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難得的出現了一抹火燒雲,將天空下的大地映得一片血紅。
兩萬多人已經站在了懷南門城外的空地上,一眼看出去,黑壓壓的人頭。此刻誰都沒有說話,表情一臉嚴肅。
如果是後勤的話,只有送去糧草兵器和衣物就好了,可是現在的情況是,差的是後援。朝廷不派人來,一直守着邊關的幾萬人馬又出現了叛軍,此刻顯然是兵力不足。所以才當先籌集的人。
白裡忙的暈頭轉向,才整理好了要去鴨胗的人,此刻又要去進行買馬屯糧的事情。長君預測,等一線消息傳出來之後,應當會容易籌集一些。所以只要他們這裡的人能夠快點上戰場,後續的補給就會陸陸續續的給來的。
白楓一身軍裝鎧甲,威風凜凜的站在牆頭,一番激揚陳詞說的下面的人熱血沸騰,顯然是有聽命的意思。於是她一邊感慨,一邊將一碗帶着懷南泥土的酒遞過去。
一杯酒下肚,白楓將碗向地上一摔,他臉上漲得通紅,嘶吼的聲音將臉上的青筋都震出來了,“出——發——”
“出——發——”
“出——發——”
號角吹響,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出發,留下滿地碎碗。
長君則是盯着那碗發呆。加上家鄉的泥土,是爲了戰死之後魂魄還能回到故土安息,不至於做一個異地鬼。也是爲了堅定這些即將上戰場的人保家衛國的決心。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個習慣,所以現在就算是在自己的家鄉戰鬥,每個人也會喝一碗告別的酒。
如果,沒有戰爭多好。
想到此她笑笑,翻身上馬。
白楓長君齊陽齊寒劉曦光,打馬走在中間,就算是馬隊裡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爲了保證安全,長君騎馬走在最前面探路,一邊又考慮着懷南太守府上的臨時斥候能不能擔任這項任務。十八斥候先一步出發,此刻的道路上半點痕跡都看不到。
抹黑行進了大概兩個時辰,劉曦光發現了不對,立刻追了上來。
“我們去的地方不是乾州。”
“嗯,不去乾州,去三軼峽口。”
長君只一句,劉曦光就不說話了。他陪着長君又走了一段,點頭,“我明白了。”
“沒了?”
“嗯。”
“我以爲你會說這是在冒險,是在辦家家酒,胡鬧,不顧別人的生命……”
劉曦光藉着漫天星光,看着那少女亮晶晶的眸子有些恍惚,他擡頭看天,星星還在天上掛着,沒有掉進她眼裡。
“這是目前最有效的辦法。”
長君笑笑,語氣卻不由放鬆了一些,“其實這和聲東擊西也沒有什麼分別。”
“區別大着。你這不叫聲東擊西或者圍魏救趙,而是攻堅。”
“攻堅?如何說?”李禕溪微微坐直了身子,看着那個站起來亭亭玉立的少女。八年時間過去了,當初那個小小的有些小聰明的小孩子竟然都長這麼大了,自己也有些老了。
“三軼峽口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和乾州可以說只有一步之遙,可是卻在乾州之南,易攻難守,是一個如同雞肋般的位置。”說着,她勾了勾脣角,齊陽看着她發呆,這個時候才發現,小女孩是真的長大了,已經有了上位者的運籌帷幄。
而這位能運籌帷幄的上位者,還有能夠親上戰場的能力。
嘿,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姑娘。
“但是這個雞肋一般的位置,卻是糧草運輸的關鍵地點,而且,最適合打埋伏。”
“我們要做的,不是正面應敵,這些沒有經過訓練的散兵根本做不到正面應敵。那纔是一死一大片。”女孩嘴角的笑意不變,眼神犀利又堅定。
“乾州破不破沒有太大關係,如果破了,那麼那些內撤的軍隊勢必要到第二關口平雲鎮”長君指尖一動,向後一滑,正好落在平雲鎮不動了。
“三軼峽口是平雲鎮的門戶,而三軼峽口外卻是一覽無餘——情報裡說過,這裡已經被南蠻人佔領,卻因爲地理位置的原因南蠻沒有安排很多人在這裡,只是爲了給撤退的人制造一點麻煩,熟悉情報以及轉運糧草。”
“如果乾州破,我們就接應,如果乾州守住了,我們就斷敵人糧草。”
自己傍晚的時候說的話還在腦子裡迴響着,這邊劉曦光卻將自己的分析點了出來,除了不曉得怎麼攻佔那峽口。下午的那場談話,劉曦光並沒有被允許參加。
於是長君從愣怔中回過神來,對着身邊騎馬的人微微一笑,“劉曦光,你好聰明。”
“可是,怎麼守住那裡呢?”
