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唯獨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像是纏了千絲萬縷的冷意,時初看着那雙又黑又沉的眼睛,裝作不經意的避開了眼。
目光落在他拽住她胳膊的大手上,笑意淺淺在眉宇之間泛開,似浮了泠泠一片冷色,唯獨那張小臉剔透出塵,輕輕淡淡的問了一句:“你呢,又要做什麼?”
厲晟堯聯想到方纔的事情經過,他救了她的時候,他明明看到她眼底的一絲感激,可是現在那些感激像是遊絲一般被抽離,只剩下毀天滅地的涼。
她的鳳眸笑的時候最是嫵媚,可是這會兒,只剩下冰鋒一般的雪色。
有皚皚白雪融在那雙漂亮的鳳眸裡,鋪就了千里冰封,他的心越來越緊,又怎麼樣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正是有一種預感,越讓他越來越惶惶不安。
厲晟堯看着她手指頭上的血色,剛剛匆忙的包紮,根本沒有把血止住,那些血冒出來,血腥味往鼻子裡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初,你把話說明白。”
她微微偏了偏頭,心卻狠狠的沉了下去,嘴角挑起一抹譏誚:“到現在你還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去問問你的好下屬周揚,他做了什麼好事!”
語氣如火,朝厲晟堯砸了過來,他眉頭幾不可察的微微一蹙,眸色裡有些不可置信:“我不管周揚做了什麼好事,你先跟我去醫院。”
說着拽着時初就要走,時初哪肯跟他離開,對於她來說,這個男人就是毀了她心血的混蛋,她突然擡腳一踹,朝厲晟堯的小腿踹了過去。
厲晟堯平時哪會讓她得逞,今天卻動也不動,任由着她發泄着踢向他,目光清冽的落在她身上:“鬧夠了嗎,鬧夠的話,先去醫院處理傷口。”
血流了那麼多,她不疼嗎!
她怎麼會疼,她明明就是無心的女人,疼對她來說,就是另外一個國界的東西。
時初看着他巋然不動的表情,他的表情,那般深,那般沉,卻又彷彿什麼良善的好人一般,她最終擠出了一些表情,不可置信的涼涼一笑:“你當我在鬧脾氣,厲晟堯,到現在你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嗎?”
厲晟堯的表情一下子沉到了底,他望着這個女人,看着她手指頭上的紅痕,最終軟化了語氣,後退一步的說道:“時初,我不是神,我只是人,分不清你心裡所想,我現在只看到你受傷了,需要去醫院。”
“厲晟堯,收起你假惺惺的同情心,我看着就覺得噁心。”明明喜歡的是陸靜臨,卻一次又一次的對她好,厲晟堯,你是在可憐我嗎?
還是說,七年之後,你終於想要彌補,可是我時初,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東西。
厲晟堯的臉色黑的不行,噁心,她說他看着噁心,可是時初,你想過沒有,看到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什麼樣的感受。
他盡力控制自己的脾氣,用力的深呼吸兩下,才讓自己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目光像是看着一個鬧不夠的孩子,聲音放得持穩:“時初,你需要別人同情嗎?我再問你一次,去不去?”
“不去!”斷然拒絕,簡直像一個被寵壞了的傲嬌女王。
他瞪了她一眼,卻發現自己無可奈何,她受了傷,打不得,如果吼了她,她肯定會變本加厲的吼回來,你說說,這個女人脾氣這麼臭,誰敢要她!
好一會兒,他一直沒有說話,直到他鬆開了她的手,時初不知道爲什麼心空了一下,明明不想讓他靠近,可是等他要走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心裡竟然涌起一陣失落。
女人,就是這麼矯情。
滿不在乎的吸了一口氣,對陸寶說道:“寶兒,報警了沒?”
