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的,終究是離去了。
天屍脈舉脈超脫,給世間留下了永遠的震撼。很多人都不知道當日出現的金色帝王是什麼,瞭解真相的,只有寥寥數人。
後來有一天,五行道觀來了位熟人。
魏忠。
他可以算老道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當初在九竅玲瓏山,他寧願得罪魏家掌門人,自動讓開了通往山腹的道路。
那之後,他很少出現,據魏擎蒼說,他被魏家掌門人打傷了,很重,如果不是魏擎蒼恰好在那時突襲魏家,殺掉了上任掌門,他肯定活不成了。因爲是自家事,所以魏擎蒼一直沒有告訴老道。而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想說的時候,已經顧不上。
魏忠已經不復當初那個捕屍堂堂主威勢,如今看起來很老邁,白髮蒼蒼,腰駝的厲害。
我被掌門人打散了根基,毀掉了本命屍,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他說。
你沒有和他們一起走。老道士皺起眉頭。
我如今已是廢人,沒什麼力量,去了只是一種拖累。與其讓那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攙扶我這個老頭子,倒不如讓他們毫無顧慮的拼一把。至於我……魏忠笑了笑,滿臉褶子堆在一塊:我也老了,不想到處跑。天屍脈這一兩年的變化太大,太快,我已經跟不上步子了。而且,我不想讓天屍脈就此消逝。這世間,總要有一個人去陪它才行。
老道沉默,我也沉默,魏忠是個好人,對於天屍脈來說,他更是忠心耿耿。一個門人能做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東西,是那小子離開時留給我,是給你們的謝禮
。我腿腳慢,走了很多天才到這。魏忠把提在手裡的包裹放在地上。
是什麼?老道士問。
你打開看看。魏忠笑着說。
老道沒有推辭,他蹲下身,將包袱解開。裡面是一個桃木盒子,古色古香,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盒子沒有上鎖,老道直接擡手推開盒蓋。
我一看,頓時愣住了。
盒子裡的錦布上,放着一顆果子,淡淡的金光從果子裡冒出。
這是……老道也有些驚訝:他們怎麼還有這個?
上任掌門爲了奪這個,幾乎與其它三脈翻臉。那小子一夜殺掉了掌門和三位長老,把果子奪來後,兩兄弟都不願意吃,也就留了下來。他們走的時候,說離開了就再也用不上這個。與其帶走,倒不如留給你。
老道把盒子蓋上,然後拿起來遞給魏忠:你吃了吧。
我?魏忠搖搖頭,手背在後面轉身就走:我只是來送東西,如今任務完成,就該回去了。別看天屍脈現在只我一人,可要打理的事多着呢。那東西你愛要不要,不想要就扔了喂狗。
我要!我要!天生一副狗鼻子,老遠就嚷嚷起來。蛙妹也跟着哈哧哈哧的跑過來,我看的一腦門冷汗,又不是真的喂狗……
老道拿着盒子,看着魏忠離去的背影,一動不動。
不送送他?我問。
不用。老道搖頭。
我愕然,但轉念一想,不送也好。魏忠當初是多麼意氣風發,如今老態龍鍾,老道要真去送他,說不定反而會引起什麼負面情緒。
魏忠沒跟着天屍脈一起走,的確令人驚訝,也令人佩服。但噶木和魏擎蒼把仙果留下,更讓人吃驚。
這可是仙果!
如今天地復甦,仙果已經不會再石封,而且這東西可不是什麼水果罐頭,沒保質期的
。想吃就吃,吃了還不牙疼。
要不,你就吃了吧。我提議說。
先放放吧。老道士搖頭,隨手塞進袖子裡。
天生和蛙妹探着腦袋,差點沒跟着鑽袖筒裡去。老道隨手把它們倆撥開,往道觀裡走去。
如今已是第二十幾周,我已經忘記時間了,只知道天越降越低。現在哪怕是雄鷹,也無法在高空展翅,但那些修行人,卻可以越飛越高。
空間裡的能量,濃的都快滴水了,有時候蛙妹吃膩了帝山,就喊來天生,把四周的精氣吸來,聚成一汪水,然後拿着洗臉刷牙什麼的。洗完之後,再一口氣喝掉。
我看的想吐,雖然那是能量,可這倆東西也太重口味了。而且聽天生的意思,他準備試着多弄點“水”,然後給蛙妹洗個澡什麼的……
如今的天生,已經完全長大成人,看那模樣,和中年的陶天鬆幾乎沒有什麼區別了。我很懷疑,如果他這麼長下去,會不會有一天直接老死?
