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時初不怒反笑,笑意在眼底層層疊疊的散開,如同煙雨融過綠洲,茫茫一片緋色,女人的眼睛好看,勝過萬千星芒。
脣角輕輕一扯,有柔軟而又凌利的弧度輕輕勾起,纏綿的似一朵緋煙:“我是被逐出陸家不假,不過你以爲我還願意回到陸家?如果不是因爲我哥,像你們這種虛僞噁心的人,我還真是連一秒都懶得看見。”
說到這裡,滿意的看着陸靜臨的臉色變了變,時初繼續笑笑,漫不經心的語調倏地一變,又似剜出了一道凌利的刀鋒,柔軟又狠厲的朝陸靜臨紮了過去:“上次你跟周揚在慕家陷害我的事情,咱們是不是該算算總賬了?”
陸靜臨臉色驀地大變。
好一會兒才恢復了正常,那張小臉雖然比不上時初的驚豔萬分,可是素雅恬情的如同一朵清新的小玫瑰,漂亮又勾人:“時初,你如果動了我,晟堯不會放過我的。”
聽到厲晟堯的名字,時初嘴角的笑意勾得更深,似乎笑對她來說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女人眸色乾淨如洗,鳳眸裡琳琅一片泠色:“是嗎,那我好想試試了,看你在他心裡到底重要到什麼地步?”上前一步,時初揚起素手,作勢要朝陸靜臨打下去。
陸靜臨蹙了下眉,本來冷淡的神色這會兒突然變得鮮活起來,脣角彎出的弧度勾出了一抹鄙夷的味道:“時初,你以爲晟堯現在對你好,是真的喜歡你嗎?”
時初的手還懸在半空,微微蹙了蹙眉。
陸靜臨看着她的神色,滿意的笑了笑,聲音如同珠玉砸落玉盤之上,帶着咄咄逼人又發人深省的味道:“你別犯傻了,就好比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晟堯默許的,你以爲周揚怎麼可能會出現的那麼湊巧。”
心,驀地一疼,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翻滾開來。
時初臉上的表情倒是未變一分,依舊是笑盈盈的,顯出極好的脾氣:“陸靜臨,你以爲我會相信你這些話嗎,挑撥離間,你還嫩了點兒。”
陸靜臨聞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似乎在嘲笑時初說出來的話,她眼底慢慢佈滿了一層濃稠的嘲弄,話鋒卻是倏地一轉,換成了別的事情,似乎這個問題再跟她爭下去一點意思都沒有了:“聽說你最近在讓晟堯幫你處理三哥的事情?”
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轉而一想,哥哥出事的事情,怕是陸瑾安跟陸靜臨說了,畢竟陸靜臨可是陸瑾安唯一的女兒。
陸瑾安一向看自己不順眼,以前時初覺得陸靜臨至少是喜歡自己的,畢竟她經常四姐長,四姐短的跟在她屁股後面,現在想想,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陸靜臨怕是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她接近自己不過是爲了厲晟堯。
不過這姑娘心機倒是蠻深的,當年她硬是沒有從她眼底看出她對厲晟堯的一點兒迷戀,不過牆角挖了這麼多年,好在被她挖到了。
時初想到這些,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嘆,目光沉下來,落在陸靜臨臉上時,有些不善的味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靜臨安安靜靜的勾了勾脣角,笑意在脣稍生出來,有幾分冷嘲的味道:“時初,枉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陸家跟厲家的關係,你覺得他會真心幫你,三哥遇到這種事情,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我可是聽說——”
說到這裡,語氣突然神秘起來,望了四周一眼,見沒有什麼人,才放下心來,提醒:“四姐,晟堯已經打算放手不查了。”
她的語氣裡有幾分認真的味道,時初縱使閱人無數也沒有從那雙淡定如洗的眸子裡看出一點兒別的感覺,她的眉終於蹙了蹙,嘴裡卻是說着無關緊要的話,彷彿她這輩子絕對不會讓陸靜臨打倒一樣。
哪怕她輸了,表面上還是要贏得光鮮亮麗:“陸靜臨,既然你也知道陸家跟厲家的關係,你就不怕我把你跟他交往的事情告訴陸三爺?”
