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 30

姜是看着眼前的那冰雕, 無語了。

她不是鬱悶,而是不知道說什麼。

那小老頭兒很興奮,死活要拉着姜是來看這冰雕。所以她在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拖到這兒來了。

那冰雕不大, 至少沒有她先前看到的那些個冰雕那麼宏偉。是她坐着的樣兒, 頭髮扎着馬尾——她那會兒最平常的髮型, 也是延續到現在的髮型——微微翹着髮梢, 偏着頭的姿勢, 張開嘴笑着。

不知道是不是冰雕沒有顏色的原因,她怎麼就覺得這樣兒的自個兒特別漂亮呢。

她伸手去摸,冰冰涼涼的。凍得她把手又馬上縮回來。

她好不容易轉過頭來, 眼睛卻還是看着那個她:“這個,這個是什麼時候做的?”

那小老頭兒眯着眼睛笑:“做了一年多了, 你看, 現在還好好的, 不錯吧?”

姜是扭過頭,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

他還是笑:“那小夥子叫我做的, 拿了一張照片兒來就叫我做,還看着我做,有什麼地兒我不確定了他就告訴我。他還真瞭解你啊,你身上什麼細節他都知道。”

然後他看着她有點兒促狹地笑。

換做平日裡姜是肯定要張嘴教訓人的,但是現在, 她沒那個心思。

小老頭兒擡頭看天空:“他叫我好好保存着。時不時的他就過來看一眼。你看, 這做得跟你真人一樣兒吧?他看着就跟看着你似的, 不過就是沒有啥顏色, 不會說話不會動而已。哎你倆是不是鬧矛盾了?他來的時候從來都不說話。小姑娘, 這事兒,也就這麼嚴重。我看得出來, 那小夥子是真喜歡你。長得又俊,看着條件又好,怎麼就要吵架呢。這麼好的小夥子,你可別就這麼撒手不要了。”

姜是沒說話。

用腳趾頭想,她也知道,這“小夥子”是紀明誠。除了他,不會有人對她這麼瞭解,除了他,也不會有人會幹這種事兒。

他那會兒擔心她來哈爾濱,不僅是怕她跟趙大同怎麼怎麼樣吧。

趙大同從後頭走上來,站在姜是身邊兒,沉默了一會兒,說:“紀明誠,真的很愛你啊。”

姜是看着前邊兒,說:“我知道。”

趙大同知道姜是呆不下去了,準備回北京。但是真正讓他們立馬就動身的,不是姜是的要求,而是從姜是家裡打過來的電話。

薑是老爹心臟病突發進醫院了。姜媽媽一時間失了主心骨,只能想到給姜是打電話。

所以姜是接了電話馬上就去訂了機票,立馬就飛回了老家。

趙大同在送她上飛機之前安慰她:“沒事兒的姜是,你別太擔心,叔叔不會有事兒的。你去的時候千萬別帶什麼不好的情緒,阿姨會受不了的。她現在靠着的就是你,你要同時照顧好三個人。”

趙大同本來想跟着姜是一塊兒過去,姜是拒絕了。家裡的事兒她從來就不怎麼想讓外人進來,況且,趙大同還有工作,她已經離崗了,不能再讓一個原本沒有耽擱因素的再離崗。

姜是在飛機上一直心神不寧。她知道老爹心臟一直不好,現在年紀一大更加不怎麼行,只是老頭兒愛逞能,老是不肯真的當回事兒,姜媽媽高壓逼迫也沒用。姜是見着老人家,也不好跟他來硬的,只能由着去,心裡就一直想着,這要是哪天出什麼事兒就不得了。

結果這事兒還真是不能隨便想的。

她看着窗外,厚厚層層的雲。

在跟紀明誠分開之後她就跟家裡坦白了,姜媽媽鬱悶了好一陣子,姜爸爸沒說什麼,只叫姜是好好照顧着自個兒,有什麼需要第一個就要打電話到家裡來。

那會兒她心裡特難受,只是硬撐着,不想讓家裡老孃擔心。結果姜爸爸那句話一說,叫她忍了好久的眼淚珠子一下子就掉出來了。

老爹對她有多重要,她自個兒心裡最清楚。

姜是就是這麼一路煩着心到家的。下了飛機在機場外頭特奢侈特捨得地打了車,然後直奔醫院。

她幾乎有兩個晚上沒有睡覺,這會兒她都不覺得累,只是跟個機器似的一直奔一直奔。

所以最後她在病房外頭看見紀明誠的時候,突然就覺得腳都軟了。

紀明誠聽到她的腳步聲,馬上就過來扶着她,看着她:“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沒休息好?”

姜是搖搖頭,沒說話。姜媽媽在一邊兒站起來,伸手把姜是拉進懷裡。

姜是沒哭,姜媽媽抽抽了兩下就沒聲兒了,擡起頭看着她:“小是啊,你累不累?”

姜是覺得喉嚨發乾,但是還是開口說話:“我不累,我沒事兒,爸爸呢?”