“時總,已經通知了,他們很快就會到。”陸寶看着她委屈的眼角,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她總是這樣,故作堅強。
“找最好的律師,我希望以後不要在安城看到這間公司。”時初還是木着一張臉,想了想,覺得不夠,又交待了一句:“有什麼事情給我電話,我去找周揚算賬。”
厲晟堯不動聲色的瞅着她的臉,她手上的傷口必須馬上處理,最後終於妥協:“時初,你不用去找,如果我不想讓你看到他,你永遠見不到他。”
“所以,你打算包庇他嗎?”時初冷冷的問。
陸寶看着對峙的兩人,有些頭痛,對於時總來說,那個U盤就是她的心頭血,她熬了那麼久,終於能有一線希望的東西。
可是厲晟堯卻一直在包庇周揚,這讓時總怎麼可能不大動肝火。
時總對厲晟堯的心,他是清楚的,這幾年,別看時初花名遠播,緋聞無數,他心裡卻明白,這麼多年,她始終忘不了那個人。
七年前,她把心葬在了四九城,如今活着的不過是一個軀殼。
時初一直說,她想查清楚當年的真相,可是四九城那個地方,她回不去,陸朝衍在幫着查,可是那個局,真是設的天衣無縫,這麼多年,沒有一點兒線索。
她心裡苦,她從來不說,厲少初來安城,她以爲也許七年時間,總算有了一點兒希望,可是厲少卻把她僅有的希望捏碎了。
“我沒有包庇任何人,如果周揚對不起你,我會讓他跟你有一個交待。”厲晟堯望着近在咫尺的時初,卻覺得她眼底彷彿慢慢滲出來一層疏離,不信任。
她突然勾了勾脣,蒼白的小臉上,幾乎把脣色都染了一層透明,都說十指連心,她現在卻感覺不到手指頭上的痛,因爲心頭的痛,早已經超過萬分。
“如果對不起我的是你呢?”
這句話,問得漫不經心,彷彿像是開玩笑一樣,可是偏偏認真的要命,時初的那雙眼睛,彷彿颳了一層琳琅月色,水盈盈的光,滲出來,整個人卻蒼白的快要暈過去一樣。
他心口一緊,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置疑,不相信,這是七年後,他們再見面之後的宿命一般,她不相信他,他亦不相信她。
兩個人像是刺蝟一樣,明明想靠近對方,卻偏偏被扎得鮮血淋漓。
他抿了抿嘴脣,正欲說話的時候,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打碎了那一層冰鋒似的刀氣,厲晟堯接完一通電話,臉色一直沒什麼情緒,唯有那一雙墨色的瞳仁深不見低。
“周揚人在醫院。”他輕輕的對時初開口,神色裡看不出任何的波動。
時初微微蹙了蹙眉,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她相信厲晟堯是聰明人,他不可能猜不出一二,看着她明顯不相信的表情,男人又低低的添了句:“你如果不去也可以,我保證,讓你這輩子都找不到周揚,時初,你知道我的能力。”
對於厲晟堯來說,想藏住一個人不讓時初找到,這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時初深知他這一點,沒有再鬧下來,反倒是平靜的點了點頭:“好,我跟你去醫院。”
到了醫院,先是給時初包紮了傷口,她從始至終面不改色,不像小時候,她如果受了一點兒傷,非誇大了不可,現在的她,學會了隱忍,也懂得了堅強。
她真的長大了,不再是七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了。
心頭一澀,卻見她突然開口說道:“你胳膊上的傷也處理一下吧!”