陸靜臨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卻又揚起了一個笑,淡淡的,如同茉莉微開,露出馨香的枝芽兒:“我正求之不得呢,四姐,如果你真的好心了告訴我爸爸,我提前跟你說一聲謝謝啊,不過有件事情,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不出明天,晟堯一定會給你一個天大的驚喜。”
她的語氣不徐不緩,像是刻意而爲,驚喜二字偏偏用了力,像是一把錘子砸在了時初的心湖之上。
說完這句話,陸靜臨捏着手包款款離開,時初呆站在原地,好久。
她不相信陸靜臨的話,一句都不信,這樣拼命告訴自己,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朝哥哥的病房行去,她到的時候,陸恩慈正在跟醫生商量,打點回去的行程,生怕途中有什麼意外。
時初推開門,揚聲開口:“我不同意。”
陸恩慈一看到是她,頓時變了臉色,語氣不善:“時初,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你當我是在鬧,陸二爺,我沒有鬧,只不過想表達自己的意思而已,哥哥的案子現在未定,你就這麼急匆匆的把他帶回去,難道真的不顧他一世的英名了嗎?”倘若那件事情落實,哥哥就永遠揹負上睡了別人老婆的名聲。
對於從政的人來說,這是最忌諱的事情,雖然圈子裡這種事情也特別多,可是從來沒有人把這種事情公開在名面上,這是一種行業化的潛規則。
陸恩慈的脣色變了變,好一會兒,才壓抑住眉目之間跳出來的戾色:“時初,我說過,你早已經不是陸家人了,陸家的名聲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
“他是我哥!”似乎,這是她最有力的證據。
陸恩慈淡哼一聲,神色不變,語氣卻是鏗鏘有力:“七年前他就不是了,是你執念,不肯放棄,如果你當他還是你哥,當年就不會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氣氛一下子冷凝起來,時初覺得年少輕狂的時候真的不能做錯事情,一個錯誤,就是別人手中永遠的把柄,她七年前做錯了事情,陸家人至今不肯原諒。
她沒提過回去,剛離開的時候說過,她要回去,可是陸家人的態度一個比一個堅決,誰都不許她回去,久而久之,她便不提了。
提了也沒有什麼意思,不是嗎?
“如果我一定不許呢。”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字字銳利。
“你憑什麼不許!你以爲你是誰!”陸恩慈因爲陸朝衍病房被金家人查到一事,正在氣頭上,聽到時初狂傲的言語,聲音也跟着大了起來。
父女兩人的戰爭一觸即發,時初眼底乍現冰鋒一般銳利的顏色。
一旁的陸靜臨總算按捺不住了,語氣柔柔的開口說道:“二伯,四姐很久沒有見到三哥了,她捨不得三哥,你就讓三哥多留一天吧!”
陸恩慈聽到陸靜臨柔柔的話,心底的火氣下降了不少,如果時初能像靜臨這般乖巧就好了,當年,她也不會闖下那樣的大禍,導到陸家……
哪知時初根本不接愛陸靜臨的好心,眼尾的刀子直接朝陸靜臨紮了過去:“陸靜臨,用不着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陸靜臨眼底的水氣一下了氤氳出來,盈盈欲墜:“四姐?”
陸恩慈的火氣又突的一下子冒了出來,他越看這兩孩子越是心塞,當年時唯的性子那般溫順,怎麼到了時初這裡,就那麼桀驁不羈了呢。
“閉嘴,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靜臨她是在幫你。”陸恩慈怒不可遏的說道。
時初卻笑了一下,眼底生出了幾分斑斕的顏色,明明漂亮到極致的眼睛裡,卻偏偏勾出了冰鋒一般的雪色,似天山雪崖開出一朵冰雕似的雪蓮花。
眼底分明是鄙夷,輕蔑的:“是嗎,那我真是要好好謝謝她了。”
陸靜臨看着時初不懷好意的眼神,肩膀一抖,彷彿十分害怕的樣子,嘴角卻勾出一抹善解人意的笑:“四姐,都是姐妹的,何必言謝,您不用這麼客氣。”
時初恨不得一巴掌直接甩過去,但是她忍了,她知道今天一旦動了陸靜臨,依着陸恩慈的爆脾氣,她很難在多留哥哥一天。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好漢不吃眼前虧,這筆賬,她記下了,等以後有機會跟陸靜臨好好算,她既然這麼不識好歹,她不介意讓她明白她時初不是那麼好招惹的。
