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也是在這裡,因爲時初跟陸靜臨起了爭執,她爲了陸靜臨陷害自己,親自從這裡跳下了水池,可是今天,她明明還站在二樓,池裡的寒意彷彿浸入了她的骨髓裡。
那麼冷,那麼涼,像是重回到那一夜之後,整個人陷在水裡,像是窒息了一樣。
時初似乎搖了搖頭,又似乎沒有,她擡眸望了一眼樓下那黑漆漆的水,語氣竟然帶着前所未有的決絕:“如果她不走,我走!”
“好!”他很快的應了一個字,沒有半點考慮。
時初沒有想過,他會答應的那麼痛快。
她死死的掐着手心才能防止自己失態,眼底的酸意不知道什麼時候浮了出來,在那雙眼睛裡層層疊疊的交錯。
她用力的咬着脣,用力咬着,生怕自己的情緒外溢。
她知道,她跟厲晟堯在一起之後,爭吵是免不了的,兩人已經分開了七年,很多習慣都會你改變,不止一些小細節,同樣的,還有一些大改變。
可是,他從來都是處處遷就她。
猛的不遷就之後,她就覺得有些受不了。
是不是被他寵的太狠了,所以他現在身上有一點點兒討厭,她都覺得受不了。
時初想,這樣真的不太好,她現在都不像自己了,女人的氣息有點兒微顫,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般,好半天之後,她才終於輕輕悠悠的吐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聲音從喉嚨裡飄出來:“厲晟堯,爲了她,你竟然要趕我走!”
時初望着他,他的眼神好冷,他的臉色也好冷,像是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霜。 шшш_тт kǎn_C O
像是七年前那一夜,他也是這般冷漠如刀。
他親手舉起刀,朝她一刀一刀的揮了下來,骨頭彷彿被刀子磨碎成灰,那些痛意在眼底翻滾,卻怎麼也不肯流露出一絲軟弱,最後提了一口氣,聲音冷起來:“是不是?嗯!”
厲晟堯看着女人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她的臉色在夜下顯得那般的蒼白,雖然從紅色燈籠裡撲出來的紅光,染了她蒼白的小臉。
可是從她臉上還是能看出她隱隱發白的膚色。
她的眼睛粼粼如一汪水,注入到他心底深處,他心湖一蕩,有一股子痛意難以言說的襲捲到身體各處:“我什麼時候趕你走了,你不是自己要離開?”
男人的眸色輕輕擡起,帶着一股子透人心肺的涼,時初被他一句話嗆的差點沒了聲,她身子狠狠的晃了晃,幸好扶住了一邊的欄杆纔沒有讓自己更失態。
她又重新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住自己心底的闇火,彷彿怕這些火一下子跳出來,燒死兩人,她不能發火,有什麼事情,要冷靜溝通,發火不是解決事情的唯一辦法。
她往前又走了兩步。
離得很近,近到能看到男人眼底冰涼幽暗的神色。
是那樣冷冽,是那樣冰鋒,彷彿舉起了一把刀子,在不動聲色的往她心窩子裡捅,她呵呵一笑,哀傷的不得了,聲音都透着難以掩飾的憔悴:“厲晟堯,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陸靜臨,你偏偏把她弄到這邊,你這不是要逼着我離開你嗎?”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離開我!”他問了一句,他到現在都不能確定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她主動,還是被動。
不怪乎厲晟堯會多想,他早就提醒過她,不要跟慕慎西走得太近,那人對她的心思不單純,一個男人,再明白不過另一個男人看自己女人的眼神。
可是,她從來不聽,還跟慕慎西走得更近,她說,他們是好哥們兒,哪怕是躺在一張牀上都不會出事那一種,可是,如果是哥們兒,又怎麼可能會發生那種事!
怎麼可能!
他眼底的冷意瞬間冒了出來,是那樣的涼,那樣的透徹,彷彿一下子定了她的死罪一樣,時初感覺渾身發抖:“我沒有!”
她大聲喊道,聲音陡然提高。
“好一個我沒有,時初,你真是……“眼睛大力闔上,那一晚的畫面,又在腦子裡翻滾,如果沒有,時初,你又怎麼會跟慕慎西在一起。
“厲晟堯,你把話說明白!”時初看着他的神色,像是不願意多說,又分外的複雜,甚至他臉上有一絲厭惡,他不喜歡她了嗎?
