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初到了的時候,現場還圍了很多人在做最後的清掃工作,四周一片混亂,饒是在新聞上看過當時的場景,真正到了現場之後才發現,當時的情景比自己想象的更爲慘烈。
眼前一花,她勉強撐住身形,一把拽住一個小警察:“人呢?”
警察一看到女人蒼白着一張臉,又大着個肚子,溜到嘴邊的苛責最終又滑進了喉嚨裡,轉而認真的問道:“你是誰,沒看到現場已經封鎖了嗎,你是怎麼跑進來的?”
時初只覺得一股子疲倦深深的鑽到了自己心底,她報了自己的身份之後,那人才開口說了一句:“人已經被領走了。”
如果黎晚和只是出了車禍,這會兒應該送去了醫院,可是這個警察卻說人已經領走了,難不成黎晚和真的出了事?
一股子眩暈從眼前抽開,時初身形狠狠一晃,臉色已經慘白的不行:“你說什麼?”
小警察看着她深受的擊的樣子,不由多嘴又解釋了一句:“人已經死了,聽說是家屬把她領回去了。”
接下來他再說了什麼,時初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她腦子裡嗡嗡作響,亂成一團,黎晚和死了,她怎麼會死了,她爲什麼會死了!
眼前撲天蓋地是一片血色蔓開,她身子狠狠一晃,小警察趕緊扶住她:“你沒事吧!”
穩了穩心神,時初衝他搖了搖頭:“我沒事!”然後拽着對方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對方看着她的表情,有點兒擔心的問道:“要不我找個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謝謝!”時初搖了搖頭,轉身又朝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自從發現黎晚和的屍體之後,厲晟堯一直抱着自己的媽媽,甚至連厲連城都不讓碰一下,車廂裡沉悶的近乎是一種酷刑,厲連城三番四次想說什麼,但是都被兒子的冷冷的目光給震了回來了,所有的嗓音都被嚥了下去。
他怎麼會不懂兒子的心情,可是他也不希望這個樣子,看到妻子的屍體,厲連城心裡同樣也不好受。
車子一路開進了厲家的停車場,下車的時候,厲連城想過去幫忙,但是卻被厲晟堯拒絕了:“你沒資格碰她。”
自從他背叛了媽媽開始,他便再也沒有資格。
“厲晟堯,那是我的太太!”厲連城看着厲晟堯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由氣急敗壞的喝斥了一聲,臉上也難得露出了一些慍色。
厲晟堯聽到這句話,本來就濃稠如墨的眼底這會兒像是化開了一抹嘲諷,他望着面前的男人,這個男人從小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而現在,他彷彿不認識他一樣。
嘴角輕輕一扯,一絲嘲諷便從眼底露出來,他的語氣涼的如同雪山上的幕雪,沉甸甸的壓在了人心頭:“你還記得,你是我媽的丈夫啊,當初你背叛她的時候,你怎麼不想起來你是誰的丈夫,事到如今你還敢跟我提這兩個字,你配嗎?”
話音剛落,厲連城整張臉像是塗了白牆一般,整張臉色陰鬱的不行,而這一怔忡的功夫,厲晟堯已經抱着黎晚和下了車。
她渾身溼漉漉的,已然沒了氣息,是個死人。
而他身上也沾了不少水滯,可是他全然不在意一樣,可是他剛剛下車,就看到了一旁不遠處的連若水和慕慎西。
第一次見連若水的時候,他見她衣角繡的那個獨有的標記,他隱隱約約覺得在哪裡見過,後來纔想起來,他的爸爸書房裡有一方錦帕,同樣是繡着LC。
如今想來,那兩個字,就是代表着爸爸的名字吧。
連城,LC。
還真是癡情,嫁人之後還能用自己初戀的名字代替自己創造的設計品牌!
厲晟堯的眸色如冰,冷冷的掃了那兩人一眼,然後抱着黎晚和的屍體就朝裡面大步走去,但是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柔軟的女聲:“對不起。”
男人的身形微微一僵,緊接着一股子撲天蓋地的絕望籠罩着他整個人。
對不起,有用嗎?
