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滴水之恩
要說林蘇青並非愚鈍之人，可是聰明人中不乏有不開竅之事。夏獲鳥氣結也只能鬱悶，眼見着他收訣，眼見着他施的網將那林中姑娘拽了出來，粗魯便罷了，偏還是硬生生拖出來的，要說他迅速拖出來便也罷了，偏還是莫名想到了“憐香惜玉”？遂拖得慢了些，可是這時候的慢……叫人看了都替那姑娘感到窘迫，單是瞧着都爲之感到無地自容，怕是被裹在網中拖行的事者，此時心境也不能簡單吧。
一路拖拽，還有塵土飛揚，泥土鬆軟處，甚至留下了一道軌跡……
便這樣拖到了他們面前，一停下網便自然化散了去，一個蜷縮着嬌小的身姿就這樣突兀的出現了。
她穿着一身樸素的衣裳，說不上具體的顏色，是一種淡淡的綰色，比茶色淺淡許多，比暗牙色明亮很多。那一身顏色入眼十分舒適，一眼便覺得此人的性子一定溫順而淳真。
大約她也覺得即使羞於見人，但始終這樣在地上的話只怕更不好，便垂着面孔羞答答地爬了起來，拘謹地拍去了手上的泥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撣了撣衣裳上的褶皺，始終未敢擡頭。
靦腆而羞澀，且極爲的窘迫。見她擡手間從袖口露出的白皙如玉的手腕，知道是個膚色雪白的少女，可是你看她的臉，卻紅透了賽過傍晚的紅霞，耳朵更是紅得看不出半點原來的顏色，比之林蘇青更紅上十分，彷彿輕輕一碰就要浸出晶瑩的血滴來。
見她如此這般的手足無措，林蘇青終於反省了方纔的不應當，而見他倆皆是一臉難色，夏獲鳥與狗子也不好介入。一時間又只剩下幾縷輕飄飄地風。
你知道，人們常常下意識地以沉默與安靜去應對突如其來的尷尬，卻也在下一刻便深深的體會到，安靜的氛圍只會將尷尬瘋狂的放大，叫人呼吸都變得侷促。
夏獲鳥見他們這樣，於一旁哭笑不得，將浮上來的笑意忍了又忍。狗子扭過臉去，閒來無事撅起嘴吹着自己額前的碎毛。
“那你還記不記得那羣揍過你的猴子？”
見她繼續點了點頭林蘇青倏地愣了——她一直在那邊，可是他居然毫無察覺！
小姑娘輕輕地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半半的確是她的名字。
“嗯。”
“那你應該也記得離開時有隻送你離開衝你揮手的小猴子吧？”狗子話說多了覺得累得慌，吁了一口氣才又道，“就是她。”
“你的名字叫半半，是嗎？”林蘇青溫和問道，聽起來看起來他隨和極了，然而他那燙到了脖子根的紅出賣了他。還是受着夏獲鳥先前的那些話的影響，雖然不知是否是夏獲鳥胡編亂造，可他仍是有些不好面對這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抿緊了桃花般的脣瓣兒，又往後縮了縮，片刻才戰戰兢兢道：“半、半……半半……”
林蘇青愕然，原來是她？
“你一直在那邊，也看見了我們方纔的一切，對嗎？”林蘇青還是鎮定的。
話剛出口，聲音一出就驚得那姑娘渾身一顫，不禁縮了縮肩頭。像是因爲害怕，也像是因爲羞澀。她總之不敢面對他。
“嗯。”如此奇遇，怎會不記得。
林蘇青將要出口的話抿了又抿，最後只留了三個字，他低聲問道：“你是誰。”
“你不必害怕，你若沒有歹心，我們也不會傷害你。”林蘇青的聲音柔下來時格外的澄澈，夏獲鳥聽着頗爲滿意，心中暗暗欣慰——這纔是對小姑娘的正確態度呀。
“命不是林蘇青給的。”狗子翻了個身，從仰躺改爲側躺，懶散地瞅着他們道，“你記不記得南山平遠寺外的那方靈泉？”
“的確是二太子殿下救的你，我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狗子瞅着他倆，瞅着林蘇青岔了神，猜出了他的疑惑，遂慢慢吞吞道：“你察覺不到不足爲奇，她本來早就死了。現在正享用的這條命是她運氣好碰來的，所以你看她活着，但她早已不在五行之中。她最多算是生靈而算不得生命。”
那半半默了默，而後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應。
“沒成想還挺努力的，沒有辜負氣運。”狗子睨了半半一眼，誇得頗隱晦。但半半聽懂了，於是那張紅彤彤的小臉兒不禁又紅上了三五分。
但任那小姑娘那樣等着絕非辦法，何況她將要與林蘇青講的事情，也絕不能被旁人聽了去，於是她纔將這小姑娘打發到這邊來等。
半半隻是搖搖頭，不應他。
夏獲鳥實在看不下去了，朗聲道：“問你什麼你答就是了。”
林蘇青整個兒糊塗了，他自問沒這樣的本事。而在他疑惑之時他感受到那小姑娘幾次三番地悄悄試圖擡起眸子想瞧他，鐵釘是來找他的沒有錯。
“那你記錯恩情了。”林蘇青隨和道，“不是我救的你，你的救命恩人應該是我的主上——丹穴山的二太子殿下。”
它翻身四腳朝天伸了個懶腰，又縮着小獅子一樣的爪爪扭了扭背，道：“除了人族，其他種族都純粹，要記皆是記最實在的。源頭是你，因果便是你。是你沾了這小猴子的因果。”
原來是你？沒能出口，他呆住了，他看着那小姑娘，她紅着一張臉害羞地點點頭，應下了。
“她現在的命是你給的？”夏獲鳥問林蘇青道。
聲音嬌嬌的，軟軟的，溫柔之中透着靈性。
狗子睨了林蘇青一眼，解釋道：“正如一花一草一木那樣。”
“真如它所說的那樣嗎？”林蘇青問半半道。
原來是那隻缺了牙的小猴子，狗子說那隻小猴子本該死了，是因爲主上蒞臨時，它正好承接了神輝，便又活過來了。
“算是你救的她。”狗子看不下去，太他大爺的磨嘰了，這樣問下去怕是要問到明日去，“如果不是因爲你，主上不會出現在那處，她便承接不到神輝。”
她也未曾聽過這位小姑娘說話。那天，她剛抵達那間小木屋所在的地方，起先還沒有發現這個小姑娘，是一個偶然她纔看見了那小姑娘，那時她正摟着一杆荷葉縮在木屋外的石臺下躲雨，見被她發現了，嚇得瑟瑟發抖。
軟硬皆施，好說歹說，可無論如何也隻字不應，只是一個勁兒的發抖，勸了半天也只換來了搖頭和點頭。她是一邊猜一邊問，通過搖頭、點頭和猶猶豫豫才估摸出了這小姑娘的目的——是來找林蘇青的，有交集，堪比救命之恩。
得來了她的點頭確認，他眨了眨眼睛，陷入了思考——沾了因果要如何？化解嗎？還是無法化解？
風都過了好幾杆，都還沒等到她的回答。如果不是她方纔的一抖，還以爲她沒有聽見。
“怎麼的？你們要不要擺開宴席，先聊上個三五天的？”狗子想翻身起來，傷勢全然癒合，不過躺了太久，行動不大靈活，幾隻小熊貓見它翻了又翻都沒能翻起來，連忙屁顛顛地跑過去扶住它。
又是凌晨三點鐘，晚安，也早安，一起都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