“想讓我說什麼,時初,我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會把靜臨留在安城,如果你受不了,你可以離開!”厲晟堯感覺那一股子力量攪得自己不得安生,真的不得安生。
他很累,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好好睡過了,他不想跟她吵,不想爭,可是她卻咄咄逼人,逼着他去想那一晚的事情,逼着他去一遍又一遍的回憶那一晚的場景。
她是不是覺得,傷他傷得不夠狠,纔會這樣一刀一刀的剜他的骨,剔他的肉。
厲晟堯承認,他是有點兒大男子主義,時初不是第一次,他就一直在乎,可是這種在乎一直被他深深的壓在了心底,他裝作若無其事,可是越是假裝,其實在乎的越是深切。
直到,她上了慕慎西的牀,那纔是真真切切的傷害。
她,怎麼可以在兩人濃情蜜意的時候,給他最猝不及防的一刀,他永遠不會忘了那一晚,他闖入慕慎西那裡,看到的那幅畫面。
有時候想想,乾脆失憶算了,如果能忘了這些不好的事情就好了。
雖然這件事情,可能是慕慎西的一個陰謀,可是他還是覺得受不了。
可是哪怕是這種時刻,他還是想保全她的名聲,他還是不想讓她受到傷害,眼淚滾落在心底,一寸一寸,燙得他心口發麻。
時初望着厲晟堯,好久好久,她想說,你別這麼說話,我受不了,心會疼,可是若是一個男人真的不在乎你了,又在乎你疼不疼呢。
她平靜了情緒,纔開口說道:“厲晟堯,我知道你在生氣,你在氣我去參加慕慎西的生日晚會,我以後不去了,好不好,我再也不去了,我聽你的話,你不讓我去的地方,我都不去了,你別把陸靜臨留下來,好不好?”
她一連說了好幾個,好不好,語氣卑微的讓人受不了。
這樣的時初,連她自己都沒有見過,更何況是厲晟堯。
他來安城之後,見到的時候素來張揚十足,奕奕生輝,如夜間最亮的一顆明珠,她什麼時候跟人說話的時候這般卑微了。
而這一切,都是他逼的,厲晟堯,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麼,你好一個驕傲的女人逼成了什麼樣了!
他又看到了女孩子眼底閃爍的光,還有那些惶恐不安,她在怕,她在怕他離開她嗎?可是陸時初,你若是怕,又何必如此。
她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拽住了她的衣袖,她的指尖那般涼,像是寒夜的水,涼意從她指尖蔓出來,一下子凍穿了他的心房。
他想說,你何必這樣委屈。
那些傷人的話,就在嘴邊,卻一個字都溜不出去了,他受不了這般委其求成過急全的時初,他把她捧在手心裡,不是爲了看到她委屈求全的那一幕。
心瓣疼得一陣收縮,他張了張嘴,正欲開口的時候,手機叮的響了一下,那般與衆不同的聲音,像是在提醒着他什麼。
他輕抹淡寫的撥開時初的手,這個動作看在時初眼裡,又是一層意思,她怔怔的望着男人,他徐徐緩緩的看了那一通短信,信息是來自慕慎西的。
只有兩個字,果照。
他狠狠的一咬牙,卻又隨便平復了情緒,嘴角不緊不慢的勾起了一絲笑意,果然一擡頭的時候,卻看到對面二樓,站了一個身影。
男人那雙桃花眼在夜色裡一樣招人。
他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但是眸光卻深了很多:“時初,你這樣,真沒意思。”
時初一僵,身子莫名其妙冷了起來,她望着厲晟堯,有一絲恐懼漸漸的攥住了心房,可是她不想就這麼算了:“厲晟堯,你什麼意思?”
手機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陸靜臨的電話,他想也沒想的接了起來,方纔冰冷沉硬的聲音瞬間變得如三月的春風一樣綿軟多情:“靜臨?”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掛了電話之後,厲晟堯已經決定轉身就走,可是時初又一次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她並沒有怎麼用力,卻輕輕的拽着他,生怕用力了會惹怒了他一樣。
“晟堯!”她小心翼翼的喊他。
她聽着他哄陸靜臨的聲音,那般溫柔,明明幾天前,他是這麼跟她說話的,怎麼一眨眼,全變了,爲什麼他會對陸靜臨那麼好,那麼溫柔。
她不可能不想的,原本以爲他只是跟自己鬧脾氣,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猜錯了。他對陸靜臨的態度,跟對她完全不一樣。
彷彿,她纔是要變成了那個他不要的人。
明明前段時間他跟陸靜臨高調手分,他說,爲了保護她,他纔會承認陸靜臨是他女朋友,那麼這一次呢,會不會也是像上次一樣。
他只是爲了保護她。
可是保護她,不至於深痛厭絕。
他討厭她,討厭的徹底,連多一點點時間都不肯給她了,怎麼會這樣呢。
時初想不明白,她想跟厲晟堯說明白:“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只要你說,我可以理解的,畢竟七年都能走過來了,不至於到現在,突然就走不下去了。
厲晟堯的眸色微微一凜,有一道光,突然從眼底躥了出來,是那般的明亮,烏玉一般的眼眸緊緊的鎖着她,那一瞬間,彷彿有千千萬萬的話想跟她說。
可是,能說什麼?
