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房間裡慘不忍賭。
時初也沒有想過會這樣,她瞪大了眼睛,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抿了抿脣角,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而厲晟堯還狼狽的坐在地上,水沾了他的衣服,他渾然未覺似的,只是黑眸裡像是騰着一些火,那些火,慢慢的在眼底燃燒了起來。
突然,他站起身,然後朝時初走了過去。
時初看着他越逼越近的身影,嚇了一跳,轉身欲去,男人的掌卻突然從後面拽住了她。
她心跳如鼓,想着把厲晟堯弄這麼狼狽,他會不會突然揍自己一頓,但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在自己身上,反倒是聽到他突然淡淡說了句:“穿上鞋,彆着涼了。”
時初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眼淚漸漸的浮出了一點兒淚光,她相信厲晟堯是愛着自己的,只是心底,始終過不了那一個坎,若無其事將眸中的水中斂去,再開口的時候,她聲音裡已經恢復了平靜:“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這應該是賭氣的話,但是卻讓厲晟堯眉頭一蹙:“小時,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是你沒有必要因爲我懲罰你自己。”
在他認爲,時初這麼做就是在懲罰自己,看着她難受,他比她更難過一萬倍,她疼,他比她更疼,甚至疼一千倍,一萬倍,那麼疼。
“我說了不要你管就不用你管,你趕緊走,我不想看到你。”時初想,她一定瘋了,纔會說出這麼肆無忌憚的話。
他明明很生氣,他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難道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明明發生過的,她今天跟慕慎西走的時候,他的臉色難看到極致,現在反倒突然平靜下來,她不需要他委屈,她不需要他求全。
厲晟堯望着女人倔強的身影,突然上前一步,打橫將人抱了起來,時初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落在他懷裡。
因爲離得近,她可以看到厲晟堯雙目緋紅,像是在紅色的藥水裡面泡過一樣。
他身上的酒香,很濃重,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而時初的反應卻劇烈起來,她朝他大聲喊道:“厲晟堯,你做什麼,你放下我。”
厲晟堯抱着她,動也不動,彷彿廳中的混亂他沒有看到,那滿地的溼痕他也沒有注意到,他看到的,只有她,從來都只有她:“陸時初,你到底在彆扭什麼!”
“厲晟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今天沒看到嗎,我喜歡的人是慕慎西,不是你,所以你趕緊滾,從我面前消失,我討厭你!”一連串的話從她嘴裡脫口而出。
等那些話跳到時初耳朵裡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可是說出的話覆水難收,而男人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男人清寒的面似乎染了一層寒霜,臉色也益發陰鬱,眼睛裡的顏色像是打翻了的硯臺,濃黑的墨色在眼底翻滾着,他望着她的時候,目光像是結了一層冰:“你再說一遍,試試!”
時初鼓了鼓嘴,但是對上男人的目光硬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
她知道厲晟堯不喜歡她跟慕慎西在一起,可是她同樣不願意跟他這樣相處,這樣無休無止的局面究竟能找到什麼時候?
她不願意這樣,因此更加用力推他:“你放手!”
她掙扎着要從他懷中跳下來,可是他摟得更加緊,緊到沒有一點兒空隙,她心底一陣澀痛,苦笑:“厲晟堯,我們放過彼此吧,給對方自由!”
他似乎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陸時初,你說什麼?”
“分開吧,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她似乎心如死灰的說道。
看着她蒼白的容顏,不過短短半天時間,時初的臉可以看到的消瘦,那張本來就不豐腴的臉蛋兒這會兒更加削瘦的嚇人,一雙大眼睛裡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霧,他心痛難當,好半天,他的嗓音才微弱的發出來,聽起來完全不可置信:“你要跟我分開?”
他的語氣彷彿在說她說了一個多麼荒唐的笑話一樣。
時初還在他懷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想推開他,可是男人跟筆直的一座山一般矗立在那裡,讓她動彈不得:“對,我們結束了!”
“不準!”他喝,聲音大的震的時初耳朵發麻,她下意識的想捂住耳朵,他卻直接抱着她回了臥室,然後把她整個人放在牀上,語氣染了一層火:“陸時初,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這句話,信不信我收拾你!”