“得了,跟你多說一句話,我都嫌累。”時初懶洋洋的擺了擺手,然後一轉身,進病房看陸朝衍去了。
倒是陸靜臨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她今天竟然沒有在二伯面前發脾氣,還真是讓人意外,她還以爲,時初會按捺不住對她動手呢,如果是那樣,二伯肯定會打死這個大逆不道的女兒。
可惜了,可惜,不過現在也不錯,她會慢慢讓時初明白,她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陸恩慈最終同意讓陸朝衍在海城多呆一天,明天一早送陸朝衍回四九城,那邊是陸家的地盤,金家哪怕勢大,也絕對不敢招惹陸家。
陸家在海城處處受制,偏偏陸朝衍做的事情,讓陸家沒有臉面去找人幫忙,陸恩慈一向隨心所欲慣了,第一次這麼束手束腳的辦事,早就憋屈的不行了。
定了哥哥回去的行程之後,時初出人意料的沒有多說什麼,她想跟厲晟堯打電話說今晚不回去了,可是莫名的想到了陸靜臨說過的話,她又放下了打電話的動作。
最後想了想,還是給他發了一通短信過去,說今晚要在醫院裡陪哥哥,不回去了。
短信發出去半天,厲晟堯終於給了一個迴應,好。
時初捏着手機,半天沒說話,神色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病房裡安靜無聲,似乎也只剩下這會兒,她跟哥哥才能安靜的呆一會兒。
陸朝衍的情況並沒有有所改善,醫生說,也許這輩子醒不過來了。
可是她那英明神武又帥氣流氓的哥哥,怎麼能醒不過來,時初一想到這種可能,心如刀割。直到陸寶突然推門而入,喊了一聲:“時總。”
她才從茫茫然的思緒中掩離出來,背過身,將眼角那一些溼氣抽得乾乾淨淨,才從容不迫的轉過身,聲音跟往常一樣:“怎麼了?寶兒。”
“我查到一件事情,那天晚上在酒店裡欺負你的金家公子出現了。”陸寶簡單明瞭的開口,時初的目光沉了沉:“他總算出去了,那今晚咱們去會會他。”
“我跟你一起去。”陸寶不放心她一個人去,上次的事情雖然時初沒有過多提及,只是說自己遇到了幾個混蛋,可是那天晚上若不是碰到厲晟堯,他幾乎不敢想象後果。
時初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才欣然點頭:“那行。”
時初再次踏足這個地方,依舊有一種不太喜歡的感覺,大概是第一次的印象太差,她剛剛踏足其中,卻看到一個男人行色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因爲男人的步伐比較急,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反倒是直奔某一個包廂。
時初記性好,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海城的宿局長。
她突然止住了步子,對寶兒說道:“寶兒,我們過去看看。”
“怎麼了?”陸寶眼底生出一抹疑惑。
“我好象看到了宿局長了,過去打個招呼。”她可是記得這個混蛋似乎跟厲晟堯關係還不錯,那天在警察局裡拒見了她,後來她給他打電話,他一個勁兒的說忙。
時初想,她當初在安城名下有那麼多產業時,也沒有這個警察局局長忙。
後來時初想,如果她那天晚上沒有跑過去就好了,可是她最終還是跟了過去,親耳聽到了那些話,而她跟厲晟堯的關係,也是從那天開始,成爲敵人。
時初看着宿局長進了一個包廂,她趕緊提着裙子跟了過去。
雖然三人約在一起吃飯,桌子上擺了琳琅滿目的菜色,三人卻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反倒三人都移步到另一張茶几上,厲晟堯手中有圖,有紙,慢慢的在上面勾勒出一些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擡眼,漫不經心的看了宿有容一眼,聲音卻是沉穩有力,不容置疑:“你確定,消息來源可靠?”
一件事情的發生必有其因,海城現在正是換屆選舉的敏感時期,陸朝衍什麼時候不出事,偏偏在這會兒出事,他若一倒,市委書記的職位就落在別人頭上了。
從宿有容提供的一些資料來看,陸朝衍怕是不出那樁車禍,依舊難逃聲名破碎的下場,只是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
厲晟堯那雙墨色的瞳仁越來越深,幾乎像是被墨汁浸泡過的一樣,只剩下無邊無跡的黑暗。倘若時初知道,這件事情,她會怎麼想?
