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板再次被打開,那個男人笑着走出來,請我們進去:師公今天心情不錯,讓兩位久等了。
老道士第三次衝他拱手,擡腿走了進去。我經過那人旁邊時,也想學老道士拱拱手,可一擡手就覺得彆扭,索性沖人嘿嘿笑着點頭,然後一縮脖子也進去了。那人似乎並不在乎這些禮節,隱約聽到他說:這小夥子倒真有意思。
隨着大門被合上的嘎吱聲,我和老道已走出廊道。從外面看不覺得有什麼,可進入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
這裡猶如古代達官貴人的府邸,中間是一片空地,被當成了院子。幾片普通的花草迎風而立,與周圍木質建築相得映彰。
正午時分的太陽,正好籠罩在院子上空。陽光揮灑下來,讓人渾身都感覺暖洋洋的。
而院子中央,一把躺椅上,窩着一個鬚髮長有尺餘,潔白如霜。其面布老人斑,皺紋如樹皮褶皺,兩手搭在腹部,微閉着雙眼像在歇息。在他旁邊,一把木椅上坐着一個鬚髮半白,與周家幾個執法長老差不多年紀的老人。這位老人恭恭敬敬地從身前小圓木桌拿起一盞銅壺,倒出一杯青翠的茶水遞過去。
搖椅上的老人伸手接過來卻沒有喝,其身邊的老人看向我們,笑呵呵衝老道士說:這位便是五行脈的當代……
我師弟失蹤成謎,還未立。老道士打斷了老人的話。
原來如此。記得當年見你們時,還是毛頭小子,如今卻已有成就了。老人點點頭,略微收斂自己的笑容。
小小成就,不值一提。老道士搖頭說,語氣謙虛:倒是前輩幾十年過去,依然風采依舊。
呵呵,當年木訥的小子,如今倒是會說話。老人笑了兩聲:不過,今天來這,怕不是來找我敘舊的吧。
前輩慧眼如炬。老道士拱手微微彎腰施了個禮:我欲殺一人,但爲天屍三脈阻攔。今日前來,是想請老前輩出山相助。
隨後,老道從袖子裡掏出那根百年老參和兩罐農家糧酒放在地上。
椅子上的老人目不斜視,只笑呵呵地看着老道士:的確變了,木頭如今也成大鷹了,啊,哈哈……
不過……老人止住了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淺飲一口後說:如今師父年事已高,不再過問世事。而我年紀也不小了,自當多爲師父盡孝道,這事,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面對如此直接的拒絕,老道的臉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退後一步,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推了出來:他是八索一脈的傳人。
哦?老人的眼睛看向我,臉上帶着些許笑意:你是八索這一代的傳人?
雖然老人很和藹,始終笑眯眯的,但不知爲什麼,我見他比見老道還怕。老道微微扯動我的袖子,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便硬着頭皮說:老人家好,我是八索一脈的。
呵呵……老人笑起來:當年與你爺爺見過一面,若不是他,我和師父當年都危險了。
我爺爺……我頓時驚愕,眼前這位老人和躺椅上的奇人,認識我爺爺?而且看他那意思,我爺爺當年還救過他們倆。
這事很久遠,發生在幾十年前,那時連你母親都尚未出世。以你爺爺那怪脾氣,想來也不會告訴你這些。老人說。
他這句話,比之前更令我驚詫。
因爲他有一句話是:幾十年前,那時連你母親都尚未出世。
這話的意思,我爺爺的下一代,是我母親,而不是我父親!?
