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人海兩茫茫(八)
008 人海兩茫茫(八)
第二日一大早,陳興醫如約送來三本書,一本《五禽戲》,一本《太極拳》,還有一本竟然是《家用yào膳》,用一塊青布包着,由陳氏千恩萬謝地接了。
“興哥兒真是太客氣了,還專mén送過來,這一大早的…”陳氏感ji道。
“一點兒小事,夫人切莫見外。”陳興醫站在mén樓裡,隱隱地向院內張望一眼,卻只瞧見對面影壁上有些剝落的紅漆,那個小小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興哥兒進去坐會兒?正好家裡熬了甜粥,雖不是什麼jing貴東西,但味道還是不錯的,喬喬就很喜歡。”陳氏笑着邀請道。
“不用了不用了。”陳興醫回了神,連連擺手道:“我是吃了飯來的。而且爺爺還等着考校我的功課呢。謝謝夫人。”
陳興醫說罷,打了個千告了辭。他一邊走,一邊心中奇怪,自己怎麼總想着那個丫頭?真是太古怪了...難道是因爲石榴樹下的那個南喬與人前那個喬喬小姐很是不同?那…又爲什麼會不同?
待他回到了隆福寺街上的回chun堂,依然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又見爺爺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地等着他,於是不敢大意,趕忙不再思索南喬或者喬喬小姐,專心應對起爺爺的考試來。
東耳房。
家人都以爲南喬大病初癒,多多休息對身體很好,於是每天早上,都很體貼地不驚動她,讓她能多睡一會兒。
但,其實南喬醒的很早。這會兒正在房間內打拳。也多虧了房間內傢俱不多,空dàngdàng的,她又刻意站在視線的死角里——外面的人若從半開的窗戶往內看,就只能發現紗帳內,“她”正méng頭酣睡的情形…
“喬喬…”陳氏溫柔的聲音之後,緊跟着幾聲輕輕的敲mén聲。“喬喬,醒了麼?”
陳氏耳貼房mén聽了一會,只覺房內隱隱有悉悉索索的聲音聽不真切,又看看手裡的青布包,想了想後,緩緩地推開房mén。
“額娘,早。”南喬一身裡衣坐在chuáng上,望着陳氏的眼神還有些模糊與mi離,一副才睡醒的樣子。
“還早呢,太陽都過樹梢了。”陳氏笑着走到南喬chuáng邊,將手中的布包放到chuáng邊的小桌子上,道:“你興醫哥哥書都給你送來了。哎,着急什麼…”
陳氏輕輕打了一下南喬伸向布包的小手,一邊爲南喬穿衣,一邊嘮叨道:“這太極拳什麼的,額娘也聽說過的。想當年,額娘還小的時候,家裡的老太爺,也就是你外祖公每天都要打上兩遍地。現在回想起來,他還真是很少生病,活過了九十大壽,沒病沒災地走了。陳老一家真是好心人…喬喬你可要認真學,若是有不認識的字,就去問你哥哥…”
陳氏爲南喬換上一件淡粉sè襯衣襯ku,又雙手叉上她的腋下,用力將她扶着站起來,一邊爲她套上胭脂紅的小旗袍,一邊說道:“額娘是個沒本事的,大字不識幾個,當年陳家夫人非說什麼‘nv子無才便是德’,不讓額娘讀書識字,可她自己一有了nv兒,才三歲又忙着請先生,琴棋書畫要學,yin詩作對要學,恨不能將她nv兒培養成一個nv狀元…”
“那…陳家培養出一個nv狀元了麼?”南喬笑着問,乖乖地站着任由陳氏在她身上忙活。
陳氏也笑了,道:“可惜啊,她母親的一番心血究竟是白費了。那位小姐偏偏學什麼都不成…她竟然還羨慕我,說我整日裡忙活刺繡做飯多有意思…呵呵…”人啊,真是奇怪,陳氏心中感嘆,當年自己不知道有多麼羨慕那位嫡出的妹妹,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有父母疼愛,有同樣屬於嫡出的姐妹閨友,有那麼多的老師教導,可以學那麼多有趣高雅的東西…可誰會想到,妹妹竟然也是羨慕她的呢?
