幾十個叛賊,再加上今天捉拿的那些個犯人。

就連他的那些精幹隨從,也被朱家那位二公子和大小姐給帶出去一大半,如今身在縣衙的恐怕只有十幾個人。

若是外間再有民變……就憑眼下這點人手,怎麼應付得過來?他們身上當然不乾淨,不會被眼前這兩位扔出去平息民憤吧?

最初外頭那喧譁和吵嚷亂七八糟,彷彿還有些讓人聽不清楚,但隨着聲音漸漸統一,如朱廷芳這樣耳力卓絕的,漸漸分辨出了那不斷重複的字眼。很快,不但是他,就連張壽、小花生、齊員外等人,甚至是那些差役,也全都聽清楚了。

“請欽差大人爲滄州百姓做主!”

齊員外等人登時臉色變了,而那些差役的臉色也變了。可讓他們更加魂飛魄散的是,朱廷芳竟然呵呵一笑,隨即站起身一彈衣角道:“這還真是新鮮,難不成是滄州城中又出了什麼讓百姓憤怒到圍堵縣衙的大案?既然你們恰逢其會,那就隨我和張博士一塊去看看吧。”

說到這裡,他根本不給其他人拒絕的機會,厲聲喝道:“來人!”

頃刻之間,張壽就只見一列清一色行頭的大漢魚貫而出,扶刀肅立,即便就只有區區十幾個人,卻仍有一股縱橫睥睨的氣息。隨着朱廷芳一點頭,齊員外等人絲毫沒有反抗能力就被輕輕鬆鬆一個個架起,而緊跟着,那幾個差役身前也站了七個人。

儘管刀未出鞘,人未出手,但在那七個人的虎視眈眈之下,幾個差役卻不由自主雙股戰慄,最終在那凌迫感十足的目光注視下,乖乖跟隨着大步在前的朱廷芳和張壽往外走,甚至因爲後頭有人跟着而不敢故意拖延。

直到眼見快要到了縣衙大門口,那嚷嚷的聲音漸漸更加清楚了一些,聽着雖說人多,但理應也就是幾十上百人頂天了,不至於有個幾百上千,他們方纔稍稍放心了一些。

只要人不多就好,只要不是又一堆亂民妄圖佔據縣衙就好……誰能想到一羣他們平日裡可以隨便欺壓的低賤百姓,竟然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鬧上門來,都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門外的人聽着,若有冤屈、苦情等等要訴,那就全都退開門前三步,等本將軍出來再細細稟明,若開門之際,門前三步仍有閒人,以衝撞官衙論處!”

隨着朱廷芳一聲令下,本來緊閉的縣衙大門被緩緩拉開。這一刻,除卻心裡略有些數目的張壽和朱廷芳,其餘人不禁都一顆心提了起來。朱廷芳固然已經有言在先,但天知道外頭那些人會不會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到時候一股腦兒衝進來?

尤其是被人押着,不得不位於最前頭的齊員外等人,隨着兩扇大門緩緩拉開,看到了一雙雙怒瞪的眼睛,感受到了有如實質的怒火,他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請明威將軍爲滄州百姓做主!”人羣中,一個大嗓門的人叫嚷了一聲,隨即就排衆而出,大步走上前,指着齊員外的鼻子怒罵道,“就是這老匹夫霸佔寡婦,奪人田產,更是將其一雙兒女送入所謂善堂撫養,善堂管事逼他們日夜勞作,累死了那個年僅七歲的兒子!”

齊員外登時心裡咯噔一下,正想開口時,卻又有人叫道:“我曾經在那善堂中做過工,小孩子若有反抗便是繩子吊起,木杖抽打,若有逃跑的更是凌虐不休,死了就綁了石頭把屍體丟進後頭臭水塘!我就因爲多嘴了兩句,被人趕出善堂,遭人威脅,只能棲身下街!”

此人之後,又有人大聲嚷嚷了起來:“這幫狗大戶和狗官許澄勾結,把糧倉裡的好米汰換出來,然後換上發黴發爛的陳米放在倉庫裡!每次舍粥,也都是拿那些黴爛的陳米來糊弄人,哪一年不吃死幾個窮苦人!”

“那個黃家老不死,一大把年紀卻還強佔有婚約的民女……他那個龍陽之好的兒子,也不知道佔過多少好人家的兒郎!”

