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陳盈珊纔不過十二歲的年紀,還是一個孩子。但她至少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童,所以她的舉動奇怪些是不會有人注意的。
她將飯菜很快打包,不理會小二的眼神,巴巴往外跑。陳老爹叫不住她,只得嘆息一聲。
小孩子的好奇總是大於害怕恐怖之類的情緒,尤其是自己的女兒。陳老爹也知,便是去攔住也是沒有什麼作用的。
陳盈珊一路跑到了那處圍牆,猶豫着自己是要爬上去還是就在這裡乖乖等着。不過她從來沒有進去過,那女人也不曉得會從哪裡出來,這真是進退兩難的事情。陳盈珊不是一個習慣猶豫的孩子,用陳老爹的說法,等着是不會有大雁自己撞到箭上來的。
她呼了一口氣,剛剛提起勁要跳,就聽到身後有人說,“你要做什麼?翻牆麼?”
“啊,”陳盈珊轉過身去,看着那個宮裝女子,驚喜的說道“你出來啦?我給你帶了些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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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君驀然聽到那個男人的話,下意識的就去看李禕長。
一個兒子,聽到自己父親這般爲了另一個兒子對自己這般,真的沒關係麼?長君心中很是不確定。
“李成義!你瘋了!”安靜之後傳來的尖叫聲,長君幾乎想象不出來是剛剛那個貴婦人發出來的。
這麼的惶恐,這麼的不敢相信。
這個家庭是不是快要瀕臨破碎了呢?可是,一個官員,還是一個這樣重要的官員,家庭混亂成這個模樣,真的沒有關係麼?
“是,我是瘋了,被你給逼瘋的!俞悅,你好好想想你姐姐!”
長君下意識的讓開了一步,順便還很厚道的拉了李禕長一把,果然一個穿着深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目不斜視,直接走過了長君和李禕長。
這個三公子該有多不受父親的待見呢?到底是母親連累了兒子還是兒子連累了母親呢?長君想不通,但還是偏頭想着,然後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個允許你進來的丫頭呢?”
“灼華姑娘,你何必再問呢?”李禕長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彷彿習以爲常,還對着長君溫和的笑笑。
長君眨眨眼,拉住李禕長的衣服將他拉彎腰下來,“辭憐哥哥,灼華可以幫你哦。”
“怎麼幫?”
長君微微蹙眉,對方的回答也是淡漠無波的,而且反問得這麼快,幾乎是沒有經過腦子思考的。這一切都表現出一個信息,他只當自己是在開玩笑而已。
“辭憐哥哥,都說機會迎上來需要自己去抓住。辭憐哥哥自己不願意拼一把了麼?”
“拼一把?”李禕長依舊在笑,笑得有些不真切,“我拼什麼呢?沒有什麼值得我在乎的,那我爲什麼要去拼呢?這樣不是很好麼?我對現狀很滿意。”
長君一愣,李禕長已經錯過她跨步走了進去,“該來的會來,躲不掉我自會接受。”
滿意麼?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感覺?爲什麼會滿意呢?自己,似乎都不明白什麼叫滿意,什麼叫不滿意,是因爲滿意了,所以就不在努力一把了麼?努力一把,只是爲了滿意麼?
長君惱怒的撓了撓頭,輕哼一聲。
果然,還是利益的人最好看懂,也最好把握。
踢踏了兩步,長君轉了個小圈,腳底生風,就衝了進去。進門的時候心裡一怔,這個小小的書房裡,竟然真的堆滿了人。不算是堆滿了人,至少是有七八個看起來和白裡差不多地位的人在哪裡尷尬的坐立難安。
嘿,這個李成義又不是個蠢的,就算自己兒子在如何不好,也是自己家的,這樣直接了當的表達自己對自己兒子的十分不滿意,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姨夫!”
“我在這兒。”
白裡忍不住動了動眉毛,才艱難的回答了一聲,在安靜的書房裡,這一問一答的兩聲幾乎是在水裡放了一個炸,激起了千層浪來。
“喲,白鎮長哪裡來的一個這樣嫩生生的小侄女啊?”
“小丫頭真是可愛!白裡你太不夠意思了,竟然這樣藏着掖着,好歹也給我們介紹介紹?”