能說什麼!
他說,慕慎西拍了你的果照,要挾我,讓我跟你分手,能說這個嗎?
當然不可能!
厲晟堯絕對不可能把這件事情說給時初聽,他知道,慕慎西料準了他的性子,這件事情,他哪怕在肚子裡爛成了灰,他也絕對不可能說出來。
說出來,有些東西就不是他能承受得了。
依着時初的性子,她會瘋,甚至將整個安城,攪得天翻地覆,他不在乎這些,他在乎的是,那些照片會毀了時初,會徹底毀了她這個人。
他望着她,眸色還是濃得像化不開的墨色,,一點一點的冷意從眼底滲出來,莫名的帶了一絲涼,時初幾乎不敢去看他眼底的冷色。
那樣的冷,像是蓋了一層薄薄的雪,又像是化不開的凍,她輕吐了一口氣,像是怕這一次不說,再也沒有辦法說出來一樣:“你如果有什麼苦衷可以告訴我,咱們一起面對,我不想這樣子,無緣無故的被你趕走,讓你一個人承受所有。”
這句話,差點擊垮厲晟堯,他張了張嘴,可是眼底的那一絲柔軟,瞬間抽了過去,又重新變得一把鋼刀:“時初,我沒有任何苦衷,我所做的一切,你難道真不明白嗎?”
“我不懂!”她跟他對視,那一瞬間,只看到了男人如霜的冰涼。
“我以爲這種事情,你早該看得開,畢竟,你這幾年,身邊也有不同的男朋友,何必把自己變成這樣呢。”他嘆息一聲,似乎對女人的作法不能苟同。
時初終於明白厲晟堯的意思,他沒有說分手,只是想用陸靜臨把她趕出他身邊,他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因爲她花名遠播,緋聞男友無數,所以分手這種事情,自然是見慣了的。
可是,他不是說,喜歡她。
他不是說,再也不要跟她分開了,難不成,這麼快就膩了。
“厲晟堯,這是你甩了我的藉口螞?”
“不是!是理由!”
“好,很好!非常好!”時初眼底終於浮出了一絲笑,她本來就生得好看,若是一笑,明豔的不得了。她終於明白男人的反覆無常是爲了什麼。
說到底,他還是在乎她當年聲名狼藉的名聲,畢竟頭懸安城交際花這個稱呼,在他心裡,她又怎麼可能幹淨得了。
他始終記得,她跟他在一起,不是第一次。
笑意懸在眼尾的時候,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沉,她望着厲晟堯,終於逼自己狠心一把,她沒有必要,爲了一個這樣的男人,次次把自己低到塵埃裡。
也曾想,他是有苦衷,他有原因,不然依着他的性子,怎麼可能一下子對她冷淡成這樣,可是,沒有想到這個原因,還是這個。
她只恨當初那一腳不夠狠,時初有她自己的驕傲,她望着男人,自尊彷彿被他踩在地上,一寸一寸的踩碎,甚至變得再也沒有辦法復原了。
她想,她終究還是不能太依靠一個男人,她望着他,眼底一點一點的滲了涼,如同夜雨一般突然砸落下來,緊緊的包着那雙明亮的眼睛:“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陪你的陸靜臨,而我,還很年輕,沒有你,我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說完,時初鬆開了手,越過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但是轉身的時候,一滴青淚順着她的臉頰緩緩的滾落下來。
時初走後,厲晟堯卻沒有離開,他整個人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一樣,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可怖的氣息,他看着時初走了,卻無能爲力。
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依着時初的性子,怕是對他恨之入骨了吧,他知道她的,他今天這麼做,她肯定不會再原諒他了,這麼想着,整個人眼眸裡掠出一種絕望的情緒。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在夜色裡顯得有些妖:“厲總,怎麼不去追?”
