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祝壽

“恭賀少爺千秋!”

聽到一大羣人齊聲嚷嚷着這六個字,隨即舉杯痛飲,原本就心情很好的張壽也欣然舉起酒碗,一飲而盡。香冽的米酒在口中蔓延開來,口感綿軟,乍一品似乎是絲毫不帶任何勁頭,可當一聲聲千秋又在耳畔響起,他卻彷彿是醉意上頭,忍不住有些恍惚了起來。

和萬歲不同,千秋兩個字,從來就不是皇室的獨享,而且含義之豐富,簡直能讓任何接觸中文的外國人瞠目結舌。千秋可以代指撒手人寰,駕鶴西去;也可以代指長長久久的歲月;但更可以代指人的壽辰,甚至恭賀人的壽辰。而除此之外,這個多義詞還有更多其他意思。

可他此時很高興聽到這一聲聲少爺千秋,不是因爲自我陶醉,以爲自己真能長長久久,萬壽不老,而是他能真真切切感覺到,這呼聲當中滿是喜氣洋洋,滿是興高采烈,聽不出多少勉強的意味。哪怕這股高興勁未必是因爲他過生日,說不定也爲了有吃有喝,他也不介意。

但很快,張壽就沒辦法高興了。因爲隨着剛剛帶頭滿飲祝壽的阿六第一個上來再次敬酒,一個個小傢伙就如同商量好了似的,竟然排成了一條長隊,手裡無一例外都是捧得滿滿的酒碗,嘴裡一個個嚷嚷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類的吉祥話,他連喝了三碗,隨即終於吃不消了。

當看到阿六之後第四個小傢伙端着酒上來,嘴裡叫嚷着什麼日月昌明,松鶴長春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左手搶過了那個酒碗,右手合攏五指就是一個手刀敲在小傢伙的腦袋上,沒好氣地訓斥道:“知不知道松鶴長春是什麼意思?那是給你爺爺那一級的人祝壽用的!”

見後頭排隊等着的少年們明顯都愣了神,他就沒好氣地說:“還有剛剛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也一樣!敬我酒可以,想想自己學到的詩詞又或者成語,找幾句應景的話來,否則……”

張壽不懷好意地掃了一眼那些交頭接耳的小子,正要在後頭再加上幾句嚇唬人的後綴,剛剛捱了一手刀的那小子突然福至心靈一般大聲說道:“祝少爺早日洞房,早生貴子!”

幾乎是在話音剛落之際,四周圍就是一陣鬨笑,但片刻功夫就戛然而止。

簡直啼笑皆非的張壽直接賞了這小傢伙又一記手刀,可緊跟着,他就只見一碗酒送到了自己嘴邊,再一看,那個一手穩穩當當送酒的小子,不是阿六還有誰?儘管那酒液幾乎是滿到了碗口,可卻神奇地一滴不灑,而張壽很懷疑,要是自己不喝,阿六會不會直接來灌。

無奈之下,他只能伸手接過,可才喝了兩口,尋思着是不是找個作弊的法子讓其漏在地上,又或者其他,他就只聽到阿六開口說道:“少爺,米酒是村裡鄉親用泉水釀的,黃酒是他們早兩年就釀好埋在地裡的。”

無論是黃酒還是米酒,全都需要糧食,對於素來節省的鄉人來說,這是他們能拿出最寶貴的東西。今天你生日,你就看在大家高興的份上,多喝兩口,別辜負了大家的心意——雖然這純粹是張壽對阿六這番話的腦補,可他知道,這小子應該就是這意思。

他無奈地朝阿六看了過去,可阿六卻無辜地反過來看着他:“喝完這碗,我給你換小盅。”

在這種承諾之下,張壽唯有閉着眼睛再次一口喝乾。不得不說,自家地裡種出來的糧食,然後是自家村裡後山汩汩流出的一眼泉水,如此純天然無公害釀造出來的米酒,確實如同蜜水一般好喝。

問題是喝酒如喝水沒問題,可喝水卻還有個要命的後遺症!

即便是接下來換了小盅,當再次灌下去少說七八小盅之後,張壽終於覺得自己有些憋不住了。好在還不等他說什麼,一旁就伸出來一隻手穩穩扶住了他,繼而就是阿六的聲音。

“沒敬酒的一會再來,我先扶少爺出去吹吹風解解酒。”

別人說這話,一幫小的還要鬧騰一會兒,可阿六一發話,哪有人敢說一個不字,竟是眼睜睜地看着阿六把張壽給扶了出去。而陪着吳氏的劉嬸見此情景,慌忙悄悄對女主人咬耳朵說:“娘子,您看少爺都快娶媳婦了,阿六也老大不小了,這終身大事是不是也要多看着點?”