對不起,可以讓媽媽死而復生嗎?
對不起,可以讓當年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嗎?
如果她真的覺得對不起,當初就不該破壞他們的家庭,如果她真的覺得對不起,就不該把那個野種生下來!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也改變不了她曾經破壞他家庭的事實。
厲晟堯的目光無波無瀾的看着陰霾的天色,濃稠的如同化不開的墨色,他的目光冷的讓人發抖:“現在跟我說這三個字,你配嗎?”
“厲晟堯,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難道以爲你媽的死跟我們有什麼關係,當年若不是你爸爸的關係,你以爲我媽會放棄一切,遠走他鄉嗎?”慕慎西聽着厲晟堯這句話,頓時語氣也來了火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像是灼灼而燒的火。
厲晟堯終於抱着黎晚和轉過了身,他望着慕慎西,眼底的光涼薄而冷漠,像是一道化不開的寒劍一般,朝着慕慎西紮了進來:“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當年我爸跟我媽早已經結婚,她卻介入別人的婚姻,破壞人的幸福,她遠走他鄉的理由你不是更清楚嗎,別什麼事情都賴在我們厲家人身上。”
“厲晟堯,你給我閉嘴,不準羞辱我媽媽!”慕慎西咬了咬牙,憤怒至極的說道,這些年,媽媽在慕家受的委屈他是清楚的,雖然慕家娶了媽媽,可是因爲媽媽當年未婚先孕帶着孩子嫁進慕家,讓慕老太太一直頗有微詞。
這些年沒少變着法兒的找媽媽的麻煩,雖然媽媽性子柔軟,不喜歡爭論這些,可是他深知,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有些羞辱是難以承受的。
這些年,無論媽媽爲慕家付出了多少,始終得不到老太太的認可,他覺得沒必要費盡心思討好那個老太太。
結果媽媽卻沒少折騰,這麼多年盡心盡力的伺候老太太,還要做自己的生意,可是到現在爲止,媽媽的名字始終沒有進入慕家的族譜。
換而言之,慕家始終不承認他跟媽媽的身份。
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爲厲連城,倘若他當年沒有背棄媽媽,媽媽那般出衆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受這麼多年的羞辱。
所以,他焉能不恨。
再加上七年前,容初可是被厲連城帶回到四九城出事的,他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去當兵,當初更不應該放她走,她爲了尋找父親,結果卻把自己的命給拼上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要算在厲家人身上。
倒是連若水臉色瞬間慘白到了極致,她一把拽住正欲動作的慕慎西,搖頭輕求,目光中透着一絲期望:“慎西,不要。”
“媽!事情根本不是這樣子的,你爲什麼不解釋,你也是當年的受害者。”慕慎西怒不可遏的說道,而連若水聽到這句話,眼淚一下子滾落了下來。
當年她確實愛慕着自己的上司厲連城,可是她自知身份卑微,從來不敢有任何奢望,更何況,當年厲連城早已經結婚了,她更不可能去破壞他的婚姻。
若不是那一晚,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自己的心意。
連若水雖然出身不高,可是該懂得道理她是清楚的,她是不屑於做別人的小三的,更何況,厲連城當年對黎晚和情深意重,他也看不上自己。
“慎西,別說了!”連若水搖了搖頭,掩飾住眼底滾滾的情緒,慕慎西素來不喜歡看着媽媽流眼淚,一看到她哭就沒轍了。
倒是厲晟堯這會兒突然轉過身子,望着那一對母子,最後目光又落在厲連城身上:“他們爲什麼會在厲家?”
這個問題,明顯讓厲連城眸色一變,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慕慎西聽到這句話,突然挑了挑桃花眼,一雙眼眸裡帶着滿滿的嘲諷:“我們爲什麼會出現在厲家,當然要問問你的好爸爸了,他今天做了什麼?”