時初更惱火了,她覺得跟這個男人簡直沒辦法溝通,想也沒想的喝了回去,她想,她真的受不了這種情況了:“厲晟堯,你簡直是暴君!”
“沒錯!”他竟然堂而皇之的承認了,而且還承認的理直氣壯:“我就是暴君,你懷了我的孩子,還想嫁給慕慎西,我告訴你,陸時初,你作夢!”
時初完全沒有想到厲晟堯會這麼說,她知道肚子裡的孩子是厲晟堯的,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跟慕慎西有什麼瓜葛,但她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反駁這句話。
良久之後,她抿着脣,呼出一口氣來。
雖然男人的話強勢霸道,可是聽在心底,卻泛了一絲苦,她望着男人,水汪汪的眸色裡像是挑起了一絲輕愁:“厲晟堯,你還不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有些事情她雖然不是特別清楚,可是她知道,絕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陸家跟厲家,絕對不像她想象中的關係那麼簡單。
她好歹在商場混了幾年,也許七年前她走的時候,是真的不懂局勢,可是這幾年好歹在安城混了幾年,又是交際花,又開始從商,很多事情她已經慢慢明瞭。
說白了,陸厲兩家不過是利益之爭,只不過誰勝誰負,暫時不能明瞭。
她跟厲晟堯在一起的事情,雖然陸家並沒有出面反對,可是這段時間,南音打電話過來,還是讓她早點回家,畢竟一直呆在時家不是什麼事兒。
雖然時家的家產以後也是她的,可是她畢竟姓陸,不姓時。
“我不管你腦子裡現在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現在,統統給我收回去,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養着身子,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其他的事情,交給我,我來處理!”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厲晟堯說的話簡直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可是嗓子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什麼都說不出來。
“小時,我知道這段時間是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去雪域,對的起我救過的所有人,可是我唯獨對不起我的女人,我走的時候九部的人答應我能護你周全,我才安心的去執行任務,可是這件事情,我卻沒有想到會成爲你這輩子難以消除的夢魘,如果當初我知道會是這種結果——”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眼神不知道望向何方。
他知道,他曾經是一個軍人,軍人的血性和天性讓他沒辦法見死不救,他雖然後悔這件事情,可是他同樣不後悔去了雪域。
時初的眼睛瞬間模糊了起來,也曾聽過陸吾恩說過這些,可是第一次,她是從他口裡聽到這些,聽到所有的真相。
原來,當初的逼不得已真的是有原因。
其實她並不曾恨厲晟堯,只是覺得再無眷戀,苦到極致沒有眷戀,她是一個女人,她出事的時候希望他陪在她身邊,可是她也知道,他是一個軍人。
他是軍人,註定了有些時候不能陪在她身邊,她清楚這一點,所以在雪域的時候,她沒有跟他大吵大鬧,甚至理智的沒有跟他發生爭吵。
她不可能看着失去記憶的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所以費盡心思讓他回來。
可是,真相怎麼這樣。
真相爲什麼會這樣?
時初眼底的光很亮,那裡面的光絞的厲晟堯不得安生,他心口一窒,大口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可是我哪怕知道會發生這一切,我依然要去,因爲這是我的使命,我如果留下來,我的下半生永遠不得安寧,所以對不起,因爲我讓你受了委屈,小時,雖然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讓你受委屈。”
說到這裡,他的嗓音有些低啞。
那些事情,時初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可是聽到的時候,卻覺得心頭泛着疼,她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除了跟你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彌補你曾經受過的傷害,我想只有下半輩子,我好好的疼你,愛你,寵你,才能彌補那些傷害,至於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我都會處理好的。”只要九部能提供他一些證據,他想,有些事情,必須做個了結了,無論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陸家還是厲家,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再傷害她。
她是他的心頭肉,他的掌中寶,從十五年前,第一次聽她喊他二哥哥開始,這個女人已經在他心頭鉻印了,無法磨滅,也永不磨滅。
他愛她,是一輩子的事情。
他說的話,哪怕隔了短短的距離,都一下子撲在了時初心頭,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濁知道了什麼,纔會說出這般肆無忌憚的話。
可是,心莫名揪了一下,疼的她直哆嗦,她竭力抑制住那些氾濫的感情,不想被他三言兩語就迷惑了心志,好不容易決定結束,又怎可再給自己機會。
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冷漠的說道:“厲晟堯,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我覺得我們不合適,不合適在一起,所以要分手,你跟我說未來有什麼用,我們兩個完全沒有辦法溝通,你覺得這樣下去,合適嗎?”
