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俗人羨仙 仙羨凡俗
即使大風大浪村民們也能以笑容相應對，即使苦難也能夠從容渡過，卻在提到山和尚的名號時，大家夥兒的眉頭都皺緊了。
“是你們常打交道的妖怪嗎？”林蘇青如是一問，一張張臉色更不好看起來。
村長沉重道：“如果沒有錯的話，依你的形容，那妖怪應該是山和尚……應該就是山和尚沒錯。”
名號果然就叫做山和尚嗎？既然是害人的妖怪，那聽起來很像是修行時走火入魔後的出家人。
“你們有所不知，每逢漲潮、洪災時，那山和尚便要趁機來襲擊我們村裡的村民，誰也不知道它如何來的，我們只能在天亮之後才知道有誰沒了。”
村長說着回身朝身後的人羣裡招了招手，將剛纔那個高聲喊出“山和尚”名號的年輕人喊過來，那年輕人一見村長朝自己招手，連忙擠着人羣鑽出去，其實大家都紛紛爲他讓道來着，只不過沒有他擠得着急。
“他叫毛子，是唯一見過山和尚，被山和尚襲擊，卻活下來的人，唯一的一個。”村長說着，憐惜又疼愛的摸了摸那小夥子的後腦勺，十七八歲的大小子了，連忙順勢曲膝，像個孩子似的由着村長摸他的腦袋。
唯一的倖存者麼……
林蘇青禮貌而認真的端詳了那個叫毛子的小夥子，濃眉大眼，很是耿直的面相，於是問道：“那妖怪是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
正是沉思，忽然一道香風襲起……
猛地，他又想起了一個至今沒能破析的事情——夏獲鳥的身份。世間有夏獲鳥與姑獲鳥，夏獲鳥心慈喜歡抱養別人的孩子，姑獲鳥則偷食孩童的精血助自身修煉。
他抿着嘴暗自嘲，他笑的是自己，別人卻以爲他是苦中作樂，安慰道：“其實咱們村也不差。”
可是目的麼……歸根結底是九死還魂鎖……
“可不是麼，好些外地來的，進了山就不見出來過了。”
二太子還沒有醒，還早着呢，喚醒他的法子也沒有頭緒，姑且有一個，其缺不得的要素是清幽夢，他要追求清幽夢，原本是套路而已，如今總覺得有點……好像有那麼一點……
“也是這樣的洪潮，那天夜裡我們也是隨着大夥兒逃到了這座山上，也如今夜這般。”毛子眼睛隨着記憶轉動，盈盈熠熠，恐怕從始至今未曾放下那段過往。
頓時議論紛紛，村長沉聲一呵：“瞎胡說什麼！嚇唬誰呢！”卻瞧見幾分色厲內荏的感覺，怕不是村長的心裡也和大家夥兒想的是同一出。
這村裡也沒有走出去的人，哪怕有，也沒有再見誰回來，走了就走了。
那我這樣，不還是別有居心的接近麼？
當初，那個姑獲鳥化成了他那邊世界的母親的模樣，卻說自己是模仿的夏獲鳥的模樣。而夏獲鳥……卻與他那邊世界的母親的模樣完全不同……而是與他自幼一起的老師長得一模一樣，不止是長得一樣，就是他的老師沒錯。
他們這副小命要緊的選擇，很合村民大衆的心意，大家紛紛點頭支持與讚許。
若不是某日河邊垂釣，搭火烤魚時，忽然想起來這般現釣現烤，狗子一定很喜歡……若不是某日想折一捆松柏樹枝用來燒火燜燒雞時，想起了當初折了窮桑神木考錚肉……往日一概豪言壯志，差點全拋誅九霄雲外了。
瞧着他們幾個，也是熱情滿面，也很質樸，但也依稀能從直白的憨笑中看出些許狠像，原先應當是滿臉的兇狠橫肉，如今改變了許多。
就住下了。
他身後的叔叔伯伯們輕輕拍打着他的肩背安慰着他，阿姨大娘們也紛紛勸慰他放下。
“看你們也不是要奔命的人，不是還能調頭回去嘛。”說話的人很瘦弱，缺幾根手指頭，看起來很有些過往故事。
毛子連連點頭，鄭重無比道：“記得！”擡頭挺胸而道：“雖然那時候我歲數不大，可是我記得一清二楚。”
而他們兩個麼，天晴時領着清幽夢去釣魚，下雨時則帶着她去喝茶，或上午長街賞花聽鳥，下午郊外捕雞獵兔。
每天每日都不重樣，她亦是樂在其中。
果然沒出兩日，潮水就退了，隨着大隊伍下山以後，村長張羅着安排他們住進了驛站，這裡前路不通，居然設有驛站。而雖然掛着驛站的牌子，樓裡卻空空如也，破舊不堪，蜘蛛網密集得都沒有新蜘蛛結網的餘地了。
那我如今這樣，算不得騙了吧？
奔波之苦與閒適之樂，一個平地一個天，難怪風流才子唐伯虎也願碌碌度日。
大家都很沉重，如同訴說的是自己家裡的事情。林蘇青看着方纔還神采奕奕的毛子，此時垂着頭不言語，睫毛在黝黑的肌膚上顫動，整個人彷彿被壓在陰雲之下，連肩頭都垂了下去。
“那我們……”林蘇青向清幽夢拋去商量的眼神，“恭敬不如從命，聽從老先生的建議，暫且借住貴寶地。待尋到全身之法時，再行路不遲。”