這句話落在厲晟堯耳朵裡像是一道驚雷砸進了他耳朵裡,男人的眸色益加黑沉濃稠,像是永遠化不開的墨滯一般,落在了厲連城身上,而看着厲連城的表情,彷彿印證了自己的猜想一般:“你今天不接電話,就是哪他們在一起?”
厲連城臉色又是一驚:“晟堯,你聽我說——”
男人激烈的反應,像是印證了他的猜想一般,厲晟堯嘴角牽起了一絲嘲弄,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不在家跟媽媽好好解釋,反而去見自己的舊情人和私生子,這讓媽媽情何以堪,媽媽今天出門,想必是知道了他跟舊情人在見面,所以才匆匆過去的吧。
黎晚和性子一向傲慢,有些事情她寧願親眼所見,讓對方再給自己一個解釋,厲連城的背叛對眼底容不得沙子的媽媽來說,恐怕是最不可饒恕的過錯。
畢竟,她素來嚮往一生一世一雙人,這些年嫁進厲家,不是沒有因爲厲連城受委屈,可是因爲他是她的丈夫,所有的委屈都被她嚥到了肚子裡。
而今天……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卻陪在那個舊情人身邊。
這讓厲晟堯怎麼不惱火。
厲連城被兒子的目光看得脊背發涼,可是他畢竟是厲晟堯的爸爸,慕慎西和連若水在這裡,他不想失了氣度:“我今天確實是見你若水阿姨和你弟弟了。”
“我沒有這樣的弟弟!”厲晟堯冷聲說道,目光幽深如墨,語氣坦坦蕩蕩,從從容容,卻彷彿在提醒着他某個事實一樣:“我媽只生了我跟笙歌,這輩子我只有笙歌一個妹妹。”
聞言,厲連城的臉色一變,他當然知道厲晟堯的性子,他的性子幾乎跟黎晚和如出一轍,眼底根本容不得任何沙子。
所以這麼多年,他眼底心底只有時初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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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放不下任何女子,所以他也最容不得背叛。
而連若水身子一顫,像是遭遇了什麼巨創一般,渾身顫抖。
她當然知道,慕慎西的身份對厲晟堯來說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一個事實,可是再怎麼說,他始終是厲晟堯的弟弟啊。
“晟堯,不管你接不接受,慎西也是你的弟弟,以後我打算讓他回厲家!”厲連城見兒子態度這樣,不由也強硬了起來。
厲晟堯嘴角的不屑加深:“想回厲家,也看我同不同意,厲連城,如果你敢讓他回厲家,我不介意讓整個厲家爲我媽陪葬!”
“你,逆子!”聽到厲晟堯對他直呼其名,厲連城氣急敗壞的喝道,一對跟墨汁一般濃稠大氣的眉毛緊皺,望着面前陌生的兒子,他神色複雜到了極點。
氣氛僵到了極致,慕慎西看着厲晟堯的樣子,嘴角一直噙着意味不明的弧度,似乎非常滿意厲家父子爭吵一般,這麼多年,他在慕家受過的委屈,捱過的苦楚和輕蔑,他都要讓厲晟堯嚐嚐這其中的滋味。
父子絕裂的滋味一定很好受吧?
而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呼小叫聲:“爸爸,哥,我看到媽媽的遺書了,你們趕緊去找找媽媽啊,我怕她出來了!”
來人正是厲晟堯的妹妹厲笙歌,她今天看了新聞,特意回家一趟,沒想到卻在媽媽房間裡發現了她的遺書,而她還沒有看新聞,並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已經出事的消息,所以趕緊從房裡衝出來,讓爸爸跟哥哥趕緊去找媽媽。
但是,這句話聲音剛落,她卻注意到了厲晟堯懷裡的人,雙眼瞬間紅了,女孩子一雙如同黑葡萄一般古靈精怪的眼睛裡頓時騰起了一片霧氣。
霧氣灼灼,將那雙眼睛裡的情緒完全掩飾了起來:“哥!媽媽她怎麼了?”