“爲什麼不合適,小時,我愛你,這一點就足夠了!”因爲愛,可以消除所有的隔閡。
時初瞪大眼睛,像是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他說他愛她,這句話,像是穿過了歲月撲面而來,七年前,他從來沒有說他愛她,從來沒有。
七年後,亦沒有。
猛一聽這句話,時初心底像是點了一把小火苗一樣,燙的她心頭直哆嗦,她坐在牀上,而男人居高臨下的望着她,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全權的落在他眼睛裡,他的眼睛似火一般明亮,燃燒,她垂下眼睛,避開他的眼神:“可是,我不愛你了。”
下巴突然被人強勢性的擡了起來,那雙墨玉一般的眸色此時此刻怒火沖天,他望着她,恨不得生吃活剝了她:“陸時初,你別想離開我,你現在不愛我,沒關係,你以後一定會愛上我的!”他信誓旦旦的宣稱,簡直不可一世。
沒關係,他可以等,七年他都等了,還在乎繼續等下去嗎?
“你簡直不可理喻,厲晟堯,我不想跟你說話,你走,我要睡覺!”時初覺得自己快被厲晟堯氣死了,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是一副蠻不講理的態度,簡直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時初一把推開他,然後扯過被子就要睡覺。
但是,厲晟堯卻攔下了她的動作,他的大掌握住她纖細的胳膊,並不用力,卻足以讓她動彈不得,他的目光鎖住她的:“你不是要跟我好好談判嗎,現在又打算當逃兵了嗎?陸時初,我在你心裡,真的就不重要嗎?”
時初使勁想揮開他,卻最終沒有辦法揮開他,只能作罷:“你到底想做什麼?”
“小時,我愛你,我們結婚吧!”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說出了心頭的話。
時初震驚無比的看着他,像是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一般,眼神晃了一下,如同水波晃動,又似漣漪在心底泛開,喃喃:“結婚?”
“對,結婚!馬上就去結婚!”說着,他顧不得什麼時候就要把時初拖起來。
時初覺得這個男人一定是瘋了:“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結什麼婚!”
男人順着她的目光望出去,這才注意到天早已經黑了,夜色濃稠的像是霧色一樣,籠罩在這片蒼茫的大地上,他捏着她的肩膀:“我沒有注意到,不過如果你想結婚的話,咱們現在可以過去。”
依着厲家的權勢,讓人幫他們現在辦理結婚證不難,可是誰想跟他結婚了,這個男人,到底明不明白她的意思,時初伸手撥開他的胳膊:“厲晟堯,我不想跟你結婚!”
厲晟堯又要暴跳如雷了:“陸小四,我告訴你,這輩子,除了我,你還想嫁給誰!”
“總之,就是不嫁給你。”
兩人吵了起來,吵了幾句,時初這才反應過來,她竟然腦抽了纔跟厲晟堯辯論這種無聊的問題,她推開他,見他死活不肯離開房間,只得說:“我餓了。”
厲晟堯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是不是咱們兒子餓了,我讓人做點東西吃。”
要臉嗎,厲晟堯你還要臉嗎,時初忍無可忍的說了一句:“誰說我肚子裡是兒子了?”
“那一定是女兒。”他喜滋滋的說道,似乎沒有把她的憤怒當回事,是啊,時初好不容易跟他正常說話了,他怎麼能不開心呢,當然是順着杆子往上爬了,要知道這段時間,他回來之後時初就沒有好好跟他說過話,她突然今天跟他好脾氣說話,他開心的有點兒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時初白了他一眼。
厲晟堯完全忽視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時初的肚皮,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時初的肚子雖然不大,可是對厲晟堯來說,還是有點兒恐怖的。
他看着那個鼓的高高的肚子,幾乎想象不出來,她這麼瘦,怎麼撐得住這個重量的,簡直肚子上像放了一個皮球一樣:“小時,你想吃什麼?”