姜媽媽看着旁邊兒:“還在裡頭躺着呢,還沒過危險期。病危通知都下了,我都嚇死了……”

姜是拍着姜媽媽的肩:“媽你別怕,爸肯定沒事兒的。”

姜媽媽低頭擦眼淚:“叫了他別這麼累東累西的,又不是家裡沒錢,折騰啥呀,都退休的人了,還要去給人開什麼興趣班……我不怕。小紀過來我就不怕了。他給你爸轉了院,這兒醫生好,技術也好,你爸不會出事兒的,我知道……”

姜是看了紀明誠一眼。

他一直沒說話。

姜媽媽說完之後就坐在一邊兒沒有說話。姜是看了病房裡的姜爸爸一眼,然後走到站在一邊兒的紀明誠面前。

她沒有問他怎麼知道她家裡出事兒了。她知道,只要紀明誠想,就沒有他不能知道的事兒。

紀明誠也看着她,眼裡有血絲,比她眼睛裡血絲還要多。

她擡手摸摸他的臉:“你多久沒睡覺了?”

他笑:“沒多久。”

然後他們就沒再說話。

姜是心裡已經不怕了。從她看見紀明誠開始,她心裡就不怕了。不管有多嚴重,只要他在,她就會心安下來。她心裡也相信,她老爹沒那麼容易掛。

那天晚上姜爸爸脫離了危險,轉入普通病房。只是因爲還很虛弱,暫時在昏睡中,姜是就叫姜媽媽暫時去休息一下,她和紀明誠在這兒看着就行。

姜媽媽不肯,姜是勸得舌頭都要乾了,最後說:“你想他一醒來就看見個披頭散髮滿臉油光還有眼屎的瘋婆子?”

姜媽媽:“……”

然後姜媽媽就走了。

姜是鬆了口氣兒,彎下腰給姜爸爸掖了被角,然後走到一邊兒的沙發上坐下來。紀明誠就挨着她坐下來。

她朝他身上靠過去,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冰雕沒有我本人好看。”

然後她感覺紀明誠輕輕地顫了一下。

姜是拉住他沒讓他動,繼續說:“我以前覺着你騷包,但也還沒想到原來你這麼騷包。”

紀明誠:“……”

姜是挪了挪,讓自個兒舒服點兒:“你怎麼這麼爲難人家呢。讓人給你凍這麼久,缺不缺德啊。”

紀明誠:“……”

姜是:“紀明誠,我還真沒發現你這麼浪漫。”

紀明誠:“……”

姜是:“其實吧,我現在這爸不是我親爸。我親爸是個混蛋,跟我媽結婚沒多久就跟別的女人跑了,我媽挺着個大肚子又給我找了現在的爸。那會兒我媽特慘,我沒看到,但是拿腳趾頭想也想得到。多俗套的故事啊,都猜得到有多少媽媽有過這樣兒的經歷。我就想吧,怎麼就會有這麼多男人當負心漢呢。打從我小的時候起,我就特恨老是對不起女人的男人。紀明誠,所以那會兒,我才那麼不想看見你。”

紀明誠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

姜是低低地“嗯”了一聲:“我接受。”

然後倆人又是一陣沉默。

病房裡比較寬敞——當然,多虧了紀明誠——上午的陽光一招進來,全打在姜爸爸被子上。房間裡很安靜,幾乎都能聽到彼此的聲音。

紀明誠在沉默了很久以後說:“小是,這算不算咱倆和好了?”

姜是默了一下,說:“不知道。你要當是,就是吧。”

紀明誠馬上坐起來:“這怎麼行?怎麼能我說是就是呢,這要看你啊。”

姜是直起身,從桌上拿起一個蘋果,又拿起水果刀削皮,想這醫院還真周到,連水果都備得這麼齊。

紀明誠還在一邊兒嚷嚷呢,不讓姜是消停,姜是心裡一煩,扭頭就對紀明誠說:“你吵什麼呀沒見着我爸在睡覺?”

結果她忘了自個兒手裡還拿着水果刀在削皮,一下不小心就把手給切了,立馬就疼得“嘶——”的一聲。

紀明誠馬上慌了,把她手拿過來:“你看看你,這麼亂動幹什麼呢——現在好了吧現在——”

然後他看了看四周,索性把她手指往嘴裡含。

姜是眯了眯眼,慢悠悠地說:“你不怕我有艾滋啊。”

紀明誠鬆了口,看了看,暫時停了沒流血,這才找紙巾把手給繞了繞,說:“艾滋我也不怕。”

姜是沒回答,因爲她看到姜爸爸手指微微地動了那麼一下。

她說:“我爸要醒了。快叫我媽。”

紀明誠不滿:“是咱爸要醒了,快叫咱媽。”

姜是扭頭:“不要臉。”

紀明誠不撒手:“不要臉我也認了。反正我就得跟你結婚。這回我鐵定把你看緊嘍,你不準給我跑。”

姜是臉已經紅了那麼點兒:“不要臉。”

紀明誠挪過去一點兒:“你等着看吧,咱爸就要醒了,到時候他鐵定叫你嫁給我。”

姜是:“……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