沒等吳氏接口,劉嬸就把聲音壓得極低:“我聽說,阿六他希望娶一個絕色大美人!”

“阿嚏……阿嚏阿嚏!”

到了淨房一通放水,等到張壽再出來時,就聽到了阿六竟然連打了幾個噴嚏。正值一陣涼風吹過,他也不禁打了個寒噤,隨即就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當下就快步上前道:“這秋風一起就涼了,你穿得太單薄,快回房去加一件衣服,順帶把我的那件披風拿來!”

只要攆了這小子回房,看還有誰敢灌他的酒!

然而,張壽這話用來哄別人自然百發百中,可面對阿六,迎來的卻是少年那淡淡的一瞥。少年隨手從懷中取了一張紙擦了擦鼻子,這纔有些甕聲甕氣地說:“不是受涼,肯定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少爺你這壽星別想躲,一會兒就算小盅換小酒杯,你也得把敬酒都接下。”

張壽差點被這麼個油鹽不進的小子被逼瘋,此時忍不住氣急敗壞地罵道:“知不知道喝酒誤事?我明天可是沒假,還要去國子監的!”

阿六卻是一點都不上當,嘴角翹了翹就反問道:“九章堂的監生都各司其職了,少爺你去國子監幹嘛?讓人羨慕嫉妒恨嗎?”

呃,說起來國子監那些監生確實最近沒空。在光祿寺查賬的一撥,幫陸三郎辦御廚選拔大賽的一撥,在戶部學習辦事順帶嚇人的一撥,在幫萬元寶查賬清點那位南城一霸汪四爺產業的一撥,再加上在宣府大同王大頭那邊實習的一撥,齊良至今還在那裡管着帶隊事宜……

九章堂第二期的學生要是不招進來,他就是光桿司令!今天是中秋節放假,自己明天要是去國子監,那還真的會遭致一大堆同僚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醒悟到這一點,張壽終於明白,阿六是早就算準了明天他可以一覺睡到日高起,所以才親自帶着一幫小孩子在這胡鬧,自己這一頓酒是絕對逃不掉了。於是,他只好深深嘆了一口氣,隨即轉身往前院走,可這才走了沒幾步,他就聽到了阿六那幽幽的聲音。

“敬完酒就是大家送禮了,少爺想着這個就好。”

這話說得……好像我就是想生日禮收到手軟似的!張壽心中嘀咕,雖說知道阿六不是這意思,可對於少年的語言藝術已經完全絕望了。

當他快來到前院側門時,就只聽那邊廂赫然是一陣響亮的划拳聲,再到門口定睛一看,那個興高采烈輪流和幾個小孩子划拳的傢伙,不是宋舉人是誰?

這位之前還出錢買通人家某小館子冒充大廚,煞有介事跑去參加御廚選拔大賽的奇葩,這會兒前襟敞開,滿臉興奮得通紅,划拳的手勢變化極快,口中的嚷嚷更是大聲得很,直叫人懷疑,這傢伙於市井之道上如此多才多藝,那個舉人功名到底是怎麼考出來的?

然而,當張壽帶着這嘀咕踏入院子時,那划拳聲卻暫時告一段落——或者說,不是告一段落,而是隻剩下了宋舉人那我贏了的高興叫聲以及拍桌子聲,而那個本該輸了喝酒的小子,卻端着酒碗一溜煙迎了上來。而在他之後,原本圍着看划拳的小子們全都一哄而上圍了過來。

看到這一幕,剛剛稀裡糊塗喝了幾碗酒,興頭上來就和人划拳解悶的宋舉人,這會兒頓時又鬱悶了起來。可看着一羣小子圍着張壽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最後被張壽身旁那位少年小哥轟了去老老實實排隊敬酒,他不由得又有些羨慕。

廣東宋氏乃是首富,官商一體,即便做官的都不在本地,可幾十年經營下來,卻也已經成了龐然大物,規矩體統全都成了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別說是那些老爺級別的人做壽,就算是他這樣的年輕人過生日,熱鬧歸熱鬧,卻也不能過分,你可以邀請平時那些親朋好友,可絕對不可以和下人廝混在一起。

就連他身邊的那些書童丫頭,也都是給他磕頭祝壽,送一兩件針線活或者其他小玩意賀壽也就完了。至於敬酒的同時還要眼巴巴看着主人喝完,不喝完就不肯依……那絕對不可能!就如同他剛剛和這麼一幫少年小廝們喝酒划拳,被家裡人看見那是絕對要挨訓的!