見她已經輕微的閉上了眼睛,厲晟堯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生怕又惹怒了時初,他是如此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生怕又惹她生氣。
今天在跟秦西城見面的時候,他確實有一瞬間的悵然若失,總覺得時初好象不是他的了,可是後來,他突然想清楚,這個世界上,誰了他,還能有誰能擁有她。
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他喜歡她這麼多年,他從小就盼着她長大,做他的新娘子,怎麼放手,怎麼能放手,他見她沒有反應,轉瞬出去給她弄東西吃了。
他剛吃,時初就睜開了眼睛,眸子裡並無半點兒睡意,想着今天慕慎西給她說過的話,她又拿起手機給寧頌笙打了一通電話。
偏巧寧頌笙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手機給關機了,她想了想,又給徐文博打了一通電話,但是,礙於徐文博那邊的情況,最終沒有說幾句,只是通知他,讓他找到寧頌笙的時候給自己回個電話。
如果慕慎西說的是真的,那麼……
她眸色有些飄忽,她總是不相信的,畢竟,這個世界上,如果他都背叛自己,她還能相信誰呢,正在這時,遠處又傳來腳聲步。
她又重新闔上眼睛,裝作睡着了,厲晟堯推門而入,卻見時初已經睡了,他走過去,糾結半天,最終擔心她肚子餓,恐怕晚上會睡不好覺,還是把她叫醒了。
時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神色茫然的望着他。
而她臉上嬌憨的表情,配上這惺忪的神態,怎麼看都像在賣萌,厲晟堯心頭一軟,連語氣都放低了很多:“小時,廚房裡這會兒只有粥了,你要不要起來喝點粥。”
說真的,時初確實有點兒餓了,懷孕後期的她一向少食多餐,這個點兒,確實該吃宵夜了,可是她又不想讓厲晟堯好過:“我不想喝粥。”
他的臉垮下來,隨即又輕鬆的問道:“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去做。”
腦子裡不知道想過什麼,她突然語出驚人道:“我想吃擼串,啤酒。”眼見着快臨近夏天,時初突然想起了夏天吃的烤串,喝的冰啤,那滋味叫一個爽。
厲晟堯卻堅決不同意:“不行。”
“那我不吃了。”說着,翻了一個身子,重新睡覺。
厲晟堯心底那叫一個無奈啊,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孕婦耍小脾氣,可是他總不能讓她餓着自己,好脾氣的勸道:“小時,我知道你很想吃擼串,如果可以我想讓你現在就吃上擼串,不過今天,咱們先喝點粥好不好?”
時初沒反應。
厲晟堯繼續說道:“等改天,我親自給你做好不好,我做的擼串也好吃,而且正宗,乾淨,不會對肚子裡的寶寶不好。”
“厲晟堯,你是不是隻在乎我肚子裡的孩子了!”她突然一把掀開被子,殺氣騰騰的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着他。
厲晟堯有點兒不知所措了,黑着一張臉看着她:“小時,不是,我更在乎你。”
“你明明就是在乎孩子!”她憤憤的說道。
厲晟堯囧囧有神的望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怎麼能把話歪到這個地步,可是考慮到她是孕婦,他只能認錯:“對,我在乎孩子,可是我更在乎你!”
眼看着兩人又要吵起來,厲晟堯幾乎什麼法子都想用了,最終說了句:“你不爲了我,爲了肚子裡的孩子喝點粥吧。”
孩子果然是最大利器,時初最終還是去喝了點粥,雖然是清粥,但是配了兩個小菜,淡淡的米香配着令人食慾大增的小菜,確實讓人開了不少胃口。
兩人若無其事的開始吃粥,這簡直是厲晟堯回來之後吃的最正常的一頓飯。
只是,時初吃了一小碗就再也吃不下了,厲晟堯見她不吃了,也放下了筷子,看見她的動作,趕緊說了一句:“小時,你別動,讓我來。”
說着,他去收拾桌上面的碗筷,而這個時候,桌子上面的電話卻響了起來,時初本來不想看,但卻順勢的看到了蘇寒的名字。
不由提醒了一句:“你還是先接電話吧,免得蘇寒有什麼事。”
厲晟堯點了點頭,順勢接了電話,但是短短一瞬間,他的臉色卻驀地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