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 父子夜遊

那一瞬間,四皇子只覺得這古今通集庫裡縈繞着無數冤魂,幾乎下意識地直接抱住了自家三哥的手臂,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彷彿一瞬間全都沒了。而三皇子一愣神之後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四弟,這宮裡本來是元大都,哪裡沒死過人啊!”

四皇子一副氣結啞然的模樣,等看到皇帝也回頭望了過來,他就耷拉了腦袋道:“其他宮殿裡就算死過人,晚上也不像這裡似的陰森森……不對,是陰惻惻!父皇咱們難道就不能白天來嗎?”

“晚上來更有氣氛。”皇帝彷彿沒看到四皇子那張瞬間僵滯的臉,竟是笑吟吟地說,“朕當初第一次來古今通集庫,就是大晚上父皇屏退了所有人,就帶着朕一個人來的。他掌着燈,朕跟在後頭,那時候,朕看四周圍那書架後頭,也覺得好像藏着一大堆妖魔鬼怪。”

四皇子知道父皇的意思是這會兒至少有三個人,他不禁撇了撇嘴,心下卻很不以爲然。他其實也不是真的怕黑,怕人少,怕鬼怪,反正有這麼厲害的父皇在,這又是在宮裡,就算有妖魔鬼怪出來也打得過。他這不就是想陪襯一下自家三哥的英明神武嗎?

可是,他此刻最不明白的是,父皇帶自己兄弟二人到底是幹嘛來的,所以,這會兒他隨手鬆開抱住三皇子胳膊的手,改爲重新拽着人的衣裳,繼而就小聲問道:“三哥,我沒來過這兒,你知道這古今通集庫裡頭都有些什麼書嗎?”

三皇子雖說是太子,但從前也沒怎麼到過這裡來,所以對四皇子的問題,他也着實回答不出。但皇帝不出聲,他只能不太確定地說:“古今通集庫裡據說有不少珍本甚至孤本,之前父皇讓司禮監經廠印過其中一部分,有的分賜重臣,有的分賜名士,很多人都很感念天恩。”

聽到自己兒子在誇自己,皇帝當然樂陶陶:“因爲這些東西存在這裡,也沒什麼人會看,所以當然要刊行出去。朕已經想好了,把當初太祖末年太宗年間編纂的那經史子集四庫全書再多印幾套,天下十三布政司,全都放一套,在省城蓋一個大大的書樓,可供學子前去閱覽。”

“父皇聖明!”說這話時,三皇子着實是誠心誠意,“這比陸祭酒要造的可供借書看書的那藏書樓更好,畢竟,民間哪有宮裡這麼多的書!是該印出去讓天下讀書人都能看到。”

皇帝瞥見三皇子背後的四皇子在那拼命使勁點頭,他終於體會到,小的那個是在拼命襯托大的那個。

他百感交集地先後摸了摸兩個兒子的頭,隨即轉身繼續前行,當來到中間一個書架時,他將油燈隨手放在一旁那張黑檀大案上,自己去第三層架子上拿下來一個匣子,打開之後,卻只見裡頭赫然是一沓發黃的字紙。

見四皇子這一次卻首先湊了過來,只看了兩眼,小傢伙的眉頭就皺成了一個大疙瘩,他就向一旁的三皇子看去,發現人在那若有所思地輕輕捏着小下巴,他就淡淡地說道:“這是太祖皇帝的一些遺稿,你們也看到了,都是這樣的鬼畫符,或者說天書,沒人看得懂。”

四皇子眼神閃爍,突然一擡頭問道:“父皇是不是要鼓勵我們好好跟着老師學,然後爭取把這鬼畫符似的天書給讀一個明白?”

他話音剛落,腦袋就捱了皇帝一個暴慄:“等你們學成,朕不知道直接去找你們老師?”

見四皇子抱頭呼痛,卻是直接閃到了三皇子身後可憐兮兮地看向他,他可不理會這個耍寶的熊孩子,當下就語重心長地將今天楚寬和花七回來之後稟報的事情對兄弟倆合盤托出。這下子,三皇子固然滿臉錯愕,就連四皇子都怒了。

一向和大皇子二皇子關係最差的他氣急敗壞地嚷嚷道:“這簡直是胡說八道,太祖皇帝退位之後是曾經周遊天下,可後來明明是回京之後生病就去世了!”

