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陽來了幾次,幾次都吃了閉門羹,站在白雪背上,俯瞰閣樓聽着耳邊的錚錚琴鳴聲,只覺得心靈放空。
每一次要巡視的時候,他都將事情交給齊寒,自己則跑到這裡來聽人彈琴。
所以,什麼叫老天垂愛呢。眼前,耳邊,就是。
綠倚琴被空惜靈給了長君,長君拿了琴開始就夜以繼日的練習。除了最開始的幾聲鬼哭狼嚎,其他的都能算過的去。現在,則已經成了漸入佳境。
漸入佳境啊。
這纔多久?細細算下來不過七八天而已,都達到了能夠影響人心境的境界了——雖然其中也有綠倚琴的功勞,但是能夠駕馭它並且爲自己所用,難道不算也是一種能力?
琴聲一停,齊陽拍了拍坐下的白雪,白雪仰天一聲嘶鳴,下頭纔開門蹦出來的長君擡頭,笑眯眯的打了個招呼,“啊,齊陽,你好呀!”
不知是因爲這幾日和琴聲帶得太久還是怎的,長君聲音多了一種清脆之感。錚錚的蠱惑人心。
“嘿,給我抓住了你偷懶——你要到哪裡去?”
長君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將手指放在脣上,“那齊陽大哥別和師傅告發我呀——”
“那就得看看我願不願意了。”齊陽從白雪上跳下來,長君眼神一閃,沒有說話。
蹦蹦跳跳的遠去。
齊陽若有所思,也跟了上去,轉過房屋,卻見到女孩正跳起來,落到她搭建的繩索上。腳尖一點,竟然藉助繩子的彈性,越過去一大步。
他就那麼呆呆愣愣的看着長君幾個起伏,落到了繩子中央,腳下一個趔趄沒站穩就落了下去。齊陽心下一跳,舌頭剛捲起來,就看到那邊的女孩手臂一伸,抓住繩子一蕩,重新落到了繩子上。
但是接下來她不敢再繼續跳了,而是換了一個方式,小心翼翼的爬過去。
見到長君落到了山崖那邊,齊陽才鬆了口氣,擡起腳輕輕一點,出現在了長君身邊。
長君擡起眸子斜他一眼,“齊陽大哥——真是好功夫呀。”
齊陽曉得她是爲那天被狼攻擊的事情在質疑他,也笑眯眯的道,“散仙爲了鍛鍊我和齊寒的能力,一般不許我們動用其他能力。”
長君不置可否。
翻窗進去空惜靈打坐的房間,齊陽趴在窗邊看她東翻西找,忍不住樂了,“你要什麼東西,只要你說,散仙沒有不給的道理,你怎麼這般樂於偷偷摸摸?”
“你不曉得,”將被翻找過的東西還願,長君給他一個囂張的下巴,“偷偷摸摸的樂趣——要不你也試試?”
“不不不,還是饒了我吧——被散仙曉得,非拔了我一層皮,說是我帶壞了你。就算我解釋說是你帶壞的,一定得不到信任。”
“自知自明。”長君點頭,看了看手裡的一沓竹篾,高興的仰起頭來,“所以齊陽大哥還是別去告發灼華了呀!”
“你找的是什麼?”
這一次回去的時候,長君倒是沒有顯擺,而是安安靜靜的和齊陽坐在白雪背上。聞言揚了揚手裡的竹篾,“神曲。”
“神曲?什麼神曲?還有這東西?”
“哈,也不是什麼神曲,是師傅隨手寫的曲子罷了。師傅曾說過,多多看別人作曲的手稿對自己掌握音律有很大的好處。”
說着,長君看了看齊陽,“齊陽大哥可會作曲?”
“作曲嘛,齊寒倒是會的。你可還記得他腰間的東西?啊,你是憑藉着那隻竹蕭認出我們來的?”
長君笑笑,搖頭,“好的,我們去找齊寒大哥吧!”
齊寒會吹簫,這件事並不稀奇,齊陽不喜歡安靜的東西,反倒是齊寒喜歡。這一對雙生子性格大相庭徑,也真是有意思。
白雪落在齊寒面前的時候,齊寒正在發呆。說是發呆也不太對,他嘴裡叼了一根青色的草,仰躺在草地上。很是清閒。
“回來了?”
“回來了,還多帶出來個人。給你瞧瞧。”
“齊寒大哥。”長君跳了跳,撲到齊寒面前,“齊寒大哥可是會吹簫?”
齊寒點頭,恍惚間想起眼前的小丫頭正在學習綠倚琴。對樂理感興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於是他也不多廢話,從腰間抽出那隻短蕭放到脣邊。
蕭聲與琴聲很大不同,一點空靈和淒涼撲面。
長君睜了睜眼,垂下頭開始琢磨。
齊陽也難得的沒有打鬧,安靜的站在一邊給白雪梳理毛髮。風吹過的時候也帶起了長君跟着的一聲聲淺淺的哼唱。
齊寒原本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只是這一刻卻忽然反應過來,看了看那低着頭不自主提着腳尖,一段一段斷斷續續卻完全符合的音調從她嘴裡發出來。
然後長君擡起頭,兩眼放光。
齊寒一曲終了,等着長君提問。
“這是齊寒大哥自己做的曲麼?”