鼻子裡有消毒水的味道,濃濃的,可是壓不住她身上的冷香,一個女人,看她是不是一個風情的女人,要看她身上的香水。
厲晟堯對香水沒什麼概念,以前也討厭女人用香水,可是覺得時初身上的香水挺好聞的。
他闔黑如墨的眸子不動聲色的落在她臉上,也只有她虛弱的時刻,他才能這麼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她,皎好媚人的五官,描繪精緻的妝容,漂亮的鳳眼,閃着靈動的光芒。
只可惜,那脣色太過蒼白,他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淡淡道:“一點小事,我回去再處理。”
時初已經站起來不由分手的捲起了他的衣袖,厲晟堯的膚色是古銅色的,露了一點兒肉出來,能讓人尖叫的那種,小臂結實有力,可是那道傷痕又深又紫。
被打的部位已經腫了起來,獰猙可怕,時初想過他受傷了,可是沒有想過會這麼嚴重,眼睛一澀,還沒有等她出聲,替時初處理傷口的醫生已經驚呼一聲:“先生,你這傷害有點嚴重,趕緊先去拍張片子吧。”
厲晟堯並不打算拍片子,他的胳膊上有舊傷,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定的問題:“先幫我擦點藥酒吧。”
醫生看着那恐怖的紫痕,看了厲晟堯一眼,這麼重的傷,這男人從送女朋友進來,一聲不吭,面色如常,看樣子非常擔心女朋友的傷勢,反倒把自己給忽略了。
又看了看兩人的神情,想着肯定是一對男女朋友鬧彆扭了,索性做了一回好人:“先生,你沒看到你女朋友急的眼睛都紅了嗎,你還是聽我的建議去拍張片子,讓她安心吧。”
誰眼睛紅了,這個醫生亂講什麼,時初冷冷出聲:“我不是他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另有其人,不是她。
嫵媚的鳳眼裡,真的紅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壓住了那層情緒,讓自己裝的冷靜一些。
“哎,小姑娘,男女朋友鬧矛盾很正常,你男朋友不管怎麼說挺擔心你的,你別再跟他置氣了,你沒看到剛剛給你處理傷口的時候,他擔心的臉色都變了嗎。”醫生難得話多,大概是從來沒有碰到長得這麼好看的一對男女朋友。
男的俊,女的俏,怎麼看,都是天生一對。
時初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厲晟堯已經扯了她一把:“我去做檢查。”
厲晟堯處理好傷口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他因爲怕時初知道他的舊傷,就讓她坐在那裡等他,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她在那裡發呆。
厲晟堯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像是一個在森林裡迷路的麋鹿一般,惶恐不安,沒有受傷的手指頭緊緊的捏在一起,他在她身邊停下來。
她聽到動靜已經擡起了頭,彷彿方纔那一瞬間的軟弱不存在一樣,眼底似乎刮出了一層刀鋒:“厲少,可以帶我去見周揚了嗎?”
厲晟堯聽着她的稱呼,心中漫出一絲複雜的滋味,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在生氣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叫自己厲少,彷彿這樣能拉開兩人的關係一樣。
“不能改天嗎?”第一次,強勢如厲晟堯竟然對時初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看着時初蒼白無力的模樣,他又強勢不起來,時初微微一笑:“厲少可以不說,我可以一間一間的去找,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我可以通知警方過來。”
“時初,你非要因爲一點小事鬧得不可開交嗎?”周揚是自己的助理,無論什麼事情,他都不希望這件事情鬧大。
而周揚剛出了車禍,時初就去找他,難道他不曾爲自己考慮過嗎?
“厲晟堯,你不是我,你永遠不知道這件事情對我有多麼重要。”時初說話的時候難得勾了下脣,笑意怎麼看怎麼涼薄:“你可以攔我,可是,你總有攔不住的時候,到時候,我的態度就不會這麼好說話的了。”
推開病房門那一刻,一眼就看到周揚懨懨的躺在病牀上,而陸靜臨坐在一旁幫她削着蘋果,聽到聲音的時候,陸靜臨回過頭,看着病房門口的厲晟堯時,突然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演技高深,瞬間紅了起來:“晟堯,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害了周揚。”
厲晟堯沒說話,倒是時初突然走了過去,站在周揚面前:“這車禍發生的還真是巧,不過,周先生是腿受傷了,腦子沒有受傷吧?”
“四姐,周揚剛剛從手術室裡出來,有什麼事情不能以後再說嗎?”陸靜臨望着時初咄咄逼人的樣子,忍無可忍的開口說道。
時初不鹹不淡的掃了她一眼,眉鋒挑了一個高度,卻陡然一放,像是勾了一個凌利無比的弧線,偏偏眼底是輕蔑之色:“我跟你說話了嗎?”
陸靜臨被她堵的說不上話來,只能尋助似的望向了厲晟堯,可是厲晟堯的目光從始至終一直落在時初身上,想着今天她跟着厲晟堯的車子到了倉庫。
她分明看到了厲晨堯替時初擋了一棍,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這樣,時初有什麼事情,他從來都是第一個衝上去,可是,對自己呢?