齊員外從來不知道,所謂民憤竟然有一天會以這樣的形式徹底爆發。儘管此時此刻的縣衙門外不過幾十個人,但此起彼伏的嚷嚷聲中,把他們往日裡根本習以爲常,毫不在乎的那些罪行全都揭了出來。在這樣的謾罵指責聲中,他只能勉強鎮定心神,試圖申辯一二。

“簡直荒謬,就憑這三人成虎,衆口鑠金,也能夠隨意將罪名加於我等身上嗎?”

然而,相比於他,其餘幾個老頭子早就被這亂糟糟的聲音和氛圍給攪得心下惶惶,卻是連這樣的狡辯都說不出來了。見自己只能獨立支撐,齊員外又氣又恨,想到張壽先前把最年輕的蔣大少給投入大牢,他更是覺得對方是處心積慮。

他奮起最後一點氣力,大聲叫道:“因一羣亂民亂言所指罪名就問罪於我等士紳,張博士,你這個飽讀聖賢書的國子博士捫心自問,不是憑着一腔私心?”

就在這時候,剛剛喧譁的人羣突然安靜了下來。齊員外正以爲自己的怒斥終於震懾了眼前這一羣刁民,同時也把張壽問得啞口無言時,卻突然聽到了一個蒼老卻又沉穩的聲音。

“士者,君子也,學以居位,才智用事,出仕則治理地方,保一方平安,居家則教化內外,保一家安寧。就以你這樣沽名釣譽,實則惡貫滿盈之徒,也配稱士?”

隨着這聲音,一個鬢髮白了一大半,卻依舊精神矍鑠的老者卻出現在了衆人面前。只見他布幘麻衣,布帶平履,乍一眼彷彿只是尋常市井老漢,可乍一對上此人,齊員外卻倒吸一口涼氣。而不只是他,其餘幾個剛剛被罵得又倉皇又憤怒的老頭子也同樣目瞪口呆。

Www▪ttκǎ n▪¢ 〇

那是屢試不第的老舉人徐翁,但人在滄州城中卻深受敬重。因爲他學問精深,又在滄州開辦學堂給人講學,貴賤一視同仁,因此名氣極大,縱使他們這些家中有子侄做官的人,也往往會對這位客客氣氣。區區一幫低賤百姓,怎麼可能把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儒請來?

又驚又怒的齊員外好不容易纔出聲叫道:“徐老先生,你不要被這些亂民矇蔽了……”

“我雖說老了,卻還耳聰目明,沒有那麼容易被人矇蔽!今天我親眼看見從那水塘之中打撈出來三具屍骨,其中一具甚至皮肉都尚未化去,顯然被扔下去還不久,仵作親自眼看,根據其顱骨身量,每個人都絕對不超過十歲……簡直是令人髮指,慘不忍睹!”

“都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雖說也聽過你們那善堂的傳聞,但從未想過居然還有如此人間慘劇!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家,若出了事,推到管事身上,推到小廝身上,反正你們就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好像什麼都沒幹……”

“可要是你們什麼都沒幹,這滄州怎麼會民怨沸騰,怎會發生之前那咄咄怪事,怎會這大半夜的有這麼多人來圍住縣衙,要求欽差大臣主持公道!”

年紀一大把的徐翁越說越是激動,越激動就越是聲音大,當最後一句咆哮出口之後,氣得發抖的他腳下一個不穩,突然趔趄了一下,整個人頓時往旁邊一歪。就在這時候,側裡伸出一雙手來,穩穩當當攙扶了他。而他有些尷尬地轉頭對人微微頷首,這才咳嗽了一聲。

“官紳勾結,沆瀣一氣,欺上瞞下,凌虐百姓……老天真是白給你們長了一身人皮!”

張壽已然看清楚了,出手攙扶這位徐老先生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男裝的朱瑩。她那張臉即便在此時一根根火把的照耀下,依舊顯得豔麗脫俗。見大小姐正在笑吟吟地衝他使眼色,沒想到今夜她居然鬧這麼大的他不禁回了她一個笑容。

而一旁眼看他們眉來眼去的朱廷芳,那心情真是異常複雜。他要是再看不出這和之前朱瑩帶來那幾個惡棍地痞的情形如出一轍,他就是瞎子了!京城人人都覺着他這個妹妹是喜好華服美飾招搖過市的草包……現在看看她做的這一件件事情,那簡直是亂拳打死老師傅!