黎晚和渾身溼漉漉的,身上的血跟水混合在一起,在她漂亮高貴的裙子上擰成了一道複雜無比的顏色,卻別樣的觸目驚心。
她伸出手,想去碰觸自己的媽媽,最終手指還是軟軟的垂了回去,竟然不敢去碰,明明昨天媽媽還對她溫柔的笑,溫柔的說話,爲什麼會這樣?
厲晟堯沒說話,只是看到了厲笙歌手中的手札:“東西給我。”
厲笙歌反應過來,把手中的手札給了哥哥:“哥哥,這是我在媽媽房間裡看到了。”
確切的說,那是一封遺書。
大概是時間緊急,她只是交待了她死後的一些事情,讓厲晟堯照顧好妹妹,自己對愛情一向聖潔無比,受不了自己心愛的丈夫跟別的女人共孕一個兒子的事實,這樣的愛情,早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所以她才選擇離開這個世界,讓厲連城懊惱一生。
同時,她告誡厲晟堯,是時初毀了這一切,讓他發誓,永生永世都不能娶陸時初。
沉悶在所有人之中泛開,在場的每個人一瞬不瞬的盯着厲晟堯的表情,試圖從厲晟堯表情上看出信中的內容,可是從始至終,他的表情始終冷冷靜靜的,沉默的如同九重天上的冷漠神君,不帶一絲感情。
他以爲那樁車禍是一場意外,但是沒有想到,卻是媽媽早已經計劃好了,她知道厲連城背叛了他,所以纔會這般決絕的方式懲罰他!
可是,媽媽,你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我跟笙歌了嗎?
你若死了,我們兩個怎麼辦?
身邊的厲笙歌不安的絞着手指,媽媽的死對她衝擊很大,她哪怕平時再驕縱任性,這個時候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厲連城更不用說了,他雖然很想知道妻子留下了什麼遺言,但是卻也不敢開口打破這一瞬的冷凝,至於另外兩個人,更不用說什麼了,連若水一直保持着虧欠內疚的表情,而慕慎西,一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角露出了一點兒輕嘲。
天幕黑沉沉,上空佈滿了陰雲,一重一重的在天河上散開,彷彿隨時有一場大雨即將把整個世界給湮滅。
空氣裡沉悶的彷彿擠走了所有的空氣,厲晟堯一瞬不瞬的將整封信看完,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平靜的海面一般,可是厲笙歌知道,他哥哥遠遠沒有表現的這般平靜。
那張俊冷森然的面容下,有怒不可遏的怒氣滾滾,像是一重一重的雲,快要將所有的東西給永遠的湮滅掉。
過了很久,到底是厲笙歌年齡小,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哥,媽媽說了什麼?”
一旁的厲連城自從厲笙歌拿出那封遺書之後,一直死死的盯着那個小札,此時此刻聽到厲笙歌說了這句話,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厲晟堯,似乎在等着他的一個答案。
“媽說讓我以後照顧好你。”厲晟堯簡單的說了一句,所有的情緒被他收斂的很好,只是目光在觸及到厲連城的時候,分外的森涼。
這一生,除了七年前,時初出事的時候,厲連城見過兒子如此冷漠冰涼又不近人情的眼神,這是七年後再一次見到,他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無聲的揉捏了一把,痛不欲生的感受在他心底炸開:“晟堯,你媽她還說了什麼?”
妻子的遺書在兒子手中,看着他那架勢,他就沒有打算把遺書給他看,可是這對厲連城來說,無異於是在挖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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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黎晚和感情一直和睦,而今天發生的一切,恐怕厲晟堯心裡對他失望透頂了。
“你沒有資格知道。”厲晟堯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不顧厲連城瞬間慘白如灰的臉色,然後抱着黎晚和離開了。
而厲笙歌一見哥哥走了,跺了跺腳,冷哼了一聲,也趕緊跟了過去。
厲連城眉心脹疼的厲害,像是有一道緊箍咒圈住了自己的腦袋一樣,每一次擠壓都是生不如死,倒是連若水看着他這樣子,忍不住出聲寬慰道:“首長,都是我不好,才惹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對不起,是我害了厲太太。”
“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係,是我的錯。”厲連城一直保養得宜的臉,彷彿瞬間蒼才了十幾歲,這麼多年一直是他的錯,如果他早點跟晚和坦白,也許不會發生今天的一切,雖然今天的新聞曝光的突然,可是這些年,他有太多機會解釋這一切。
當年黎晚和年輕氣盛,性子又容不得一點兒沙子,那一晚混亂之後,他已經藉機送走了連苦水,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從此以後不要再回來。
可是他並沒有想過,當年那一夜,會讓連若水懷上孩子,生下慕慎西。
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若不是他酒後亂xing,又怎麼會鑄成這些大錯!