時初剛走近幾步,卻見男人已經慢慢的坐了起來,衝她身後喊了一聲:“厲總。”
厲晟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
時初鳳眸裡沒什麼情緒的望着周揚,但卻是對厲晟堯開口說話:“厲總,我不希望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有閒雜人等在場。”
“四姐……“陸靜臨委屈的喊了一聲,盈盈的光從眸底抽出來,很是惹人愛憐。
可惜時初對她的委屈視而不見,高傲的一挺身,望着陸靜臨的時候,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語氣倒是波瀾不驚:“陸靜臨,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厲晟堯適時出聲,烏黑的眼睛裡看不出一絲情緒:“靜臨,我有些口渴,你去給我買杯咖啡。”這明顯,是支出陸靜臨的意思了。
她手指不動聲色的掐入肉裡,笑意滿面,彷彿變成了一個體貼入微的女朋友:“我馬上去,晟堯,還是你平時愛喝的黑咖啡嗎?”
時初,你終歸離開他七年,不知道他現在的一切。
而時初聽到這句話,脊背似乎僵了一下,她記得,厲晟堯以前從來不喝黑咖啡,他嫌苦,不過七年時光,已經改變了一切,包括他的口味。
看着時初的瞳仁縮了縮,陸靜臨總算滿,欠了欠身子,然後轉身離去。
病房裡一時之間只剩下三個人,好一會兒,時初平靜了心底的情緒,纔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可是漂亮的鳳目裡卻是不顯山水的恬靜安然。
如果不想讓人看出來她的情緒,時初自認爲,不會有失態的地方,她上前一步,站在周揚的牀邊,男人剛剛出了車禍,雖然問題不是特別嚴重,可終歸氣色不太好。
時初不想浪費時間,索性直截了當:“周先生,本來不該在這會兒打擾你的,但是事出緊急,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那天晚上你在金苑的頂樓做什麼?是自己去的,還是有人指使?”
“我聽不懂時小姐在說什麼。”周揚看了厲晟堯一眼,才平靜的問道。
“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嗎?”時初隨口報了一個日期,目光裡像是鍍了一層平靜,可是平靜之下,便是波濤洶涌,但是那些光被她壓得死死的,沒能跳出來。
語氣溫和的彷彿在跟客人周旋一樣:“我當天說過要報警,你們厲總給你求了情,我就沒報警,想着到底是故人,不想爲此傷了顏面,所以我想了解一下,當時你上樓是做什麼?”
金苑的頂樓,向來不會有客人出入,一是時初注重*,二來她並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知道她脾性的向來不會去頂樓,除了陸寶有特權之外,旁人不可能上去。
除非,是她的吩咐。
周揚雖然受了傷,可是跟在厲晟堯身邊已經三年,早已經學習了他身上的從容淡定,所以眼睛微微一眯:“時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時初笑了,她給人的感覺一向愛笑,各種嫵媚的笑,勾人的笑,撩人的笑,風情的笑,可是今天,她卻笑的像是眼珠子裡絞着一層刀鋒,不動聲色的往周揚心湖裡鑽。
厲晟堯就站在她旁邊,看着她的側顏冷硬如同刀鋒,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慢慢浮了出來。
他當時剛到安城,事情發生之後,他有想過問問周揚,後來因爲太多事情,反倒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可是看時初的表情,這件事情好象並不簡單。
販賣商業機密的網站,周揚,這二者之間難道有聯繫?