“實錄上是這麼寫的。但其實,實錄上太祖皇帝最後幾個月的事,全都是當時太宗皇帝和幾位閣老密謀商定,粉飾太平,所以那春秋史筆……呵呵。”皇帝見三皇子和四皇子兩張臉同時僵在了那兒,他就呵呵笑道,“朕知道這事兒的時候比你們還小,那時候……”

“那時候朕就覺得,心目中最大的一尊神像崩塌了。”

見自己這兩個兒子果然也是震驚到如同泥雕木塑,皇帝就輕輕合上了那個木匣子,隨即淡淡地說:“朕已經吩咐人去請你們的老師回頭到古今通集庫來看看太祖這些遺稿。當然,這只是一部分,而且還是很少的一部分。屆時,你們兄弟倆就陪着他。”

雖然依舊沒能完全回過神,但三皇子還是立刻點點頭表示答應。至於你們的老師這個名詞指代的是誰,他當然絕對不至於會錯意。除了張壽,怎麼可能還有別人?

然而,一旁的四皇子卻低垂着頭小聲說道:“如果真的如父皇你說的這樣,那豈不是如果太祖皇帝萬一真的在海外哪裡因爲遇到變故,暫時回不來了,等後來能回來的時候卻又發現朝中已經說他死了,這也是有可能的?”

“要是那樣的話,不是……不是就和二哥現在的情況有些相似?”

雖說從前很不願意稱呼二皇子爲二哥,但此時四皇子一個忍不住,終於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太祖皇帝也就算了,二皇子那是個什麼東西,值得他爲他鳴不平?可就在他自己生自己氣的時候,他就聽到三皇子開口爲他說話了。

“父皇,四弟只是一時想到什麼說什麼,您……”

“朕不怪他,因爲楚寬和花七對朕那麼稟報的時候,朕想到的就是,如果太祖皇帝當初確實是沒有死,而是甚至還能在海外留下另外一支後人,那麼,他的境遇和二郎還真的有些相似。”皇帝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意思,呵呵一笑之後就神態自若地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如果太祖皇帝還活着,此時出現在朕的眼前,而且還有很多認識他的人活在那世上,朕當然願意替列祖列宗承認錯誤,認回他,奉爲先祖,全心全意地盡孝侍奉。他蕩平虜寇,定鼎江山的不世功業,那是從先帝到朕都最最嚮往推崇的。”

“而如果是他的所謂後代興風作浪,不論是真是假,是男是女,朕都決不輕饒!”

“有本事在當初大位更迭,天下動盪的時候以太祖後裔的身份站出來振臂一呼,然後橫掃六合入主這皇宮,否則現在出來蹦躂什麼!若是真的太祖後人,再加上那時候船上跟同太祖皇帝出海的精兵強將,昔日元從功臣,應該真的能在海外建國,他們若是回來……”

“那也絕對是風風光光地回來認祖歸宗,就算不甘爲大明藩屬,至少也是堂堂正正兩國相交,而不是這般鬼鬼祟祟地躲在背後耍陰謀!”

聽到這裡,剛剛一直有些無精打采的四皇子這才一下子來勁了。

他不假思索地大聲叫道“父皇說得好,我也覺得應該這樣!太祖皇帝的後人要是這點心氣都沒有,那也枉姓鄭氏!”

三皇子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中暗想太祖皇帝的後人也不是個個英雄好漢,別說現在這些宗室裡頭,既有江都王這樣豁達想得開的,也有昔日鄭懷恩那種心胸狹隘的,甚至從前那高宗世宗天子,哪裡就有一絲一毫太祖皇帝的英豪之氣?

可是,他心裡也確實對自稱太祖苗裔的那撥人存有疑慮,因此當然不會在這時候潑涼水,當下就沉聲附和道:“這些人既然興風作浪,日後說不定會真的把這個旗號打出來。父皇,兒臣覺得,明年太祖冥誕,正好是一百三十歲聖壽,是否要好好操辦一下?”