他收回投注在朱瑩身上的目光,對着徐翁微微頷首道:“這麼說,徐老先生今天過來,是作爲人證的?”

“不錯!”徐翁重重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說,“我滄州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豈能被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敗壞了名聲!懇請欽差大人將這些害民的狗鼠輩重重懲處,還我滄州一個朗朗乾坤!”

聽到這裡,剛剛開始就一直處於用力過度狀態的齊員外登時腦袋一歪,直接昏了過去。他這一倒,一直對他馬首是瞻的其餘幾個老頭子登時沒了方寸。你眼看我眼之後,隨着第一個人直接倒下裝昏,其他人慌忙也跟着裝死,騙自己似的不去聽那越來越高的嚷嚷。

第六百二十八章 好有道理第一百五十三章 十四環密鑰第七百三十九章 美人棰第六百七十八章 有情無情第六百五十三章 病急亂投醫第八百二十三章 西北發展基金第八十六章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第五百六十四章 無限風光第三百三十五章 東渡漂流記第八百零九章 簡單粗暴效果好第八百五十二章 招了第七百三十三章 工讀和委培第八百一十三章 輕鬆和緊張第三百三十章 深藏不露第二百三十五章 五十貫你拿走第七百四十八章 人比花嬌,羣賢薈萃第八百五十一章 可疑第四百三十六章 廢后大贏家第八百八十一章 事後第五百七十三章 經筵開場第五百五十六章 變味的大考第四百二十二章 秋風未到蟬先知第七百六十五章 夜行第六百六十六章 放榜第一百章 二進制?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人意料的挾持者第一百八十二章 賜給你吧第七百四十八章 人比花嬌,羣賢薈萃第二百八十一章 郎舅(上)第一百一十八章 司禮監的底子,紛爭的源頭第二十七章 何方高人?第五百六十章 器量,突發第七百六十四章 透心涼第五百八十章 爲老不尊第兩百零二章 女孩子?第八百五十九章 心大的熊孩子第八百三十六章 超強求生欲第四百零七章 請千萬留他一條命第七百七十九章 父教子,妻說夫第三百七十三章 移鎮的背後第六百二十九章 今非昔比第三百二十三章 雙簧?錚臣?第八百六十七章 準女婿登門第兩百二十四章 硬的不行來軟的第五百六十一章 雷霆暫消第五百七十章 有其徒必有其師第七百零二章 歪打正着第五百六十章 器量,突發第三百三十三章 頂尖的吃貨第七百九十二章 今夜不能眠第六百七十三章 知識就是力量第一百四十七章 善惡有報,陸三難人第七百四十二章 柔能克剛第一百二十七章 情難自禁第五百六十七章 敗家子的境界第四百零五章 君子行徑第一百零二章 禮遇和麻袋第四百二十章 兜來轉去坑自己第九十一章 太祖題匾藏密卷?第一百六十四章 九章堂的第一個課題第二百六十三章 童言無忌第二百七十五章 打探和分班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貴有自知之明第八百三十六章 超強求生欲第四百五十九章 好時光第八十二章 滷煮和高薪第五百四十六章 人小鬼大第八百三十一章 好爲人父第五百八十六章 請君入甕第十三章 暫住變長居?第三百二十三章 雙簧?錚臣?第三百三十四章 西洋人?第二百四十二章 慈不掌兵第五百六十一章 雷霆暫消第五百六十七章 敗家子的境界第三百九十二章 撒手掌櫃做不成?第四百八十一章 浪子回頭今成才第一百八十章 設套和再發難第一百三十五章 殺雞用牛刀第二百八十章 師生反目第八百二十五章 踐行第四十八章 夜色殺機第七十二章 八股文大會?第三百九十四章 姑爺和育種第四百四十八章 帝王心術第六百四十八章 故意第四百九十二章 翻版必究?第一百九十三章 事無不可對人言第三百一十八章 狗咬狗第四百七十六章 就是打擊你尾聲1 兄弟第四十九章 賞樂做題,饕客惡客第八百一十四章 善解人意第四百二十九章 好久不見?第二百六十九章 教不嚴,師之惰第八百六十七章 準女婿登門第四百八十八章 商圈和正名第七十七章 我信了你纔有鬼!第一百八十一章 狗屁不通!第七百一十六章 虎口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