“”
長君剛剛要撲過去的身子一頓,腳下一轉,卻撲到了呆呆站着的俞悅懷裡去,“夫人你怎麼將灼華一個人放在外面了,灼華好孤單啊。”
俞悅只是下意識的樓了她一把,卻是失了魂一般,沒有看她,連李禕長也沒有看,只是看着那扇剛剛被人走過的門。
“我叫灼華,白裡是灼華的姨夫,各位叔叔伯伯好。”說着就蹭出來,對着一行熱切注視自己希望解圍化解尷尬的中年老年鞠躬問好。
一番誇獎下來,長君將氣氛渲染得沒有這麼僵硬起來,俞悅一直緊繃的身子也輕輕放鬆了些。李禕長則依舊是淡淡的,這滿堂的熱鬧幾乎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鬧了一會兒,長君才發現這裡差了一個主角,難怪那個看起來這般寶貝自己四兒子的父親願意在這裡大吵大鬧。
不過,這裡可是書房。書房是什麼地方,一個人的機密文書都在這裡,一個人的性格如何都可以從這裡看出來
想着,長君不着痕跡的眯了眯眼眸。
俞悅恢復之後,就組織各位散了,自己則還是要去看看李禕何的。長君扭着俞悅,和她一道前去看看那個男人。
這邊鬧得這麼厲害,就算不在一個地方卻總還是在一個院子裡的,也不至於這般不聞不問吧。想着那個剛剛從鬼門關撿回來一條命的小夥子,該不是還在昏迷,結果還沒有進去那邊臥房,這個當家主母就被攔了下來。
“夫人,公子現在還沒有醒。夫人若是想來探望,還請換個時間。”
一個丫鬟就敢這樣攔住人,攔的還是當家主母,無論裡頭的人是不是醒了,總之是留下了個桀驁不孝的罪名。
長君剛欲撇嘴,忽然反應過來,看着俞悅有些蒼白的臉,心下了然。
外人只怕不這樣認爲。
李禕何這一場打得好,那蔘湯,是接住母親的名義送過來的。現在這個表現,落在外人眼裡,只怕是李禕唯背了黑鍋,俞悅成了主謀,主謀心思沉重,一石二鳥整倒了兒子四子,剩下的就只有大子和自己親子相爭了。
俞悅到最後只能打碎牙往肚裡吞,苦水嚥下去還不能出來反駁,否則除了毒婦還要落個瘋婆子的美稱。
李成義不是毛頭小子,這樣的手段絕對不會陌生,但是依舊這樣偏袒了四子,連自己的結髮妻子和嫡三子都捨棄了?
而且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絕對對俞悅是一個打擊,至於這個打擊有多大,看俞悅到現在都還呆呆的,有些遲鈍的表現可見一斑。那麼,那個傳說中的姐姐是?
“請他好好養病,我換個時間來看他。”說着就要招呼長君離開。長君心下不滿,這麼來一次不易,怎麼能不見到人就這麼回去了呢?
她剛預備掙開俞悅,再來一次插科打諢。忽然一個小丫頭跑過來。長君認得那個小丫頭,是俞悅屋裡的丫頭。
俞悅沒有帶她來,現在她自己這樣跑過來,只怕是因爲出了什麼事情。
她停止動作,豎起耳朵聽。
“夫人,是陳小姐來了。”
陳小姐?
這又是哪個?
長君還在納悶,那俞悅忽然轉過頭來看着自己。
長君眨眨眼,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你要跟我回去麼?陳小姐來了。”
“陳小姐是誰?”
“你是樓花鼓的人吧?”
“啊,是的。”
“那你可知花樓和陳盈珊。”
長君腦子一翁,感覺那是一個很遙遠的故事了,聽到那個故事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心情已經記不太得了,但是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一種震撼感,還有這樣一種強烈的反應。
俞悅笑起來,也柔和了一些,“看你的模樣就曉得你應該是曉得的。也是,樓花鼓的人將這當做是自豪的事情,每一個人都宣傳一次,你也自然應該曉得。”
“陳盈……陳姑娘還活着?”長君嗓子有些幹,她一直以爲那是多年多年之前的事情了,而作爲故事的主角,除了一個不知道最後怎麼死去的花樓,這個陳盈珊應該也是不得善終的。
可是現在面前這個懷南的夫人,中南的小姐,卻跟自己說起了陳盈珊。
“十年前陳盈珊不過十二歲,十年後,也不過二十二歲——誰說她不在了?”
十年前十年前……原來是十年前的事情麼?可是爲什麼聽起來這麼古老,這麼帶着歷史的厚重感,幾乎壓的人喘不過起來。
長君幾乎是下意識的捏緊了俞悅的衣袖,“灼華想要去看看陳姑娘……”
俞悅對長君的反應很滿意,笑笑,將她攥緊自己衣袖的手掰開,牽起就往外走去,仁慈和善的,如果長君現在不是一心撲在陳盈珊身上,只怕是有會覺得有些不對勁,只是她現在腦子裡翻來覆去想的就是陳盈珊這麼一號人物。
纔剛剛轉身走了不到兩步,裡頭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然後一個略帶虛弱的聲音響起,“是母親來了麼?快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