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如大夢一場
涼風習習,帶來一絲絲泥土的腥氣,在遍地盛開着虞美人的山坡上,沒有絲毫芬芳,卻彷彿置身馨香無比的地方,令人精神無法集中,有些恍惚。分明沒有發生任何值得意外值得驚喜值得恐懼……分明沒有發生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但總是忍不住地質疑這是不是夢,也懷疑自己是否中了幻術。
幽謐的夜,人的心卻無法安靜,越靜心越亂,猶如百爪撓心,無法按捺,幾欲抓狂。林蘇青自問不是心焦氣躁的性情,今下不知爲何,如何都沉不住氣。
“無論神仙還是妖魔,但凡先祖爲獸,便會有兩次誕辰。一次是從母體出生,一次是化形。”
林蘇青等待得鬧心時,祈帝開口娓娓而道,不是在回答他的提問,像是要告訴他什麼別的事情。
“化形前,是爲獸,至少也須得等待三百年。”
聽祈帝講述時,林蘇青無形之中感受到一種壓迫感,彷彿在那張面具之後,祈帝始終在凝視着他。他不知該如何應對,該搭話嗎?還是該繼續沉默着聽着。
“你似乎一無所知。”祈帝突然道,似疑問,似確認。
林蘇青抱拳低首賠罪道:“恕晚生才疏學淺。”
風好像吹得更冷了。
“你有一些地方與我一位故友很像。”
“這小子深更半夜自己來這裡,莫不就是來等我們的?”
“管他那麼多,大人吩咐的只要他來了就立刻活捉。反正活的就成。”
“正氣猶如百川匯海,自然有相同相通之處。”
“不瞞尊者,晚生一直在探尋此間緣由。”
“只是魔界正巧來找晚生,而他們又恰好有晚生需要的東西。”
也許是因爲祈帝的原因,此時氣氛格外沉重。
如夢似幻裡,他忽然聽到一道清冽的聲音——
林蘇青以爲祈帝會說完就離去,卻見祈帝走近了幾步,近了又近了,立在了他的面前。林蘇青透過面具,看見了祈帝的雙眸,明亮而溫和,不是那種威嚴得逼人的亮,而是溫和莊肅中自帶一種帝王尊氣的亮,令人肅然起敬不敢直視。不是因爲畏懼,而是無形之中就願意臣服。
彷彿剛暈過去似的,林蘇青忽然又恢復了意識,只是如何努力也睜不開眼且醒不過來,想翻身也無法動作,如死屍般躺着。
迷迷濛濛模模糊糊中,便失去了知覺。
很冷,冷得寒心徹骨,他想抱緊自己的胳膊維持住僅存的餘溫,軀體卻一動不動。還有多久,還有多遠,是夢?爲何是這樣的夢?是幻?不,是幻術必有破綻可尋。
“你想去魔界。”
是旁觀者,又是躺着的他自己,他能感覺身體很沉重,意識也很沉重,彷彿自己在急急的往下墜落,卻始終墜不到盡頭,他明明沉重得似鉛鐵,卻連後下起的雪花都比他落得快許多,很快就超過了他,落在了他的身下去。
像夢魘一場,他知道自己躺着,像是躺在冰天雪地裡,他努力想睜眼,卻是在夢中也只能艱難的睜開一絲縫即刻又合上。
“二太子的親衛?”
“我曾經以爲你已經死了。”每一個字都帶着沉重,每一個字也都如釋重負。
“是的。”
祈帝點了點頭,像是欣慰,像是讚許,像是有別的意思,林蘇青覺得好難體會。
林蘇青笑了笑,試圖緩解,道:“白澤神尊總是說笑。”幾年前他才與白澤神尊見過的。
“此去魔界,望你不亂本心,好自爲之。”
尚來不及思考,剎那一羣烏鴉似自眼前掠過,他下意識感到身後有誰來襲,剛一轉身,卻眼前一黑……
卻又好似真的有憂慮……林蘇青反反覆覆忖度着那隱隱約約的感受,終是悟了——即使當真有憂慮,所擔心的怕只是他這個將來禍害,一去魔界便如放虎歸山吧。
風忽然變得嘈躁,掀起許多虞美人的花瓣,獨片獨片的飄在夜幕中,令黑夜更黑暗,令沉默更沉默。
林蘇青愣了愣,忖了忖,道:“晚生曾經也一度以爲可能會死。”他想起了四田縣,想起了那次的山巔,想起了三隻眼,想起了天帝,想起了許多許多……不禁嘆了一口氣,“但有時候也覺得,倒不如死了。”
“但凡心有浩然氣,又何懼外來邪氣的迷惑與侵擾。”林蘇青凜然正色道,“何況,若心有魔念,即使身在清淨太平之地,該入魔也還是會入魔。”
林蘇青從未害怕過三界至尊的天帝,此時卻在妖界祈帝的注視下,心生膽怯。那是一種難以說出體會的壓力,令他不由自主帝就跼蹐不安,自慚形穢。
他就像旁觀者一樣,看見了自己正躺着,不是躺在地上,而是漂浮在空中,與那些雪花一起漂浮着。
“聽聞你從丹穴山而來,是丹穴山的族民。”
“那……”
你知道,沉默是最可怕的事情,它是有情緒的。不同時候的沉默,有着不同的情緒,但無論哪一種它都會悄然而迅速的侵入你的內心深處,無從抵抗。
……
以爲祈帝說完便會離去,卻見他原地未動,林蘇青醞釀了片刻,垂着眼眸,看着面前祈帝的鞋尖道:“那夕夜……”
“尊者對晚生很瞭解。”
祈帝看了片刻,俄爾道:“去吧。”
此時的沉默令人緊張到心驚,能聽見心臟正激烈的跳動的聲音,能聽見呼吸都變得急躁。壓力宛如泰山壓頂,使人莫名有點膽怯。
無法看見那隱藏在面具之後的神情,卻彷彿聽出了幾分擔憂。大約是自作多情吧,就連天界都要忌憚三分的妖界,那妖界的帝君如何會擔心他這樣的“凡夫俗子”。
“連白澤也說,你已經死了。”祈帝的話,令林蘇青揣摸不到他的意味,是在自言自語?是在感慨他的感慨?彷彿有千般萬般種意思。
“你對世間知之甚少,對魔界又瞭解幾分?”
倏然不見,擡首隻剩一片空寂的夜色和一縷清風。
身下空空蕩蕩,看不見還有多遠到底。
“你想知道爲何天界視你禍患嗎。”當祈帝的沉磁的聲音出現時,風便轉小了,直至消失去。
林蘇青腦子裡一轉——這樣的問題怎好直接認下,畢竟他還頂着禍患的招牌,認下自己想去魔界,豈不就落下了話柄,萬一被曲解爲認下自己要當禍害呢……
“救他。”
這般熟悉……狗子!那聲音先前在狗子的幻境裡聽過,是靈太子子夜元君!
“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求你救他!”
救誰?救我嗎?林蘇青心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