一想到某種可能,厲晟堯的目光也慢慢的沉了下來,連同他的心,一同沉到了底。
“既然周特助聽不懂,那我換個說法。”時初的語氣陡然一變,像是剜出了一絲戾氣,戾氣浮在眼底,隨時像是千軍萬馬要絞殺出來:“你上我頂樓的當天,我丟了一個U盤,裡面有非常重要的資料,而今天,我的人查到,有人藉着一家販賣公司商業機密的小網站在販賣我U盤裡的資料,據對方提供,主事者是周揚。”
話音落下那一瞬間,彷彿叮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彈弦上輕聽,顫音露出來,像是金戈鐵馬踐踏而來,快的沒有給人留下任何的氣息。
空氣稀薄的彷彿連最後一絲氧氣都被抽乾淨了,三個人面色各異,時初咄咄逼人,明豔的小臉有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沒人知道,那是她回家的希望。
她苦守七年,陸家不給她任何希望,說是她已經不姓陸,再也不能回四九城,厲家捏着她的把柄,陸家不能跟厲家爲敵。
她知道自己當年做錯了事,甘願受罰,她一直在恕罪,一直在……
可她只是想回家,她知道自己當年錯了,可是爲什麼,總有人把她往死路上推,知道自己U盤丟的時候,她想過補救,一點一點去補救。
甚至催眠自己,回去的路總是多災多難的,發生一些意外,很正常。
可是爲什麼,偏偏那個意外是周揚。
周揚,厲晟堯的左膀右臂之一,如果沒有厲晟堯的默許,他怎麼敢這麼做!他是一個財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特助。
他總不可能是爲了錢。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厲晟堯,他知道了那件事,要斷她回家的。
厲晟堯中,雖然我曾犯了大錯,害死了你心尖上的人,可是咱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難道你就一點兒不肯念舊情?
看着時初眼底的冰鋒之色,周揚突然懶洋洋的笑了起來:“時總,這就是你的證據,抱歉,對於你的指控,我不接受。”
時初輕蔑一笑:“事到如今了,你還不肯承認,周揚,你非要跟我對簿公堂嗎?”
這四個字就像是一道針一般,狠狠的插入到大腦皮層深處,所有的麻痹之感瞬間散去,厲晟堯的眸色總算變了變,明明滅滅的火在他眼底浮起來。
他眼底的濃墨幾乎看不出男人真正的情緒,被他壓得緊緊的,一點都不外露。
他的臉還是俊美雅緻,並不是那種雅秀的男人,讓人覺得漂亮,相反是他身上得天獨厚,在部隊裡歷煉出來的氣質,乾淨凌厲,又厚重深沉。
墨色的瞳仁裡有光勾出來,他望着時初:“時初,這件事情能不能改天再說?”
“我爲什麼要改天再說!”時初擡起頭,漂亮的脖子繃的緊緊的,像是一道弓,拉得緊緊的,只要一用力鬆開,便能嗖的一聲鑽透心臟。
厲晟堯突然望向了她的眼睛,漆黑一片的眼眸,還是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是他渾身的線條繃得緊緊的,彷彿再多一點力,就要斷了。
而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陸靜臨提着咖啡匆匆的走進來,她不知道聽到了什麼,可是卻狠狠的瞪了時初一眼,這才走到厲晟堯身邊。
悽悽楚楚的聲音,卻是對周揚全然的一種維護:“晟堯,周揚是爲了救我受傷的,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他先好好靜養幾天,等他傷好了,再說?”
陸靜臨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帶着幾分期盼,真真讓男人拒絕不得,時初看到厲晟堯眼底的光晃了晃,方纔他眼底的神色彷彿被冰封了一樣,陸靜臨一出現,他的臉色就變了變。
看着那個男人的表情有一點點的鬆動,時初只覺得可笑至極,如果說方纔她還有想過給周揚留點餘地,陸靜臨的求情,已經變成了一塊巨石,朝她心口狠狠的砸了下來。
五臟六腑鮮血淋淋,她眨了一下眼睛,壓住那些在眼底沸騰的情緒,勾了一下脣角,似笑非笑的說道:“陸靜臨,本來我還有一點放過周揚的意思,不過你既然爲他這麼考慮,我怎麼能辜負你的美意。”
陸靜臨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瞪大眼睛望着時初。
卻見她笑的嬌豔迷人,哪怕脣色蒼白,依舊壓不住她從眉眼深處透露出來的囂張,狂傲,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厲晟堯,這件事情我會走法律程序,咱們到時候,法庭上見吧!”