“首長,是我不好。”連若水自責不已,在親眼看到了黎晚和的屍體,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如果她沒有來四九城,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厲連城擺了擺手,眸色有些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麼最寶貴的東西,可是這麼多年,他到底也是縱橫官場,不至於在這個時候失了態,雖然心底像是被什麼東西劃拉開一個大口子,生生的冒着寒氣,他還是將自己的疼痛壓了下去:“我今天答應你們的事情依然有效,只是今天不便多留你們,送客!”
“是!”管家不知道從何處走了出來,對着慕慎西母子做了一個請的姿態:“慕太太,慕少爺,這邊請。”
連若水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被慕慎西直接拖着離開了。
厲晟堯把黎晚和的屍體放在了房間裡,他一直沒有說話,一直保持着相對的沉默,他望着媽媽,哪怕她死了,依舊高貴出塵。
腦海裡恍恍惚惚彷彿飄出了很多回憶,像是一道線緊緊的纏着他,將他的大腦勒得有幾分鐘的空白,長長的沉默裡,厲笙歌委屈隱忍的嗓音響起來:“哥,如果你難受,就哭出來吧!”哥哥這個樣子,比什麼時候都可怕。
雖然他臉上依舊是一慣的沒有表情,可是他整個眼神空洞極了,那雙如墨一般的眼眸完美的鑲嵌在那張巧奪天工的臉上,看上去空洞極了。
厲晟堯聽到這句話,擡手揉了揉跪在她身邊的厲笙歌:“傻丫頭。”
厲笙歌這會兒眼睛哭得通紅,像個小兔子一樣:“哥哥,我很難受,爲什麼媽媽突然死了,哥哥,你說媽媽爲什麼會死啊?”
這句話像是釘子一般重重的扎進了心肺裡,有那麼一瞬間,厲晟堯感覺自己像是呼吸不過來一般,他望着妹妹,清澈濃墨的眼底卻倒映不出來她的影子,他抿了抿乾澀的脣,嘴角扯出一個森涼的笑:“是哥哥沒有用,保護不了媽媽。”
厲笙歌聽到這句話,眼眶瞬間紅了:“哥哥胡說,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媽媽的死跟你無關,哥,你不要自責好不好?”
厲笙歌雖然有幾年沒有跟哥哥見過面了,可是她深知哥哥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雖然平時不喜歡說話,面無表情,整個人冷冰冰的,她卻知道哥哥是喜歡媽媽的,他從小就很喜歡媽媽,媽媽的死對他來說一定是一個無比慘痛的打擊。
厲晟堯揉了揉她的頭,沒有說話。
恰逢此時,有門童打電話進來,說是陸小姐在外面有事找他。
因爲上次陸榮升親自過來把厲寧帶走之後,厲錚就下過門禁,以後的陸家人來厲家一律要得到主人的應允,否則,謝絕開門。
所以今天時初過來,門童還是特意打電話過來問問厲晟堯的意見。
聽到這個名字,厲晟堯眼底的墨色又重新翻騰起來,他始終沒有忘了,他臨走之前時初說的那句話,既然如此,她爲何來這裡?