齊寒點頭,“灼華姑娘是如何聽出來,並續接下去的?”
“但是我還是唱錯了一段。”長君笑笑,“齊寒大哥的原稿還留着麼?可以借給灼華看看麼?”
“我的原稿?爲何不直接看琴譜?散仙收集的琴譜可謂是天下一絕。”
“灼華自知能力不夠,完美的琴譜一旦沾染就會失去自己的格調。如果是修修改改的手稿和原稿,灼華也能從中得到一點知識,得到啓示啓發。”
齊寒沒聽過這樣的言論,那邊齊陽卻叫起來,“你就將手稿給她如何,這丫頭還翻了散仙的居室裡偷手稿。你若是現在不給她,當心了她半夜裡來翻你的東西。”
長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拖齊陽送自己回去。又是幾日閉門苦修,吃透了齊寒的曲子再一次跑下來要齊寒的手稿。期間還包下來綠倚琴和齊寒琴簫合奏。
難得有人和自己興趣相投,齊寒自然是樂得,於是幾天下來,巡視的任務又全數落回了齊陽手裡。齊陽悶悶不樂幾天,又接到小女孩的又一個任務。
送信。
一沓雪白的信紙,女孩認真的講着,“我知道這一路過去肯定很遠。所以只希望齊陽大哥將信紙送到離這裡最近的一個驛站上,拜託驛站的人送就是。我這裡寫了地址,一沓是送給爹爹的,一沓是送給貟素央的。”
她拍了拍手,接着道,“我預計着,這裡去丞相府要至少十天的時間,還請齊陽大哥二十天之後再去一次驛站,看看可有回信否。”
長君很是興奮,張牙舞爪的,“這是我這三個月以來寫的信的總和,只希望爹爹大哥二哥看見了能夠原諒我前幾個月來不與他們通信的事情。”
三個月麼?都三個月啦。
齊陽點頭,“這件事抱在我身上你只管放心就是。”說着就喚了白雪,一步跨上去,幾個閃身就沒有了蹤影。
這裡是哪裡,長君並不知道,只是給自己一個十天的牽掛罷了。
十天又十天,除了一封來自貟素央的回信,沒有了其他東西。
長君不信,囑託齊陽再送了一次。又是月餘時間過去,猶如石沉大海。
“啊,看樣子是不肯原諒我的。”
齊陽看見小女孩捏了捏手指,轉身離開。
遠在千里的貟家,一女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提筆在最末寫下。
“灼華,此處一切安好,丞相大人近來操勞,諸葛大哥與諸葛二哥也隨時幫助丞相大人。委託素央給代筆,還望灼華勿惱。此去拜師學藝,望早日學成,早日歸來。素央。”
她將信箋裝進信封,揣進懷裡,看着外頭喜慶熱鬧的場面,嘆了口氣。
不是我瞞你,只希望你不要在這個時候擔心俗世。等你學成歸來之時,一切將迎難而解。
正想着,屋子被人打開,一個整整齊齊的丫頭站進來,卻也麼有彎腰行禮,“二姑娘,我家姑娘的喜事,如何也要給個面子罷?”
“姐姐的親事,我自然要來的。”貟素央起身,走了兩步。那丫鬟一聲冷哼,退出門去,啪的一聲關了門。
貟素央清秀的小臉看着那扇緊閉着桃木門,輕輕笑了笑。
“不過是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罷了。”
她臉上半點顏色不露,重新推開門。看着那個小丫頭匆匆忙忙走出自己的院子。眼裡流光一閃,快得幾乎讓人以爲是錯覺。
前堂裡頭嗩吶吹響,鞭炮肆意,大紅嫁衣的新娘子正被人牽着走向一樣大紅新服的新郎官。新郎官臉上並無喜色,卻還是抿着脣擠出一個笑容來。
聽着身邊的恭喜恭喜,諸葛凌雲渾身冰涼。
自己,娶親了。
就在父親娶了新夫人之後。半個月裡。成婚了。
新娘子被人塞到身邊,他下意識的想要退一步,但想到這個人是自己的妹妹,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周圍的人是從哪裡看出來的自己的喜不自禁?
貟笑柳。這樣漂亮的女子,最後成了他的夫人,這樣的美事,落到誰頭上,怕都是得笑醒吧。如果這門親事不是來的這麼莫名其妙,不是這麼強加硬塞,自己恐怕會樂意的。
但是很可惜,沒有如果。
“新郎官?還美什麼呢美?還是先將美人抱回家中吧!”
諸葛凌雲回過神來,看見貟家一家老小都是眼眸放光的盯着自己,彷彿自己是一塊,砧板上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