說完這句話,她扭頭就走,姿態高傲的如同一個女王。
病房裡,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厲晟堯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像是佈滿了一層低氣壓,陸靜臨看着男人難看的臉,甚至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生怕引發了他的怒火。
周揚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厲晟堯,他跟在厲晟堯身邊三年,這個男人大多數的時候喜怒不顯於色,上百億的工程對他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
可是,現在他的臉明明沒有多餘的表情,卻讓人膽戰心驚。
“厲總,時小姐說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周揚在腦子裡想了半天,最終只是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厲晟堯微微轉過了頭,已經恢復了平靜的冷靜自若,彷彿方纔那個讓人膽戰心驚的人不是他一樣,他面色溫涼如水,眼睛裡沒有一絲情緒:“我相信你,可是時初不相信我。”
他怎麼看不出時初眼底的懷疑,和針鋒相對,最後那一句話,纔是對他毀天滅地的痛擊,她說,咱們法庭上見。
她竟然要跟他,對簿公堂。
時初,你因爲這件事情,就要跟我爲敵嗎?
清楚的看着她眼底的冷意和決絕,她是真的要打算跟自已絕裂了,一想到這種可能,厲晟堯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人用力的捏了一把。
周揚怔了怔,半天沒反應過來。
厲總眼底竟然有一種特別絕望的情緒,他眼花了,還是看錯了?
而陸靜臨突然驚呼一聲,看到厲晟堯胳膊上露出的一點兒白色紗布,驚慌失措的撲過來,將他胳膊上的袖口推高:“晟堯,你的胳膊怎麼又受傷了?”
其實她剛剛在倉庫裡看到了,她看到了厲晟堯護住了時初,看着他把時初緊緊的護在懷裡,跟女人手腕粗細的棍子狠狠的砸在他胳膊上。
他動也不動,唯獨將懷裡的女人護得更緊。
“不礙事。”他淡淡說了句,聲音沒什麼起伏。
陸靜臨卻不放心,不依不撓的要去看他的傷口:“晟堯,醫生說過多少次了,你這隻胳膊不能再受傷了,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你是不是不想要這隻胳膊了?”
厲晟堯突然低下頭,從陸靜臨手裡抽回自己的胳膊,低頭看了一眼那布醒目異常的紗布,平靜的眸光裡沒有任何的涌動:“我沒事,既然周揚是因你受傷的,你就在這裡照顧他,直到他恢復爲止吧。”
輕抹淡寫的說完這句話,男人轉身出了病房。
陸靜臨看着那道冷漠的背影,他明明沒有生氣,可是那道背影卻在無形之中拉開了她跟他的距離,她動了動,想追上去,最終還是頹廢的停下來。
自從時初出現,厲晟堯已經不是第一次對自己了,雖然他以前對自己平平淡淡,她過生日,他會讓人送禮物,她有什麼事情,他會幫忙處理。
她想進天使樂團,他幫她找人。
可是,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責任,一個負累,而不是一個女朋友。
都是因爲時初,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她,就好了!想到這裡,陸靜臨眼底佈滿了一層可怕的冰冷之色,如果時初消失,就好了。
時初出了病房的門之後,眼底的囂張跋扈剝落的乾乾淨淨,擠出了一絲看不出的悲傷,她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無所適從。
天早已經黑透了,醫院裡又冷又白的燈光將夜色勾勒的森涼可怕,她摸了摸手機,才發現自己的包包都拉在陸寶那裡了。
無聲的勾了勾脣,她今天晚上也真是夠狼狽了。
直到有人突然捏住了她的臉,不是特別用力,卻捏得她皮膚髮疼,時初最在乎這張臉蛋兒,忍無可忍的拍過去一巴掌:“混蛋,臉要毀容了,放手。”
“叫你那麼多遍,沒反應,你想什麼呢。”慕慎西懶洋洋的鬆開了她手,目光落在她包紮好的手指頭上,臉色一下子冷了起來:“你的手指頭,怎麼弄的?”
“不小心。”時初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眼底的脆弱已經被笑意遮住,雖然指尖到現在還傳來絲絲的疼意,可是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用不着大驚小怪,她早已經習慣……習慣了。
慕慎西臉色難看的不行,時初的手向來漂亮,可是最近卻三翻兩次的受傷,桃花眼裡浮出了一抹冷意:“下次再這麼不在乎,索性我替你把這隻手給剁了。”
時初縮了縮手指頭,故作誇張的說道:“慕慎西,你如果敢這麼對我,我弄死你。”說到這裡,又突然想到自己可憐巴巴的處境,討好的笑了笑:“不過你怎麼在醫院?”
