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君的話一點都不難懂,她的語調也是平淡的,帶着點點戲謔和漫不經心的。但是這樣的一句話卻說得諸葛曄的眼眸一下子就縮了起來,眼裡的震驚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也許諸葛曄是想過自己的女兒有些才能,並且有一種能夠讓人聚集在身邊的氣質,能招攬能人異士的能力,也有些小心思小野心。不過這一句話是絕對超出他的預料的。
很顯然,這位父親被嚇到了。並且被嚇得不輕。做了大半輩子的忠臣,就算是在最難熬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取而代之。要知道在前幾年的時候皇帝不管朝政,自己多的是機會獨攬大權甚至是架空皇權,不過這個想法他從來沒有想過,除了沒有這個念頭之外,更多的卻是爲人臣子的忠孝之道。在初聽到中南叛軍造反的時候,他內心的火是比聽到皇帝不管政務還要大的。
但是現在呢?現在他聽到了什麼,自己的女兒竟然鼓勵自己前去造反?推翻那個自己忠臣了這麼多年的皇朝?這一個反差下來他首先想到的卻是一個巴掌將女兒的這個混賬想法給拍飛出去。然而看到女兒和女夫子淡定的甚至是閃爍這火光的眼神,他竟然有些迷茫,有些,下不了手了。
最後他只得疲憊的一揮手,“你們先下去休息吧。素央的院子準備好了麼?”
“準備好了,和女兒的院子是挨着的。明天的時候在去見見玲兒。素央姐姐是能幹的,相信一定能夠將玲兒教導好。玲兒已經耽擱了這麼久,還是不要繼續耽擱下去的好,畢竟也是諸葛家的孩子,一筆畫不出兩個諸葛,父親也大可放心女兒的用心。”
長君這句話說出來,諸葛曄還要在說什麼都已經不好意思在開口了。臉上有些訕訕的。如何說起來,諸葛玲兒都是自己的孫兒,但是他卻在關心丞相府後代這件事上出現了很大的疏忽。以前是自己的夫人管理的,但是夫人已經……後來就是夜鶯。夜鶯這個人的存在其實是很讓人感到難受的。
說白了夜鶯是自己夫人的貼身丫鬟,這個人在府裡算的上是半個老人,地位很高很高了,自己對她也是尊重更多。按照預料之中的事情,夜鶯應該在整個丞相府裡做一個老人,一個有權利的老人。但是沒有想到最後這個人竟然因爲自己的疏忽喝多了酒而出現了偏差,成爲了自己的小妾。
那天早上他的內心是怎麼一個想法,怎麼樣一個感受已經不知道了。複雜,除了複雜還是複雜。自己對不起自己的妻子,也對不起這個丫鬟,最後只得擡爲了小妾。算是一種補償,也沒有太理會這個人在府裡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不過沒有想到夜鶯竟然會做的這麼過分。他嘆了一口氣,其實自己又何嘗對得起自己的女兒和自己的後輩呢?
長君離開的時候是和平素央一起的,兩名女子,一個笑嘻嘻的,一個冷清清的,卻是各有千秋,懷抱着同樣的心情,爲自己的未來努力着。
平素央問長君,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長君笑笑,“你相信嗎?其實我並不知道。但是就是想啊。權利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東西吧。”
平素央自然能夠大概摸清楚這個小孩心裡得想法,其實這個模模糊糊的決定,應該是在最後被諸葛曄刺激得才下的。最開始,她一定也是在心裡不斷的否定否定再否定,然後嘲笑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那你呢?你這個——有野心的小兔子。”
平素央對長君的稱呼莞爾,一邊隨着她走,一邊在雪地裡掃過視線,“我啊,只是不想要再次被逼婚罷了。灼華,你說的很對,權勢就是很吸引人的東西。這個世界就是一盤遊戲,而規則其實就是高位者制定並且爲了自己好玩罷了。當然,有的不會玩兒,也不會制定規則,然後將自己給玩兒沒了,全盤皆輸。”
長君對於平素央的比喻不置可否,她更贊同的是責任。不過她不想擔任這份責任。會很累,會沒有自己的時間,就像自己小的時候一樣,父親忙得不可開交,連陪伴自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說到點子上了,長君興沖沖的道,“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那啥,我們的婚事被握在了皇帝手裡,這也是一個災難啊。我原本只想要給你鬧上一鬧,結果誰知道我爹動作那麼快,皇帝的腦子這麼歪,竟然因爲我有趣給我封了一個郡主。”