沉甸甸的吐了一口氣,厲晟堯努力的平息着心頭巨烈無比的涌動,骨節分明的五指攥得死緊,生怕自己一鬆手,會控制不住的把面前的桌子掀翻。
祈墨一直在打量着厲晟堯的表情,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處變不驚,彷彿沒有什麼事情能讓這位赫赫有名的權少變個臉色,可是今天晚上,他卻破例的從他眼底讀出了另外一種類似於軟弱的東西,他們雖是合作關係,可纔剛開始。
沒有人願意暴露出自己的軟肋給對方看,畢竟,信任不是一天兩天就建立的關係,雖然這中間有宿有容牽線,可是祈墨不願意,厲晟堯同樣也不想。
他們步步試探,彼此窺探對方的實力,爲的就是能真正的確信互惠互利。
祈墨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眼底辯不出情緒,彷彿一層霧籠罩在那雙美麗又妖嬈的貓眼上:“厲總,把我們叫過來,你半天不說話,什麼意思啊?”
厲晟堯清俊的眉目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彷彿那一瞬間的失常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他面容還是清俊難當,墨色的瞳仁裡閃着懶洋洋的光,聲音卻是清晰有力,一字一句傳到門外時初的耳朵裡:“陸朝衍的事情暫時不用查下去了。”
祈墨笑開,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倒是一旁的宿有容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是急脾氣,雖然厲晟堯沒說什麼,可是按着他悶騷的性子,肯爲了一個女人查這個案子,必定跟她關係非同尋常,這萬年老鐵樹好不容易開出了花,如果甩手不查了,指不定又要惹人家姑娘給生氣了,於是他道:“那時小姐怎麼辦?”
沉默了好一會兒,厲晟堯纔開口,音色冷硬的不像自己的:“她那邊,我會去說。”
“頭兒,你想清楚了,如果這個案子現在叫停了,以後也許再也沒有機會給陸朝衍翻案了,陸朝衍的名聲也就這麼徹底毀了。”宿有容難得認真的提醒了一句。
厲晟堯無奈一聲:“不查了。”
時初的手中的包揪得快要變形,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感覺心湖一震,口腔之中彷彿有一陣血腥之氣翻騰,她後退一聲,手中的包包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誰在外面?”厲晟堯眸色一沉,祈墨也收起了眼底玩世不恭的笑意,長腿一邁就朝門外走去,拉開門的那一瞬間,門外空無一人。
他眉頭蹙得深深的,似乎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而厲晟堯也適時走了出來,風中似乎吹來了一抹暗香,他的臉色越來越沉,祈墨看着他不善的臉色:“興許我們聽錯了。”
“查。”一個字,意簡言骸。
厲晟堯眉目陰冷,帶着前所未有的戾色,一張俊美的容顏在暗色調的燈光映襯下,涼薄入骨,那墨色黑深的眉眼,似乎被墨汁宣染過一樣,黑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五指不能動聲色的攥緊,好一會兒,聲音才從喉嚨裡發出來:“我先回去,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兩個商量。”
“哎,厲總,你怎麼能又這麼走了。”每次談事,從來沒有呆到最後一刻的,這個厲晟堯在海城,可是比自己還要忙。
厲晟堯兩個字,淡淡的丟過去,有事。
然後頭也不回的扭頭離開,倒是宿有容難得眨了眨眼睛:“祈總,菜都上了這麼久,咱們別浪費,進去吃了飯再走唄?”
他是人民的好公僕,不能浪費。
祈墨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但是礙於對方的頭銜,冷冷一個字:“吃。”
宿有容笑開,小夥子人精神的不行,眼睛亮亮的,勾着他的肩就往裡面帶:“祈總真痛快,不愧是海城的知名企業家。”
厲晟堯出了酒店之後,才覺得自己出來的沒有道理可言,單憑風中遺留的一陣香,他不能斷定那會是時初。
更何況,時初說今晚會在醫院陪陸朝衍。
別人興許不知道,厲晟堯卻是清楚的很,對這個哥哥,時初向來是盡心盡力的很,明天陸朝衍就要回四九城了,時初怕是除了他,什麼事情都不會放在心上了。
可縱使如此,厲晟堯還是跟時初打了一通電話,電話遲遲才接起,女人睡意朦朧又酥軟淡定的聲音從話筒裡懶洋洋的傳了出來:“喂。”
“睡着了?”他問。
她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困得不行的樣子,聲音有一股子被人吵醒的不快:“剛剛睡着,你就吵醒我了。”
男人和顏悅色的低下了聲音,好脾氣的哄道:“那行,你繼續睡,我明天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