“拿點藥。”他輕抹淡寫的避開了這個話題,看樣子,明顯不想多說,時初也不是不識趣的人:“那你借我一百塊錢唄。”
男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幹嘛?”
“一百塊錢都不借,慕慎西,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時初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就走,慕慎西趕緊攀住了她的肩,期間還小心翼翼的怕碰到了她手上的傷。
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翻,終於明白過來,桃花眼裡笑噙了出來:“小初兒,你不會沒帶錢吧?”
時初不理她,推開他,扭頭就走。
慕慎西趕緊追過去,笑着勸道:“小初兒,有現成的司機在這裡,你不坐免費的豪車,還要跑去給出租車司機做貢獻嗎?”
“不順路。”她不想耽誤慕慎西的時間,也不想總是習慣性的依賴一個人,這樣會讓自己養成一種習慣,她怕,太依賴了一個人,那個人如果再反過來捅自己一刀,她受不住。
不如這樣,不依賴,不習慣,她還是獨立的時初。
“我剛好去找你,怎麼不順路了。”慕慎西拎着時初就上了車,而不遠處,一身黑衣黑褲的男人還站在那裡,目光深邃,眼底像是打翻了墨汁一樣,濃稠恐怖。
他,正是厲晟堯。
看着時初跟慕慎西的互動,他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明明陪在她身邊的人,該是他,可是,時初不要他,她說,要與他爲敵!
那幾個字,又在心湖衝撞了一遍,疼得他四肢百骸,蔓過了一層說不透的森涼。
車子到了金苑,金苑前幾天又重新開業了,熱鬧不凡,燈光酒綠的男男女女,出入在會所裡面,勾成了最奢華香豔的一幕。
時初下了車,慕慎西突然叫住了她,時初微一回頭,看着男人漂亮的桃花眼裡在燈光下彷彿鍍了一層璀璨無比的奢華,那高貴的面容之下,看上去就是一場視覺享受:“小初兒,禮物都給你送過來了,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嗎?”
時初還在疑惑,慕慎西已經勾住了她的肩:“你今天走得太匆忙,我媽讓我把禮服給你送過來。”
時初傻眼了,由着男人勾着她的肩往裡走:“禮服不是不賣嗎?”
“是不賣,可是送,我媽前段時間從我口聲聽說過你,所以連夜給你趕製了一件禮服,等慕家晚宴那天,你穿着過來。”
“這,不太好吧。”估計陸靜臨知道了,又要亂吃飛醋了。
“有什麼不好的,這件衣服,我看全安城,就你適合了。”慕慎西摟着時初進了私人電梯,按了關門鍵,這是時初的私人電梯,直通頂樓,需要刷臉。
所以,一般人哪怕知道有這個電梯,也用不了。
沒人看到,從醫院到金苑,有一輛低調奢華的車子一直安安靜靜的跟在慕慎西的車後,直到兩人進了金苑,那輛車子纔在馬路對面停了下來。
厲晟堯看着那一對男女親親密密的姿勢,心臟裡突然躥起一股子說不出的疼,明明知道她花名遠播,沒有固定的男伴,看到這一幕,還是難受。
她不是有秦鄴城了,爲什麼還跟別的男人牽扯不清。
想不明白,怎麼都想不明白,厲晟堯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怪圈,明明理智告訴自己,不能接近,不能接近,可是行動總是控制不住。
那是他的小時,他的……
別人可能不知道Lc是怎麼樣的一個存在,但是時初經常光顧這家店卻是瞭解的,別看Lc不是特別出名,但是這家店的東西個個造價驚人,都是設計師花了心血親自設計的。
而且,獨有無二。
時初摸着那個造價不菲的禮盒,心想慕家真是土豪啊土豪,一出手就這麼闊綽,搞得她突然覺得臉皮薄了,不好意思收下來:“慕慎西,我能不穿嗎?”
“可以,我最喜歡你不穿衣服的樣子。”
“去你妹的!”時初一巴掌拍過去,她爲什麼不穿,她不但要穿,還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陸靜臨不是喜歡這件禮服嗎?她非氣死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