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珠肚子已經大了,換句話來說,已經瞞不下去了。何況此時纔是七月,穿着輕衫薄紗的,根本遮不住什麼。李家還不知道,否則非退婚了不可。
但是俞珠不在意,沒事的時候她就在外散散步,趁着早上涼爽,在大的瞌睡她都能起來走兩步。只是後來肚子越來越大,她也沒了這個精力,好歹天氣轉涼了些,於是就懶洋洋的躺在了椅子上一動不動。
按理說她應當被沉塘,無論是這裡的大堰塘還是外頭的小堰塘。但是每一個人提這件事,倒不是被壓下去敢怒不敢言,而是詭異的都沉靜了下來,彷彿忘記了這個未婚先孕的女人一樣。
可是俞悅不會忘。她時常會去看看自己的這個同母異父的姐姐,然後將手掌放在那日漸大起來的肚子上,問姐姐,“這是我的侄子麼?”
“啊,是的。”
“啊,那我的侄子叫什麼?”
“嗯,阿長。”
俞珠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很溫柔,彷彿要將什麼溺斃在裡頭一樣。然後俞悅就會趴在一邊樂上一陣子,阿長阿長的叫個不停。她一直喜歡自己的這個姐姐,因爲這個姐姐對自己很好,似乎是別人眼中最完美的女人。她不嫉妒,反而爲自己的姐姐自豪。
就算,自己是母親偷情的結果,和姐姐是雲泥之別。
所以抱着自己姐姐的孩子坐上花轎,嫁給自己姐姐應該嫁的人,其實是自己自願的。不是因爲姐姐哭着求自己,求自己幫幫忙,讓她去尋找幸福。不是這個原因的。只是那灼花人眼的大紅色不是爲了自己,不自主留下的淚水,也只是因爲那紅色豔麗得太過分了。
所以,她才能夠在面對這李成義的怒火的時候,這麼坦然吧。
第一次聽到的關於俞珠的消息,還是從李成義那裡聽來的。
“俞珠?哈哈,不過跟着情郎被人追殺得狼狽而逃罷了。俞悅,你應該慶幸!”
這麼一拖就是三天,吃了燒雞長君稍稍解了解饞,一抹嘴忽然想起來,看着在自己身邊坐下的人,“當時是誰叫你辦了我的?”
趙坤搖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眼,看起來很是疲憊,“沒人,我自己。你當時叫嚷得太厲害,太容易讓人以爲是故意的。”
“嘿,故意的不是正好麼?這麼大的破綻啊,你竟然想的是辦了我?”長君不慎滿意,琢磨了一下,討要了下一隻燒雞。
趙坤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氣的甩了她一句,“沒了。”
悻悻然的轉回頭,長君還是揪着俘虜這件事不放,“你信不過我,我也一樣信不過你。”
趙坤卻只是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是敵人的話,你也不會有機會站在這裡了。”
女孩擺擺手,“你錯了,我沒有站着,我坐着。”
這是個貧嘴的丫頭。
趙坤嘖了一聲,轉過頭去看夕陽。看了看又轉過頭去看小孩。小孩賞了他一個白眼,然後又湊過來,“你將那兩個人怎麼樣了?”
說起這個,趙坤也想起來了,招呼女孩靠近些,“你是怎麼看出來那個人不同的?”
“嘿,你不曉得,那傢伙連罵人都不會。虧他在軍營裡頭混了些日子。什麼都沒有學到。”
趙坤一想,就笑笑,“你這人,說真的,唔,很細心,也很有想法。”
“那是,腦子長來就是,有想法的。”長君眉飛色舞了一下,又提起另外一個人來,“你別忘了另外一個,那個呢?怎麼樣?”
趙坤繼續笑,眼裡對長君是一點贊同,“招了。消息都是從他那裡來的。不得不說,你看人真的很準。”
“你這樣我會驕傲的。”長君揮揮手不在意,然後一本正經道,“不過你記得將他放了就是。好歹也是有功之臣是吧。嘖,說到要做到啊。”
“這個沒問題。”趙坤估摸了一下時間,和長君告別。
長君一個人在那裡坐着又磨蹭了一下。這個趙坤真的是不好評價。當時沒想過,一股腦說出來之後竟然是趙坤前去審的人,不曉得有沒有監軍。不過現在看來,到的確是個沒問題的人。但是他身後的人是誰呢?
