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程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個學期,在這樣兵荒馬亂的時候開始了。
程果不知道倪程高中的最後生涯是如何度過的,但一定不容易,那個時候的倪程已經失去了妹妹倪芮,連同着也徹底失去了母親。
在最需要加人支持的時候,倪程是一個人度過了這漫漫的一百多天,熬過了最難的那段歲月。
開學一個月後,傳來了林舒彧休學的消息。
彼時的程果忙於刷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習題和背不完的單詞,根本無暇他顧,倪芮的死讓她再次程果學校的焦點,班級裡的那些同學看到她也總帶着同情的異樣眼光,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所以在聽到林舒彧休學的消息時,程果一時之間竟然難過地無以復加。
那天,南塘市終於迎來了初春的第一縷陽光,結束了連綿不斷的陰雨天氣,可程果的心情卻就此陰沉下去。
下午的課程果完全沒有聽進去一個字,一下課,便飛速地衝出校門,直奔林舒彧家。
偌大的房子裡,林舒彧一個人在家,像是能夠預料到程果一定會去找他似的,當她摁響門鈴的時候,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本就開了。
開門的人是林舒彧,讓原本已經做好面對秦清質問準備的程果狠狠地怔住了。
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舒彧側身讓她進來,笑着去給她倒飲料。
程果的視線一直追隨着林舒彧,明明並沒有很久不見,可是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離他好像突然之間變得非常遙遠了。
他們像是兩顆距離又遠又近的行星,彼此知道對方所有的秘密,明明應該是很親密的關係,卻始終保持着剛剛好的距離,誰都沒有逾越半分。
熱可可塞到她手裡時,手裡突如其來的溫暖才讓她逐漸緩過神來。
林舒彧的這雙眼睛,看着她時永遠都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甚至讓她分不清他究竟是對誰都這樣,還是隻有看着她時眼睛纔會笑。
“你家裡怎麼樣了?”
“嗯?”程果緩了一會兒才明瞭林舒彧是在問倪芮去世一事,不大願意多提,只說,“都挺好的,雖然有些低氣壓,但好像都恢復正常了。”
可不是嗎?倪芮還在的時候,宋婉之幾乎放棄了自己的工作和所有的社交生活,全身心地圍着倪芮打轉,而現在,倪芮去世以後,宋婉之把所有的時間都交給了工作,甚至連家都不再回。
好幾次外婆不放心宋婉之的狀態,叫程果去醫院看看,程果這才發現,宋婉之幾乎已經把醫院的宿舍當成自己的家了。
宋婉之只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搬進了醫院的職工宿舍,每天除了上班就只待在宿舍裡,而且把自己的值班時間排的滿滿當當,這樣一來,她就沒有時間再去想倪芮的事情。
雖然外婆總是擔心宋婉之會因此累垮身體,但程果覺得這不失爲一個好方法,至少對送完之後來說,這是短暫地能夠讓她不去想失女之痛的方法。
只不過有時候,宋婉之的反應,還是會讓程果有一種宋婉之彷彿只有倪芮這一個女兒的錯覺。
“那你呢?你怎麼樣了?”
林舒彧的聲音把程果從短暫的記憶里拉扯出來,她看着他,勉強笑笑:“我要是說我並沒有很悲傷,是不是會顯得太冷血了?”
悲傷一定有,只不過程果到現在仍覺得倪芮的死帶給她的更多的是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也許是因爲從一開始,她就已經在倪程的記憶裡看到了倪芮的結果,所以反而顯得沒那麼意外。
在倪芮的喪禮上,程果甚至連哭都哭不出來,她至今還深深地記得當時宋婉之朝她投來的冰冷視線。
自己在宋婉之的心裡,恐怕又被記了一筆黑賬。
林舒彧輕輕鬆了口氣,喝着水,短暫的視線交替後,問她:“再過三四個月就要高考了,你怎麼不好好在學校學習?跑來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
“我爲什麼要跑來找你,難道你不清楚嗎?”
他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自嘲地笑:“你聽說了?”
“爲什麼突然休學啊?之前鬧得最嚴重的那段時間你都沒有休學,反而在事態快要平息的時候休學,不是給了別人更多遐想的空間嗎?”
程果無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明明事情都已經快要平息了,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休學了呢?現在學校裡的那些人更加遐想紛紛,又再度猜疑起之前關於他的那些事情來了。
“是我爸媽經過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
程果急了:“那你呢?你自己是什麼想法?難道你也想就這麼休學?”
“我尊重我爸媽的決定,而且我認爲他們一定也是爲我好。”
她頓時啞口無言,縱然心裡有再多的話想說,此時此刻也無從說起,因爲她沒有辦法反駁他,他如今的父母,縱然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也一定是經過了方方面面的思考之後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程果深深地吸了口氣:“那之後呢?你打算一枝花在培訓機構上全日制嗎?”
“嗯,暫時是這個想法,不過也許……”
他忽然停下來了,程果的心裡一瞬間起了一些不好的想法,也許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就連臉上的那些勉強擠出來的笑意都通通不見了。
林舒彧故作輕鬆地笑道:“不過那最早也是下學期的事情了,估計那會兒你高考都已經結束了。”
程果像是被什麼定住了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完全明白了林舒彧的意思。
“原來你們是要搬家了。”
林舒彧也不否認:“嗯,我爸調職到其他城市了,我媽覺得正好可以給我換個可以安心學習的環境,所以已經決定要跟着我爸過去了。”
這是幾天前秦清和林伯仲一塊兒告訴林舒彧的,他們想問林舒彧的想法,但是林舒彧沒有任何異議,全聽他們的安排。
在他眼裡,自己能夠像現在這樣生活完全是因爲他們收養了自己,所以他沒有任何二話,只要是他們認爲對的,他都會聽話地點頭去做。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傳聞給林伯仲的工作帶來了多大的困擾,風言風語一直都在,並不是假裝聽不見看不到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的。
秦清又是個好面子的人,自從那件事後,從前與秦清交好的那些人來往都少了許多,連每週一聚的家庭聚會都已經擱置了,可見這件事帶來的影響遠不止表面浮出來的那麼簡單。
程果握着杯子,手心一陣滾燙,內心卻是冰冷的。
她五味雜成地看向林舒彧,片刻之後,問了一個聽上去有些愚蠢的問題:“你真的打算頂着林舒彧的身份走完這一生嗎?徹底把過去埋葬?這是你的選擇?”
林舒彧脣角的笑容漸漸凝固,眼底閃過一絲涼意:“你覺得我有別的選擇嗎?當下不就已經是我的最優選擇了嗎?林舒彧很好,爲什麼我不能是他呢?”
林舒彧很好,並不代表阮珩不好啊。
程果心裡想着,終究把這句話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