“那後來呢?”南喬見自己已經衣着整齊,只剩下鞋子了,於是在chuáng沿上坐了下來,搖着陳氏的袖子追問。
“後來…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位小姐所學起了作用,還是因爲什麼,選秀的時候,被留在了宮裡,成了個貴人…”陳氏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恍惚。
南喬也沒有打擾她,只輕輕下chuáng穿好了鞋子後,又悄悄坐回chuáng沿上。原來額娘也是庶出…南喬轉而一想,也是,若陳氏是嫡出的小姐,怎麼會嫁給庶出的寶柱?而她口中那位嫡出的小姐,當上了貴人的那個,應該是陳氏的妹妹,自己的小姨了?
原來陳家還有人在宮裡…南喬在腦子裡搜索一遍,發覺這一家人都極少提到陳氏的孃家,且她的記憶裡,陳氏彷彿從沒有回過孃家,他們家也不曾有陳家的親戚上mén…看來,額娘與陳家的關係很…很冷漠啊…
“瞧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陳氏見南喬乖巧地挨着她不語,於是笑呵呵地道:“說來還多虧了練就了這一手針線活,不然家裡可沒錢請人給額孃的寶貝做漂亮衣裳。”
南喬低頭momo自己旗袍上的細密針腳和袖子上那一隻栩栩如生的蝴蝶,心頭一酸,擡頭道:“額娘,咱們會過上好日子的。”
陳氏也笑道:“恩,額娘現在過的就是好日子!”陳氏rou了rou南喬的腦袋,將她睡了一覺有些luàn的頭髮rou的更luàn了,才領着她在凳子上坐下,從狀似梳妝檯的chou屜地mo出一把梳子,仔細將南喬的頭髮梳理一番,左右看了一下,彷彿滿意了,才一拍南喬的肩膀,笑道:“自己去漱口去!”
自己終於不用爲喬喬的病情日夜揪心,這可是自己盼望了七年的好日子!
南喬出了自己的房mén,用手指蘸了點鹽洗洗牙——她還沒有開始換牙,而在大清朝,沒換牙的小孩子一般是不刷牙的,但南喬卻是有些不能忍受,她本想學着大人們用咬柳枝,可不得其法,致使牙齦流血不說,還讓陳氏好一陣心疼,說是在她牙齒全部換完之前,禁止她刷牙…無奈之下,她只得偷偷用手指蘸點鹽,在口中攪和一番了事,總比不刷要好過許多…
發明,是不是應該從牙刷開始?南喬想着,對着木盆照了照。水中的小人兒chun紅齒白,眉清目秀,梳着一把包包頭,但看長相,與前世自己七歲的時候差不離…
很好,若是李言在街上看見自己,應該能認的出來…南喬心情愉快地洗了臉,接着又跟阿瑪請了安,與哥哥說笑一會兒,一家人圍在一起,喝過熱乎乎地甜粥之後,各忙各的去了。
南喬也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那個青布包,先是將那本《太極拳》翻了翻,發現只是與自己現代學的太極拳不差多少,只是多了幾個招式,也就放下了,轉而拿起《五禽戲》,來到院子裡,照着書上的姿勢,慢慢練習起來。
你問爲什麼不直接打太極拳,南喬不是會這個麼?正因爲會這個,她才暫時放棄了在人前練習…陳氏在屋檐下笑眯眯地看着呢。那太極拳她可是打過幾千上萬回了,熟的不能再熟,你讓她怎麼裝成一個初學者?
她大病初癒的一個nv娃娃,運動天賦有那麼高麼!若是引起陳氏的驚歎甚至懷疑,那就不大好了…
呼吸、吐納…什麼養生決、養氣決…怎麼看着這麼玄乎?南喬手捧《五禽戲》,心中有些嘀咕,最後只好放棄了那看不懂的理論部分,翻到後面,對着圖譜,一邊回想昨日看到的陳興醫的動作,勉強將“虎戲”的幾個動作nong得有些像了…
“喬喬,歇息一下吧。”陳氏坐在屋檐下的団凳上招呼道:“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咱們時間多着呢…”
“哎。”南喬答應一聲,這才發現就這麼一小會兒,自己就出了一身的汗…自己早上關起mén打拳的時候,也沒怎麼出汗啊?這五禽戲還真是…南喬不知道如何形容是好,將那本書放回房間,又打了水擦了汗淨了臉,搬個団凳在陳氏身邊坐下了。
“額娘,您這就教喬喬針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