想到這裡,他說了一句:“不見。”
但是腦子裡念頭一轉,他突然站了起來,對笙歌說:“笙歌,你看好媽媽,不準任何人進來,厲連城也不行,我去去就來。”
“哥,你還要去見那個害人精嗎,是她害了媽媽,你難道還要喜歡她嗎?”一聽到時初的名字,厲笙歌的表情也很不好,聽到哥哥要出去見她,她當即急了起來。
厲晟堯的目光微微一變:“你聽誰說的?”
看到哥哥森涼的眸色,厲笙歌不知道爲什麼縮了縮了脖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哥哥一眼,嘴裡嘟嘟囔囔的說道:“所有人都這麼說,這些天厲家跟陸家鬥得你死我活,陸時初沒有辦法,就用這種陰損的辦法爆出了爸爸出gui的事情,哥,你千萬不要被她迷惑了,她七年前就能心狠手辣的害死容初姐姐,如今她又害死了媽媽,你不能跟她在一起了!”
聽到妹妹的話,彷彿又在厲晟堯心口上捅上重重一刀,無論是媽媽和妹妹都不希望他跟時初在一起,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他愛時初,只想跟她在一起,爲什麼會這麼難。
目光掃了她一眼,輕抹淡寫:“這樣的話,以後別讓我從你嘴裡聽到第二遍。”
“哥!”厲笙歌不敢置信的看着哥哥,但是他一臉寒霜,然後不顧厲笙歌的大呼小叫,也不回的離開了。
倒是厲笙歌氣得跺了跺腳,哥哥就是鬼迷心竅了,什麼樣的女人不喜歡,偏偏喜歡陸時初!
厲家大門口,慕慎西中連若水剛要離開的時候,就看到了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初,幾天沒見,她似乎清減了不少,一身素白的衣,襯的整個人如仙如玉,這樣的時初,褪卻了所有的風情萬種,依舊可以美的不見凡塵。
她敲開門,不知道說了什麼,她表情有些失落,然後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腳尖。
慕慎西最終忍不住下了車,朝她走了過去,待他走到她身後,她彷彿沒注意一樣,一瞬不瞬的望着厲家的大門,心口分不清是什麼感受,他喊了一聲:“小初兒。”
時初聽到這聲音,一回頭就看到了慕慎西那雙風情滿滿的桃花眼,不由一驚,聯想到他如今跟厲晟堯的關係,有點兒尷尬的衝他打了個招呼:“你怎麼在這裡?”
“你呢,爲什麼會在這裡?”慕慎西不答反問,桃花眼灼灼的看着她。
時初表情微微一變,幾不可察的後退一步,藉以跟他拉開一些距離,目光透着一絲微微的戒備:“我來找厲晟堯。”
慕慎西看着她的小動作,突然長臂一攬,將她整個人攬在了懷裡:“小心!”
時初正欲推開他,慕慎西聽到身後的微響,突然意有所指的說道:“小初兒,今天早上的新聞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我透露給你的,你放心,我會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時初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突然說起這個:“啊?”
他嘆了一口氣:“名聲與我,這些都沒什麼用處,只要能幫你扳倒厲家,我做什麼犧牲都無所謂,哪怕你要我這條命。”
時初還是沒懂他的意思:“你在說……”
她的話音未落,下一不知,厲家的大門緩緩開啓,俊美的男人從大門裡緩緩走了出來。
他身上還是方纔那身衣服,只不過沾了一點兒血污,看上去整個人更加俊美森冰。
黑眸一瞬不瞬的望着那兩個拉扯在一起的男女,微微眯了眯眼睛。
陸時初聽到聲音,一回頭就看到了厲晟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一慌,趕緊一把推開了慕慎西,然後忐忑不安的望向他
而慕慎西一個踉蹌,後退一步,嘴角挑了一絲笑意:“壞丫頭,過河拆橋呢。”
時初瞪了他一眼。
慕慎西寵溺的一笑:“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只要你想做,我都無條件的支持你,包括我的心,只要你想要,都挖給你看,好不好?”