我一直以爲家族三代單傳,都是男丁。爺爺和父親從未解釋過這個,母親的身份和事情,他們少有提及。尤其是爺爺,每次提到母親都大發雷霆,到最後,母親的事已成爲家裡的禁忌話題。
可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位老人竟然說,母親纔是八索的血脈。而且,原本普通的爺爺在他口中,竟成了高人。
我之前就覺得,八索一脈潛藏着很多秘密。我這一家都神神秘秘的,對很多人都出奇的在乎,像着了魔一樣。
現在從老人口中得悉了舊事,我更覺得,家裡有太多我不瞭解的秘辛。
或許等噶木的事完了,我該回老家看看。
正當我思索家中的事,耳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既然八索一脈的傳人來了,這事暫且放下,容我考慮一下。念喜啊,你招呼他們吧。
我擡頭看,原來是一直臥在搖椅上的那位老人開口了。他雖沒有睜眼,但說話間一種無形的威勢,讓人忍不住敬畏。
被他喚作念喜的,是幫我們開門的男人。他笑了一聲,擺手衝我們虛引一下:兩位隨我先去客房休息吧。
老道點點頭,拉着我一塊去了。動作乾脆利索,或許他明白,在這兩人面前就算說再多話也沒用。人答應就是答應,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我們三人順着廊道走沒多久,那人便打開一扇門,笑着說:這就是客房了,你們可以隨意,缺什麼知會我一聲。
老道一步邁了進去,而我則捂着肚子蹭到那人旁邊,問:那個……呃,念喜……
念喜是我的小名,這是師公取的。他笑了起來:我名叫宗胥,楊宗胥。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就喊我一聲楊哥。
呃,楊哥……你們這廁所在哪啊?我訕笑一聲問,原來念喜是小名,難怪聽着那麼彆扭。
楊宗胥指着廊道的盡頭:那裡就是了,紙很多,不過是蹲坑,不知道你習不習慣。
沒事,只要能用就好。我捂着肚子衝他笑一聲,邁開步子就往廁所跑。也不知是剛纔的小吃不乾淨,還是天天在山上吃油膩的東西,猛地吃上清淡東西胃口不適,這會肚子跟翻江倒海似的。
這裡的廁所不算大,用水泥砌成的蹲坑,牆上有一個塑料盒,裡面放着一卷紙。我在裡面蹲了足足半個多小時纔出來,差點把腿都蹲麻了。
出來後,感覺渾身都是難聞的味道。
這時,我聽到有人在說:哎,小夥子,小夥子……
我轉頭一看,是坐在木椅上的那位老人在衝我笑。
這是連老道士都尊敬的奇人,我雖然會一點八索道法,初步身具道力,可對這樣的人來說,恐怕連幼兒都不如。
因此,見那位老人家喊,我連忙快步跑過去:老人家,您喊我?
呵呵,不必如此拘謹,論起輩分,我比你爺爺還小點,當我是你伯父便好。老人家和氣的笑言。
呃……伯父好……我有些結巴的說。
呵呵呵……老人家又笑起來:看把你緊張的。來來來,這有把椅子,坐下來咱們聊聊。
老人家說着就要去拿椅子,我哪敢讓他動手,趕緊搬過來一屁股坐上去。見我坐下來,老人家這才笑着說:看你這樣貌,和我跟師父那時候也差不多一般大,哈哈,是不是啊師父。
他說着轉頭去看搖椅上的老人,不過這話如泥牛入海,沒得到半絲迴應。老人家笑一聲,轉過頭來看我:不過你比我當年聰明多了,起點也高,畢竟是八索一脈的傳人。
其實,我只能算個普通人而已,跟老道……呃,跟那位前輩出來的時候,我連自己是八索一脈的都不知道。我老老實實的說。
哦?老人家眉毛一挑:你爺爺沒告訴過你這些事?
沒有。
這老頭,想什麼呢,比我師父還怪。老人家皺着眉頭說。
哼。身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老人家哈哈大笑:我還以爲師父你老人家真睡着了呢。
搖椅上的老人只哼一聲後,沒再發出聲響。而木椅上的老人家卻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我在旁邊這叫一個抽啊,到底是跟着笑呢?還是不笑呢?笑吧,有點不尊重老前輩,不笑吧,有點不隨主人的意……死去好了。
老人家笑了一陣就停下來:哈哈,沒嚇着你吧……
沒,沒……嚇着……了……嗎?
我一時緊張,連話都說不全了,一句話出去,頓覺半張臉都在發燒。
老人又哈哈大笑幾聲,說:不錯不錯,比你爺爺脾氣好多了,哈哈,當年見他的時候,整天板着一張臉,跟誰欠他錢似的。不過話說回來,你爺爺脾氣再古怪,也不會連傳承都敢斷吧。八索一脈名動千古,以他那老古董一般的性子,肯定不敢。
這個我也不清楚。說起爺爺的事,我的話就順了很多:爺爺過世的時候,父親把很多東西都燒了,也沒告訴過我與八索有關的事。
哦!?都燒了?老人家眉頭立刻皺起來:一本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