他自己不交代,明顯也不是想要背下這個黑鍋,倒有幾分勸諫他身後之人的意思。
唔,有意思。
半夜的時候,長君就溜出去。三天了,那邊就算還有餘糧也總要開始運輸糧草了吧。這個城裡的糧草被對方千方百計截斷之後,真的已經要告罄了。
餿主意。
少女掩面嘆息一聲,腳下步子卻半點不減,黑影一樣閃過山林,快到看不清。
對方這麼久了還沒有動靜,看來何明那小子將那個被自己弄死的南蠻人處理得很好。不過三軼峽口還沒有傳出消息這件事是需要注意一下了。
出了城,進入郊區之後,藍光一閃。不得不說流光是一把好劍。這一去一來包括交代事情和打聽消息,短短不過兩個時辰就搞定了。回到乾州還夠她睡一個囫圇覺。
日上三竿之後,長君說了一聲就去逛街了。她來這裡這麼些天,除了將所有事情安排了,該想的想了,照顧了何明,現在的確該出去玩玩了。也沒人敢明目張膽的攔着她。何明雖然被打了一頓但是他的職位還是半點沒有改變,連帶着這個何明的老相好地位也不是別人可以隨便說的。
只是看着自己威風凜凜的何明副都統有了一個這麼嬌小的男人相好,那般滋味簡直想要直接忽視掉這個人才好。
長君這一次出門換下了軍裝,改成了常服,不過也是一身男兒裝。這裡頭除了何明,趙坤和魏明奇曉得她是女兒身之外,其他人還是認爲她是男人。挺好的。
不知這算不算是被撩起了興趣。
乾州的確是一個軍事重鎮,說是全城皆兵半點也不爲過。就拿長君走過的一段路來說,幾乎人人帶着大刀小刀,砍刀菜刀,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一雙雙眼眸犀利靈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帶動他們最大的緊張。
所以看到這個小乞丐的時候,長君是意外的。這個點,乞丐都逃走了,怎麼會還有一個?想起劉曦光找到何明的經歷,長君放棄了繼續逛街的想法,改由觀察乞丐。
乞丐一身灰衣,像是抹布一樣,亂糟糟的頭髮一轡一轡的。沒有惡臭,但是卻有一股奇怪的難聞的味道。
長君觀察了半晌,還是不明白當時劉曦光是怎麼一眼認出了何明然後投錢的。想不明白於是興趣就更大了,長君見他做了一個時辰也沒有挪窩,眉毛高高一挑,比耐心麼?哈哈,好啊。
小乞丐一張臉被頭髮遮住,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過頭髮有些驚懼的看着在他對面街道上坐下的少年,抿了抿脣,考慮自己要不要挪窩。對面少年的表情太不友好。他擔心他會撲上來。
小乞丐動了動,最後還是放棄了。
但是老這麼被人看着,也不是一回事。他張了幾次嘴,最後還是啞着嗓子問了一聲,“我,我佔了你的位置麼?”
長君眼眸一亮,是個會說話的!於是她急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好奇,你爲什麼一直在這裡。我看了你一個上午但是你都一動不動。”
而且這個地方看起來風水並不好啊,不止一文錢都沒有討要到,連點剩飯剩菜都沒有。更別說什麼饅頭了。
哦,也是。連軍營裡都沒有吃的了,誰家還敢剩下什麼吃的送給乞丐啊。
想起這一招,長君撓了撓腦袋,於是湊到乞丐身邊去,“你看你在這裡什麼都討要不到,在這樣下去豈不是要餓死?”
乞丐頭埋得更低,不說話了。
“而且啊,現在整個乾州都缺糧食,你應該到其他地方去討要。而且,乾州還有很大的可能性被南蠻佔領,到時候你就更加什麼都討要不到了。”
“乾州,真的會破麼?”
“啊?”
“我是昨天才進的乾州,已經,很久沒有吃飯了,走不動了。”
哦,是因爲走不動了,所以纔不挪窩啊。
早說嘛。
長君從懷裡掏出兩個已經有些涼的饅頭出來,放到他的碗裡去,“好了,現在你有吃的了,可以走了吧?”
乞丐一臉錯愕的擡起頭來,看着少年。隔近了看才發現這個少年生的細皮嫩肉的,分明是哪家的小少爺罷了。
難怪能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戲弄他一個小乞丐。
但是小乞丐也半點不委屈,他毫不客氣的抓過饅頭,大啃了兩口。說是餓麼,其實到不覺得了,已經餓了好些天,胃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但是他曉得自己要吃點什麼東西,不然就會被餓死的。
“慢點慢點,我不跟你搶。”長君看着乞丐的模樣,有些心驚。
這些可憐的人,就算是一個饅頭,都需要用這樣護着的方式狼吞虎嚥,是怕被別人搶走了麼?
想了想,長君又解下自己的水壺遞給他,“喝點水吧,饅頭加水,更能吃飽。”
等乞丐吃飽喝足之後。長君就眼巴巴的看着他,乞丐被看得有些奇怪,也盯着長君看。
長君撓了撓頭,“好了,你現在可以挪窩了。”
乞丐打了一個嗝,“我腿受傷了,不能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