然而,看着張壽無奈歸無奈,卻很快就由着阿六在一旁執壺倒酒,哪怕是換了更小的小酒杯,但真的一杯一杯喝了下來,宋舉人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動,突然拿起一旁的酒罈子給自己倒了滿滿當當的一碗,隨即搖搖晃晃走了上去。

張壽雖說在喝着衆人的祝壽酒,但卻也看到了那邊廂宋舉人的舉動。可發現人端着酒碗上前之後,竟是沒有自恃身份直接插到一幫小傢伙的最前頭,而是老老實實在後頭排隊,他不禁對這位舉人生出了一種更深的認識。

這是一個比想象中更有意思的人!

好在小傢伙們的敬酒極快,富貴吉祥、平平安安、步步高昇……似乎世間只有這幾個吉利詞,他們嘴裡顛來倒去地說,而隨着一碗碗酒下肚,又看着張壽一杯杯酒喝乾,他們也就喜滋滋地爽快撤了。最後,就只剩下了宋舉人站在了張壽跟前。

“我運氣真不錯,今天在興隆茶社上剛巧遇到公主的生辰,晚上又在這兒蹭了張博士你的生辰,總算大吃了一頓……要知道,中午我要不是快餓昏了,也不會想到做芋圓吃。要不是那小哥突然出現,眼睛直勾勾地看我,我也不會一時昏頭,直接也送了一碗給他。”

也許是因爲有點酒醉了,宋大廚說話不免有些語無倫次。然而,張壽聽到他這麼一說,頓時面色古怪地去看一旁的阿六,可這一看他才發現,剛剛明明正站在身旁的少年,這會兒竟然沒了蹤影!等到發現阿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小傢伙們當中去了,他不禁爲之氣結。

沒說的,今天那兩碗芋圓送上樓之後那場小鬧劇的鍋……絕對是應該阿六來背!

當然,氣歸氣,這卻壓根談不上是火氣,張壽最終只能乾笑道:“中午的時候你和其他大廚一樣,滿心想的都是如何勝出,所以在沒結束之前無心吃東西,這也很正常。”

“我那時候只想到重在參與,能夠摻和一腳就已經喜出望外了,壓根就沒有想到勝出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所以沒吃東西,完全是因爲被嚇得。”

宋舉人說着就聳了聳肩,隨即舉起碗對張壽一敬,也不管張壽什麼反應,直接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乾,隨即才唉聲嘆氣地說:“早先看你家劉嬸演示那些海外食材是怎麼個做法的時候,我還以爲我廣東宋氏子弟的身份被人拆穿了,那是警告我,於是加賽題我完全胡亂做的。”

見這回輪到張壽目瞪口呆了,他就苦笑道:“張博士你該理解的,我今天中午偷偷摸摸去參加這御廚選拔大賽的情形,就好像一個根本就沒有秀才功名的人偷偷摸摸混進了鄉試考場想去考舉人,只想着先了解一下具體流程,壓根沒想考上,因爲就算考上也不給你功名啊!”

對不起,我不能理解……因爲我就從未見過你這麼個既糊塗又跳脫的貨!

張壽心裡這麼想,臉上卻露出了饒有興味的笑容:“可你之後那道人蔘果賀壽不是做得很好嗎?就連公主也讚不絕口,不然也不會召見你。你大概不知道,之前這道點心送上來的時候,她和瑩瑩爭來搶去,把所有壽桃吃得乾乾淨淨,包括我在內,別人一口都沒吃到。”

聽到自己做的東西大受稱讚,宋舉人露出了幾分得意的表情:“那是,甜品我最拿手了。那些南洋帶回來的各種食材和水果,我全都喜歡拿來做甜品,所以要說怎麼運用從前沒見過的食材,還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我,因爲他們沒機會!我還去過南洋好幾次呢……”

說到這,他突然發現自己把這話題岔開太遠了,趕緊咳嗽一聲,這才苦巴巴地說:“可張博士你說說,公主既然挺喜歡我做的那些甜食,幹嘛非得和我家裡那些長輩似的,覺着我做這些就是不務正業,就是玩物喪志?話說我那報名到底是做了手腳,回頭會不會被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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