“我這麼做,不是如你所願嗎?”厲晟堯看着那個邪肆俊美的男人,眼底的幽冷一閃而過,在慕慎西走近他的時候,他突然猝不及防的砸了他一拳!
慕慎西微微一閃身,輕輕一避,手指緊緊的攥着厲晟堯的拳頭,漂亮的桃花眼裡閃着一絲光,一副特別無辜誠懇的語氣:“厲總,我可是什麼都沒有做,你這麼不分青紅皁白的打我,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慕慎西,把照片還給我!”厲晟堯開口,墨色在眼底翻滾,整個人冷的有些嚇人,他望着慕慎西,恨不得一刀一刀把這個男人給剮了。
慕慎西看着厲晟堯,他眼底像是飛出了一絲火,可是很快的,那雙眼睛裡濃黑如墨,深不可測,如果不是仔細看,幾乎看不出這個男人有什麼變化。
可慕慎西卻是知道,他在乎時初,如果不是在乎,他怎麼可能會難過成這個樣子,而他心底騰出一絲快意,他最喜歡這種相愛相殺的戲碼了。
畢竟,越是相愛,這會兒傷害越大。
可是,心底卻隱隱約約騰出來一絲不舒服,但很快的,他將這絲不舒服壓了下去,慢悠悠的望着厲晟堯,眼底促狹之色盡顯:“厲總,遊戲纔剛剛開始,我就把照片給你,是不是太沒意思了?”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厲晟堯望着慕慎西,自從知道慕慎西的身份之後,他更是對這個人沒好感,如果不是他手裡拿捏着證據,他現在分分鐘就想弄死他。
“我想怎麼樣,咱們拭目以待,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厲總,我知道你現在不痛快,可是,在我沒有達成我的想法之前,我是不會讓你太痛快的。”慕慎西懶洋洋的開口,說完這句話,男人長腿一邁,直接從厲晟堯身邊走了過去。
厲晟堯在他走後,給祈墨打了一通電話:“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讓時初先離開安城幾天!你剛剛的條件,我答應你了。”
他不可能再讓時初呆在安城,她呆在這裡,他就被慕慎西捏了七寸,還動彈不得。
“行,剛好我明天的航班,準備回海城,厲總,合作愉快!”聽着厲晟堯的話語,祈墨懶懶散散的回了一句。
掛了電話之後,他才大口大口的吐了一口氣。
時初出了香廚之後,接到來自海城警察局的一通電話,說是姜魚有可能會推翻之前的供詞,他們需要重新審理,陸朝衍的案子。
這就像是黑暗之中閃出了一點兒微光,時初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當夜飛去了海城。
只是時初沒有想到,這次去海城依舊一無所獲,哥哥的案子像是進入了一個凝膠的狀態,一直沒有進展,而她以爲能見到姜魚,結果還是沒有見到她。
彷彿這個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姜魚,就是金家的少奶奶,害哥哥出車禍的那個女子,她當初一口咬定了哥哥出車禍只是意外,而當時現場,確實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
唯一的證人,就是姜魚。
時初找到宿有容,質問:“你們不是說姜魚要翻供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時小姐,請你冷靜一下,我很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不止你在找姜魚,我們也在找姜魚!”宿有容看着這個漂亮的有點兒過火的女人,總算明白頭兒爲什麼這麼喜歡她了。
這個女人本來就漂亮,生起氣來,眼底像是開出了層層疊疊的花朵,簡直美的驚心動魄,尤其是一雙眼睛,更像是攝人心神的妖精。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什麼意思?”
“我們那天接到姜魚的電話,她說打算改口供,但是第二天之後,我們就找不到她人了,我們懷疑很可能她遇到了什麼麻煩。”宿有容儘量把話說得簡潔一點兒,又因爲厲晟堯交待過,不能對時初態度太過於粗魯。
時初望着宿有容,她當然見過這個男人,他跟厲晟堯是戰友:“宿警官,我沒有別的要求,請你把姜魚的聯繫方式給我,我親自聯繫她。”
半晌之後,宿有容點了點頭,把電話號碼抄給她:“時小姐,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有些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樣,你在海城注意安全!”
“謝謝!”時初出了警察局之後,被外面的冷風一激,整個人有些發抖,她捏着那個電話號碼,上車之後,終於緩緩的撥打了那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