平素央對此也是隻能笑笑說不出什麼話來。其實對她來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都不重要,究竟自己是以什麼樣的方式解除那道婚約的都不重要。走一步看一步,她是一個沒有腳的人,最有資格在每一次動作的時候都奮力一搏,不顧後果。
今元哭哭啼啼的被長君塞給了平素央,平素央依舊在笑,笑着笑着還看了長君一眼。長君就錯開目光去看天,或者去看梅花,然後冒出來一句今天豔陽高照,我們去遊湖踏青吧。
“……”
最終平素央還是收了今元。於是她身邊的人也就只有今元了。今元到底是怎麼一個身份還不甚清楚,長君也沒有去查,不過揣測估摸着是一個沒有主子下意識的跟着自己的丫鬟。
這樣的人不壞,但是的確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這樣的人很適合現在的平素央。平素央沒有丫鬟,她以前在平府用的丫鬟自然是不能帶過來的,帶過來長君也得給人整死了才行。而現在沒有主的丫鬟又的確少,聰明的多,但是聰明到恰到好處的就更少了。長君和平素央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在這方面去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看着平素央現在的狀況,明顯是比自己更需要丫鬟,於是長君就將這個人給推給了平素央。
平素央是聰明的,並且有思想的,所以她也不害怕今元最後反叛然後害了自己一羣人。平素央敢將整個平府都捏在手裡,沒有幾項調教人的手段,長君是怎麼也不可能相信的。
長君笑嘻嘻的將平素央推進門去,然後在她的院子裡呆了許久,實在是平素央的身子骨有些熬不住了才意猶未盡的自己滾回自己的院子裡。
不過兩人也說好了,等第二天見識了諸葛家的諸葛玲兒之後就要出門去來一番踏青。
這一次的事情是由諸葛曄批准的,連女夫子都給找回來了,平笑柳就算有千萬個不願意也不能表現出來。不過倒是在頭天晚上給自己的女兒講了許許多多的這個素姨如何如何不好的事情。
諸葛玲兒到底還是小孩,聽着聽着就信了,信了之後就睡着了。所以第二天見到平素央的時候她是有些惶恐的,惶恐之後還有些戰戰兢兢。平笑柳笑了笑,如果對方連這個孩子都搞不定,那麼這個女夫子只怕就得捲起鋪蓋捲回家了。
一想起自己這個最不受重視,外貌和才華都比不上自己的妹妹竟然要給自己的女兒講學,那種恥辱簡直就是蹭蹭蹭就冒上來了。這叫人如何能忍的。
不過她顯然是低估了長君在諸葛玲兒心中的低位。一個長得漂亮,活潑又開朗,還能夠和自己那位看起來就十分不好相處的父親關係這麼好的,一定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所以就算小孩子有些兢兢戰戰的面對了自己未來的夫子,但是還是有一半是放心的。
長君只看了對方一眼就明白過來了,難怪平素央要將自己也拉過來。不過意外之喜就是自己對這個小孩子的影響力倒是很大的啊。
這個認知讓人很高興,十分高興。於是長君又在自己嫂嫂殺人的目光下用懷裡的小糖果繼續收買小孩。小孩現在還很乾淨,但是也是最分不清是非黑白善惡美醜的時候,如果沒有一個人的正確領導,只怕是很容易就會走歪啊。
長君絕對不想要看到這個場面。
說起小孩子,長君既然想到諸葛真這個小孩來。回來這麼久了,竟然連這個自己名義,不對,是同父異母的弟弟都沒有見到過一面,實在是有些奇怪啊。
於是將這件事記下來,只等待會出門去然後見到齊陽讓他再查查。
今天的是第一堂課,平素央很快就結束了教學,也沒有說什麼觸碰平笑柳黴頭的話,倒是相安無事。平笑柳似乎也恢復了以往的樣子,甚至還大度了許多。她的肚子微微能夠看得出來,不夠她人的確也是瘦弱,除了肚子看起來是鼓鼓的以外,其他地方簡直可以用弱柳扶風四個詞來形容。
將自己的小孩領走的時候,平笑柳的心裡還是有些不平衡,但是見到自己女兒眼眸亮晶晶的,對於今天新接觸到的事情顯然是很有興趣很滿意的。
長君見到母女二人走遠,在心裡癟嘴,既然心裡還是有孩子的,怎麼這樣遮遮掩掩的呢?看了一眼收拾得平素央,長君在後頭扯着嗓子吼了一聲,“嫂子,記得帶玲兒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