那語氣,跟表忠心一樣。
這句話一出,時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個混蛋,胡說什麼呢,誰要他的心了。
倒是厲晟堯一瞬不瞬的看着這兩人互動,方纔慕慎西的話來來回回在他心底衝撞着,他目光頓時深了很多,只是形容冷漠,整個人似披了一層寒霜。
森涼的眸色像是摻雜着一望無際的墨色,他望着時初,語氣波瀾不驚的出聲:“你來這裡做什麼?”
時初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來的目的,張了張嘴,想問他黎晚和的事情,可是一句話卻問不出來,反倒是目光透着一絲歉意:“我聽說你媽媽的事情了,所以想來看看你……”
說到這裡,又停頓了一下,望了一眼慕慎西,示意他趕緊離開這裡。
而慕慎西只好趕緊舉起手:“好了,好了,我這就走,在車上等你。”說着,他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厲晟堯身上,然後才轉身上了車。
車裡車外,兩個世界。
連若水望着兒子:“你跟時初說了什麼?”爲什麼她覺得厲晟堯的臉色又陰沉了不少。
慕慎西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說什麼啊,只是提醒她讓她注意身體,畢竟看着她這個樣子,應該快生了吧。”
說到這裡的時候,目光又是輕輕一晃,有一絲深意在眼底流過。
連若水嘆息一聲:“以後你少跟晟堯衝突,他說到底也是你大哥。”
慕慎西眼底閃過一絲怒色,嘴角一歪,輕笑着說:“媽媽,你讓我認大哥,可是人家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啊,所以,我還是不要去熱臉貼冷屁股了,太慫!”
連若水看了兒子一眼,最終無奈的搖了搖頭:“慎西,無論你承認於否,他始終是你的大哥,你們身體裡面流淌着同樣的血。”
“好了,媽,我累了,你少說幾句。”慕慎西不甚爲意的說道,然後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連若水見他這樣,反倒不知道說什麼了。
也許,來日方長。
讓慕慎西一下子接受厲晟堯太難太難。
而慕慎西卻完全不是這種想法,厲家欠他的一切,他早晚都要一一的討回來,厲晟堯不是喜歡時初嗎,他如果誤會今天早上的新聞是時初藉助於人發出去的,而成功的害死了黎晚和,依着他的性子,想必沒那麼容易原諒時初吧。
而時初性子最軟,從陸青雲那裡得知消息是被陸青雲放出去的,她一定會把所有的責任攔在身上,畢竟,她纔是陸家人。
她寧可厲晟堯恨着她,也不願意他去針對陸家。
而車外,時初望厲晟堯平靜的沒有一點兒表情的臉色,不知道爲什麼,心底的愧疚越來越多,從大伯那裡得到消息確實是陸家所發之後,她一直有這種感覺。
尤其是黎晚和的死,更是讓她愧疚難當。
她對厲家是有恨有怨,可是她一直想的是讓厲少容爲姑姑償命,而非厲家的其他人,可是卻陰差陽錯的害死了黎晚和。
“你媽媽的新聞,我很抱歉。”時初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道。
“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媽媽留了遺書,只是最後那一條,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而且,時初怎麼會在這裡,清嶼不是在看着她嗎?
黎晚和剛剛過世,接下來這段時間他肯定要處理黎晚和的喪事,肯定沒心情去照顧時初,所以略一沉吟,他故意忽略了慕慎西的話:“我讓人送你回去,這幾天你別到處亂跑,我會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說着,就要給清嶼打電話。
時初卻突然按住了他的手:“晟堯,你媽媽是不是真的死了?”
有些東西,厲晟堯不願意深想,可是她的話卻像是盡力挖開了那些鮮血淋漓的事情一般,他眸色沉了下來,望着她,沒說話。
可是他的沉默像是印證了她的猜想一般,她的身子踉蹌後退一步:“怎麼會這樣!”黎晚和雖然心高氣傲,眼底又容不得一點兒沙子,可是她沒道理因爲這件事情就出事了。
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如果是平時,厲晟堯一定很喜悅時初來找他,可是現在不行,一想到媽媽現在冰冰涼涼的躺在那裡,他就沒有辦法好好跟她說話。
腦子裡空成一片,曾經以爲還有更多時間陪她,陪家人,最後卻突然發現,一瞬之間天人永隔。
他以前執意不回家,恨那人,怨那人,畢竟當年,他去求過厲連城,讓他出手救時初,可是他拒絕了,因爲這件事情,他對厲家一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不想見,不願見,那是他的愛人,他認定的妻子,可是厲家卻爲了家族利益卻將她置入死地,可是現在,黎晚和的死卻像是一道鐘聲砸入腦子裡。
倘若他年輕的時候好好陪陪媽媽,是不是不會有這些遺憾?