“沒有活口麼……”林蘇青喃喃自語時，村長當他怯了，左右一想，熱心說道：“你們若是怕，要麼就調頭回去，天地方圓，你們走哪兒都行。要麼嘛……要麼你們就住下了，前面實在去不得。”
啊……原先拍着胸脯的豪雲壯志，怎的又來鄉間鋤田了呢，難道我林蘇青天生接地氣麼？
……
這個又字……林蘇青眉梢一跳，下意識便在人羣中掃尋，不待他找查，村長一示意，大家便自覺的讓了讓，隨即便讓出了幾個人來，不消說，他們就是爲了小命選擇留在這裡的吧。恐怕回無迴路，去不敢去，不爲亡命徒就是躲債。
就這麼住下了。
然而總是事與願違，好似他們的歡笑聲吵到了老天爺似的。
村長耿直而率誠，不和他們說假大空的話。多少年來，村裡有過不少外來人，但凡借道過路的，進了山就再沒有消息了，卻會在後來被村民們偶然發現屍骸，有發現得早的，也有發現得晚的，臭的臭了，爛的爛了，甚至還有的在發現時都快化成黃土了。
他正要繼續說下去，村長撫手搭在他肩頭，接過了話。
“你當年話都不會說幾個字，你還死拗着怨自己做什麼啊。”
“毛子這孩子是真的命大呀。”村長唏噓嘆道。
……
在這裡偷命，有改變纔是聰明人，否則誰還留他們？
這夜也如往夜，星空似海，林蘇青抱着一罈酒翻上了房頂，說有愁，卻過得快樂如飛，說沒有愁，卻可謂愁死個人了。沒有別的辦法，他只能喝酒。
“毛啊，你別再掛心上了，真的不能怨你。”
大千世界百雜碎，萬物皆有靈，無奇不有，這山和尚麼……如若不是水鬼應當也和水沾親帶故，卻不是什麼大來頭。
對於他們來說是調頭往回走另外尋路，而對於村裡原來的村民麼，走哪兒都是往外走往前走。
狗子他們如何了？那五隻小崽子怎麼樣？
“謝過諸位。爲前路安危着想，我二人暫時先借地住下，其他再做打算，感謝！”怕他們三說兩說，把清幽夢說煩了，她本來也只是好奇麼不是，心血來潮，來得快去得也快。
路過此地的外地人，沒有活口。
“這些年的確丟了不少外來人。”
可是隻聽說姑獲鳥成族羣，難不成夏獲鳥還有別的不成？
“是呀，要怨就該怨那山和尚！自從它出現以後，這些年來害了咱們多少無辜鄉親呀！”
“倒是還不曾問過徐老師這些事……”怎麼就沒有問呢，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曾經山水一路，多少機會可問，他竟愣是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問。
地方雖然小，可是一點不曾冷清，每隔兩日便有集市，也是熱熱鬧鬧。
反正我們也將暫住此地，林蘇青與清幽夢交換了眼神，隨即便裝作膽戰心驚的樣子說道：“沒想到太平盛世，荒山野嶺裡沒有遇到山賊土匪，卻有吃人害人的妖怪，可怕，實在是可怕。”
可見這妖怪很怕人，人一多他即刻逃之夭夭，只敢在深夜時分偷襲離羣落單的孤行人。
“你們莫要嫌棄，暫且住在這處，若是打算長住了，同村長說一聲，給找人幫你們物色土地安置的。”
沒有感情就沒有煩愁，唉算了算了，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理智這樣想，可是腦子由不得他，忽而又想到了別處。
“這孩子那年一歲不到，和他父母一起隨我們來到這山上避難。原本和今日一樣，大夥兒都是歇在一起的，不過孩子嘛，都好起夜，夜裡哭得厲害了，他的雙親擔心哭聲太大吵到了大夥兒，於是抱着他躲開了，可是沒想到啊……”
他極力想證明不是因爲自己懦弱無爲，才失去了雙親。可是反而是他的不甘解釋，更加明確了他內心對自己的否認。他打心裡深處認定着當年是由於自己的無爲和無能爲力。
夕夜跑哪兒去了呢，不在妖界，也不在三清墟。
毛子回憶起過去的時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來轉去，很是靈性，是有福氣有幸運之人。他未言語卻先愁眉，林蘇青頓時明悟，毛子心中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定然是痛苦的片段。
有眼色的人瞧見了說道：“咱們都是好生過日子的良民，又不是土匪寨子，沒有強留你們的意思。”說話的倒是長得很有點土匪氣質，可能曾經正是。
村民們勤快，裡裡外外一天就給拾掇乾淨了，而後東家借來牀褥被罩，西家借來柴火炭盆，各家都熱情的抱來生活用具借給他們。
而毛子卻擡頭張大了雙眸無比認真道：“我我我……我當時睡着了，他們把我藏起來了……”
“咱們村又添新人啦！”
異香，有怪！
回來了，抱歉久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