幡然現在已經完全無視天生了,畢竟每天實在太累。那麼多的能量,全指望她一個人吸收。
這項工作如今已經證實,非常不靠譜。但除此之外,我們別無他法。老道提出的那個身化五典,擴散到整個世界,沒有經過驗證,不知道是否可行。
他現在每天都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在鼓搗什麼,想來,應該與這有關。
忽然有一天,我突然感覺與肉身的聯繫達到這數月來的最高峰。這證明,肉身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而且,並沒有被“楊天佑”完全融合。
我沒有任何遲疑,直接轉到肉身附近。
在那裡,我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八索道法的精髓是意志,只要意志存在,道力有了支撐點,理論上可以做到任何事情。而如今,我看到了一片洪荒世界。在那水浪滔天,海獸密佈的洪荒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手持黑劍追擊着她。
如今的她,似有些落魄
。在模糊人影的追擊中,只能不斷躲閃。她所釋放出的道法,多半被人抵消的。而以八索道法消去她攻擊的,正是我的肉身。
不,準確的說,是“楊天佑”。
他就坐在海浪之上,漠視着她被追擊,一旦她出手,那“楊天佑”必然也會出手。
他們的爭鬥似乎已經持續很長時間,因爲我看出她的血氣已經減弱,就連身上也有了些許傷痕。
這是怎麼了?他們兩個怎麼會打起來?
我的出現,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她眼中有些奇怪的神采,而肉身的眼中,只有冷漠。在那雙冰冷的眸子中,我只能看到黑色的海浪。雖然如今只是意念形態,可我仍覺得渾身發冷,那一眼,竟看的我心慌。
因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我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在旁邊坐視。
看的時間長了,總算看出一點頭緒。她雖然躲閃的狼狽,但實際上是爲了節省道力。而且看似是那個模糊人影在追殺她,實際上,是她不斷擺脫追擊並趁勢攻擊“楊天佑”。因此,“楊天佑”纔會出手。
這讓我更加疑惑,她爲什麼要攻擊“楊天佑”?
回去佔據你的肉身。一道意念突然傳進腦海,是她的聲音。
我看着她,問:爲什麼?
他出現一點異樣,已經超出我的掌控,必須你入駐肉身,與他爭奪的時候,我才能得手。她解釋說。
我哦了一聲,隨後忍不住呵呵笑起來,因爲難得看她有做不到的事。也難怪,肉身得了五典傳承,如今看起來,似乎已經修有所成,連世界都可以演化出來。而且,他還有八索道法輔助,兩大傳承集於一身,即便是她,想對付也不太容易。更何況,如今天地能量濃郁,道力之間的差距,已經被抹的差不多了。因爲人能吸入體內的道力是有限的,當達到最大程度的時候,就會全身化作清氣飛仙。他們兩個,顯然都沒有達到這個程度,因爲八索傳承無需成仙,便已勝似仙。
你騙走我肉身的時候,可沒這麼好說話。如今說讓我回去我就回去?再說了,回去爭奪肉身可不是什麼好活兒,弄不好我就沒命了
。我看,你還是自己搞定吧。我說。
她沒有迴應,以她的性子,能開口讓我幫忙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求人?這不可能在她身上發生。
又過了一會,“楊天佑”似乎很不耐煩,他站起來,主動展開了攻擊。海浪滔天,向她劈頭砸去。天上地下,無數的巨木亂石飛舞,更有無形的束縛在她身邊時刻出現。
這樣一來,她的壓力頓時倍增,那把黑色的大劍,時刻不離身側。模糊人影我已經明白,是黑帝的一種化身,雖然是假的,但也具備本體的部分能力。
你如果現在不拿回肉身,以後就徹底沒機會了!她的語氣有些嚴厲:他現在被怨念掌控,時間長了,怨念徹底爆發,就會變得更加難以收拾。到時候,他就會追溯你與肉身之間的聯繫,第一個把你殺了!
她的話讓人吃驚,“楊天佑”被怨念掌控了?
怎麼回事?因爲涉及到我的肉身,而且還與性命攸關,我不得不慎重。
當初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我從身體裡拘出來。我以爲把他封存幾十年,除了心智弱,其它不會有變化。但我忽略了,哪怕是一個嬰兒,也會有思想。他在被封存的期間,產生了怨念,這怨念,是對我。但當他徹底變成怨嬰的時候,就會傷害整個世界。
聽着她的話,我不禁冷笑:傷害整個世界?這個世界也是你先傷害的吧。我爲什麼要幫你?你贏了,天地最終還是會重合。你輸了,天地一樣還是重合,所以,我爲什麼要隨你的心意。
你不懂!天地重合後,並不是真正的混沌,而是再度演化新的世界。所有人都會獲得新生,我們都會超脫這個世界,不再受原來的天綱限制!
這是你的猜測?
她沉默了一會嗎,然後終於回答:的確是猜測,但我可以肯定,結果與我所想的一樣。
我看着她,心裡早已沒了怨恨,或許所有的怨恨,都被“楊天佑”拿走了。我只是站在那裡,低聲說:也許你的猜測是對的,但是……我不信,因爲這是一場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