是不是不會在這種時候,肝腸寸斷。
他其實沒有那麼忙,他其實一年還是可以抽出幾天的時間回來好好陪陪家人,可是他卻疏忽了,讓自己一直處於忙碌無比的狀態。
事到如今,媽媽死了,他才真真徹徹的後悔了。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媽媽。”時初看着厲晟堯的表情,第一時間說了道歉,人生不能復生,可是若是她早知道,她一定會阻止。
“小時,你在說什麼?”厲晟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他不知道時初爲什麼會這樣,可是他覺得這些事情跟時初一定沒有關係。
時初垂下頭,沒有直視他的勇氣:“是我害死了你媽媽,你以後要怪就怪我吧。”
“陸時初,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厲晟堯的話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一般,與此同時,天邊落下一道驚雷。
時初擡起頭,一雙眼睛通紅:“對不起,我只是想報復厲家,我沒有想過害死你媽媽。”
“所以,那條新聞是你發的?”他終於明白過來,爲什麼慕慎西會說那樣一番話,如今他終於想明白了,怕是方纔慕慎西爲了安撫時初才說出那樣的話,說所有的事情他不會再告訴任何人,指的便是新聞的事情。
當年的事情畢竟時隔久遠,若不是當事人突然曝光這件事情,肯定不會有幾個人知道的那般詳細認真,時初當年還沒有出生,不至於知道這些事情。
而新聞卻是事無鉅細的把厲連城跟連若水之間的關係說得清清楚楚。
他望着時初,眸色越來越涼,更多的是失望至極!
怎麼會是她!
方纔笙歌告訴他的時候,他不相信,堅決否認,他相信她的心始終是柔軟的,哪怕性子跋扈了一些,可是她到底是心軟的主兒。
她若想毀了厲家,由她便是。
就算她不做,他也會把這些事情都做盡了。
可是她怎麼可以把主意打在了媽媽身上。
時初看着他撲天蓋地的怒意,半晌之後才終於絕望點了點頭,這條新聞雖然不是她親手發的,可是跟她到底脫不了關係。
她姓陸,她是陸家人,陸家人做的,就等同於是她做的。
“對不起。”說這話的同時,眼底一滴青淚在眼角滑落。
“陸時初,你怎麼可以這般惡毒!”厲晟堯怒不可抑的大吼道,雙手緊緊的扣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擡起她的頭,跟自己的目光對視。
時初小時候經常去厲家,她比誰都清楚黎晚和是什麼性子,可是她明知道黎晚和眼底揉不進沙子,接受不了任何背叛,可是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爲什麼明明知道這是一條死路,偏偏還要把媽媽往死路上逼!
“啊,爲什麼?你明知道我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你爲什麼要曝出這樣一條新聞,弄的四九城人盡皆知,她的婚姻遭到了背叛!”厲晟堯跟瘋了一樣,衝她大聲吼道。
時初疼得臉色都變了,她眼淚最終控制不住的滾落下來。
可是,除了說對不起,她什麼都不會了,她搖着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晟堯,你原諒我吧!”
“我原諒你?”厲晟堯冷笑一聲,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別人:“事到如今,你要我怎麼原諒你,陸時初,你毀厲家,我沒有任何話可說,可是你不該動我媽媽!”
“混蛋,你在做什麼!”慕慎西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車上下來了,一把揮開厲晟堯:“厲晟堯,你別忘了,時初肚子裡可是懷着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