“如果真的有人心存歹念,說不定會藉着那個機會跳出來生事。這也算是堂堂正正引蛇出洞的陽謀。”

三皇子沒有一味附和,而是去主動思考解決辦法,皇帝自然大爲欣慰。雖然他已經做好了相應的佈置,也派出了相應的人手,但他還是對自己選中的太子很滿意地表示贊同。

“你這主意很好,就這麼辦。屆時……你帶着四郎先行操辦,朕給你拾遺補缺。”

四皇子頓時樂得眉眼彎彎,一口答應。

而三皇子則是鄭重其事地思量了一下自己是否能承擔這樣的責任,隨即提出想要帶着自己慈慶宮那些侍讀小夥伴們來做這件事。對此,皇帝當然樂見其成,少不得又誇獎了人一通。

而接下來,皇帝就帶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在偌大的古今通集庫裡轉了一大圈,如數家珍地從一個架子又一個架子上取下所謂的太祖手札。三皇子和四皇子最初還驚歎自家父皇能夠在那書海中記得確切位置的記性,漸漸地就簡直是些麻木了。

這已經看到了一二十份太祖手札了,全都是看似很平常地混在其他的書當中,就這麼隨隨便便擺在那一個個書架上,如果不知道的話,就這麼進來找,簡直如同大海撈針……父皇記性怎麼這麼好?這簡直是天賦異稟!

正當四皇子簡直陷入了自我懷疑,而三皇子則在思量,這古今通集庫裡到底有多少太祖手札的時候,皇帝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隨即氣定神閒地說:“好了,今天就姑且到這裡,下次再帶你們過來,否則朕看你們已經快迷花眼了。”

“當年父皇第一次帶朕來的時候,朕和你們眼下的光景差不多,後來花了很長時間才把這些東西的位置記下來,而等到朕即位之後,就把這些手札挪移到了新的位置,然後再次一一記下。三郎,你以後也是一樣。”

見四皇子那張嘴張得比三皇子還要更大,皇帝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彷彿看到了當初得到父皇同樣交待時的自己。

“雖說只是防患未然,但不可不防!”

“防患未然個鬼啊!老師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可我看他都不可能看得懂這些書,更何況別人?再說了,三哥你從前和我都沒進過古今通集庫,就連朝廷重臣需要查閱什麼書的時候,都是在那邊執事的人親自去查,很少有人能進去,哪裡就會突然進賊?”

回到昭仁殿之後,憋了實在太久的四皇子忍不住拉着自家三哥吐槽。而三皇子聽得唯有苦笑,因爲就算他也從小聽父皇說太祖皇帝的故事,可實在沒覺得太祖皇帝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札有那麼強大的重要性。可是,要他在背後說父皇以及列祖列宗小題大做,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能避重就輕地說:“沒有賊,興許也有好奇的人,再說,這既然是祖宗家法,我們只要照着做就好。看樣子藏這手札的書架實在是雜亂無章,所以父皇才帶我們一塊去,四弟,我們倆要分工各自記,我可沒有父皇這麼好的記性,你得幫我。”

“那當然,三哥你就放心好了!”四皇子眉飛色舞地滿口答應,等滾上牀之後,他卻還趴在那眨眼說道,“三哥,你說老師真的會答應嗎?他到時候看到太祖手札之後是什麼表情?”

“你忘了老師手裡本來就有一份密匣裡拿出來的手札!要是能解出來,估計他早就拿出來了。”三皇子嘴裡這麼說,心裡卻想,父皇估計也是被氣糊塗了,又或者死馬當成活馬醫。

想歸這麼想,當次日樑九城親自陪着張壽入宮時,奉旨陪同的三皇子那自然是一絲一毫的異色都沒有露出來。可四皇子就不一樣了,爲人跳脫衝動的他跟着進了古今通集庫,見樑九城依舊跟着,他就忍不住開口問道:“樑公公,你也看過那些太祖手札麼?”

“我研究了幾十年,可惜毫無所得。”樑九城說出這話的時候,坦然中卻帶着幾分失落,隨即就嘆了一口氣說,“各大番邦的文字,我也算學得七七八八,就連西洋文字也粗略接觸過幾種,奈何依舊毫無所得。”

即便早就知道這位樑公公是難得的語言天才,但一旁的張壽仍舊歎爲觀止。太祖皇帝大概不會知道,自己隨手日記坑了子孫後代多少人……當然就算知道,人興許也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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