“一般的峽口都是易守難攻,就像虎口鬼關一樣,雖然到不了那樣的層次不過也總是這麼回事。但是三軼峽口不一樣,說是峽口,除了地勢陡峭亂石嶙峋,並沒有什麼好站位的地方。但它適合打伏擊。”
“伏擊?”
劉曦光一愣,接着嘴角一笑,“搞偷襲?”
長君愣了愣,劉曦光這兩天來都沒有笑過,可是剛剛就爲了一句搞偷襲笑了,笑了?她呆呆的摸了摸頭,以爲對方會很反對偷襲,才特地換了一個文雅些的詞,沒想到對方半點反應都沒有,不對,不是半點反應沒有。至少還笑了。
她點點頭,然後道,“這樣才能損失最小,這些人活下去的機會也更大。”
所謂攻堅,和聲東擊西的確不一樣。畢竟這裡的散兵們,還真的沒有圍魏救趙的能耐。
劉曦光沒有在說什麼,長君也不在意,搖搖頭,看着滿天星光,“只希望,白裡能夠湊夠糧草兵器,準時送過來。”
兩萬多的人,除了有千多匹馬,其餘的人都是用雙腳走路。走了整整一晚上,不曉得是興奮勁支撐的還是真的被南蠻的人激起了火氣。
一開始的緊張氣氛倒是鬆了些,有人聊着聊着天,就會大罵一聲等勝利了要南蠻怎麼怎麼樣的喪權辱國。
長君聽着聽着就忍不住勾勾脣角,哼哼小曲,看起來似乎是在助興,或者只是單純的被這些話語笑到。
天色灰濛濛的還沒有亮起來,這些平民行路一晚,竟然遠遠已經能看到那個泛着白光的峽口了。那些白光倒不是他自己在發亮,只是被上頭明晃晃的石頭照的太陽刺眼的很。
手下的人都有些興奮,畢竟走了一晚上,大部分人都是又累又餓,還好這裡的晚上不冷,否則還得在加一個又冷這樣糟心的詞進去。
“白大人,斥候回來了麼?”長君撤馬回身,白楓一直是少爺生活,現在這樣走了一晚上,雖然一直是在馬背上,卻也絕對不好受。表情有些懨懨,卻還是強打精神起好帶頭作用。
“剛剛纔到,正準備派人去通知你。”
長君笑笑,“好了,你下令讓他們找個隱秘的地方休息休息,不可搭帳篷生火,吃點乾糧,好好睡一覺。切忌到峽口鎮上去找吃的。”
白楓點頭,很快吩咐下去命令,自己則是挨個又跑了一次進行了慰問才找個地方休息。
長君對他的做法很滿意。
畢竟這裡的人不是正規軍,不怎麼太懂得什麼叫做軍紀軍法,如果要硬性規定他們的話,只可能帶來反效果,等他們後悔了或者熱勁一過,指不定出什麼幺蛾子。
於是,等白楓去看了一次斥候休息之後,自己才帶着劉曦光找到了正在休息的臨時斥候。
這也算是長君給白楓面子裡子了,雖然他不能被稱爲將軍,但總要有人尊重才能夠在對別人發號施令的時候沒有膈應和困難。
這和齊陽齊寒在外人面前一般不怎麼反駁長君,道理是差不多的。
長君不是苛刻的人,不過現在斥候的消息很重要,只好給了他們兩個時辰的時間睡覺就開始挨個統計消息了。
除了有三軼峽口的具體地形,居民,南蠻人,還有關於虎口鬼關的事情和乾州的情報。從得來的消息看,乾州最多隻能在撐一天一夜,還是在結合了乾州聚集的兵力來看的,如果還是沒有進展,後天一大早就得失守。
真不是一個好消息。
最難聽的消息還是,前天才有一隊送糧的馬車經過,最近的一次送糧時間也得五天之後了。而那個時候……
長君吐出一口氣,看來得夜闖南蠻糧倉了。不過這樣就很容易暴露自己這邊的人,還很容易讓對方察覺到。
嘖。
問道最後一個斥候的時候,長君都已經不抱希望了,卻聽那斥候說,“將軍沒有大礙,還派了人在峽口接應。”
長君瞪大了眼,如果不是一直以來的良好作風,憑她在市井上混的幾年,只怕一句真他孃的貼心就要說出來了。
不過還好及時守住了嘴,看了看身邊坐着的劉曦光,開口,“這件事有些複雜了,我們回去和齊陽齊寒商量商量。”
白楓一聽到有人接應,一下子張開了嘴,半天合不上。
“別驚奇了,我們事先沒有溝通。我猜那位魏將軍,只怕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派人來碰碰運氣的。”
“那他爲什麼不乾脆……”乾脆讓那人將計劃告訴他們呢?萬一呢?萬一沒有來這裡呢?
“是啊,爲什麼呢?”長君是這樣說,可是眼角眉梢都帶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