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脣掀起,是殘忍而凌利的弧線,厲晟堯望着女人冰冷的側顏,一字一頓的脫口而出,彷彿每一個字落下來的時候,猶如古代的時候,鐵鉻上了印子一樣:“只要我厲晨堯不同意,你就是死也不能跟秦鄴城在一起!”
時初笑了,冷冷的笑了。
窗外雷鳴大作,一雙鳳眸卻被閃電點亮,她的眼珠子裡亮起了光,嘲弄挖苦的笑道:“厲晟堯,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你明明已經有了女朋友,爲什麼還要阻止我幸福?”
七年前在我讓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你已經不要我了,現在你又想怎麼樣,你以爲我時初是什麼!你揮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物嗎?
厲晟堯忍了忍,最終忍無可忍,沉聲開口:“陸靜臨不是我的女朋友。”
“呵,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你覺得騙我有意思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時初就是一個瞎子!可以讓你隨便欺哄!”時初望着他,眸色漸漸變成了沁人肺腑的涼。
她跟他明明那麼近的距離,卻彷彿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無論他怎麼努力,他都沒有辦法邁過去。
厲晟堯看着她,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彷彿快要抓不住身邊的這個人一樣。
他又低低重複了一句,像是她沒有聽懂一樣,而他執意讓她聽明白一樣:“我說過,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時初不想多說什麼了,她覺得她跟厲晟堯簡直沒有辦法溝涌,垂下頭,眼底布了一層灰色,拉聳着肩,像是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的一乾二淨,語氣偏灰:“厲晟堯,你放了我吧,你如果不放了我,我早晚有一天會逃出去的。”
“放了你,讓你跟秦鄴城在一起嗎?”男人不輕不重的嗓音響起,卻有一種讓人遍體森寒的冷,那一雙闔黑的眼眸,像是藏了一把沉重的刀痕。
她沒有說話,用沉默回答了他。
看到她沒有表情的樣子,他卻陡然笑開,笑到眼角彷彿有微微的溼意,才止住笑,一雙鬼斧神工的臉看上去一點兒表情都沒有:“行了,我知道了。”
知道你喜歡秦鄴城,喜歡到無法忍受在我身邊多秒一呆。
“時初,你爲什麼總是不願意相信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低低一句,在海城的時候也是,她寧願相信自己親耳所聽,也不願意聽他解釋一句。
她總是不相信他,不相信他這輩子不會傷害她。
時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在心裡無聲的笑了笑,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一雙漂亮的鳳眸這會兒沒什麼光華流轉,反而漆沉一片:“你讓我相信你,你總得做出一點讓我信服的事情吧。”
說完之後,時初又後悔了,他現在哪怕還願意騙她,證明他不想讓她太傷心。
女人啊,難得糊塗,她裝作不知道就行了,又何必較真把虛假的謊言全部拆穿呢。
房間裡沉悶的彷彿要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偏偏外面雷鳴不斷,彷彿隨時都有一場傾天大雨砸落下來,又彷彿壓抑着某種情緒,即將要暴發一樣。
“我以後會讓你相信我的!”他這麼說。
而聽到這句放的時候,時初只覺得心口悶疼的厲害,彷彿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可又解釋不清楚,她擡起頭,突然說了句:“我能出去走走嗎?”
男子看了一眼空外漆黑如墨的天色,烏雲壓得極低,彷彿要將這個世界籠罩一樣,自言自語的喃喃一句:“要下雨了。”
“不可以,是嗎?”她面無表情的問了句。
厲晟堯看着她的眼睛,明明鮮活的顏色,這會兒變成了死寂,心口一窒,有一種強烈的情緒在心底翻滾,他總是拿她沒有一點兒辦法。
薄脣抿得緊緊的,像是刀削過了一樣,好一會兒才說:“我抱你去花園走走。”
“怕我跑了嗎?”她歪了歪頭,風情的頭髮流淌下來,卻因爲這幾天沒有打理,有些暗淡,像是女人眼底的那束光滅了一樣。
那一瞬間,厲晟堯的臉色難看至極:“你說是就是吧。”
時初心底一笑,不打算繼續跟他爭下去了,怕是再爭下去,受傷的全是兩個人,他們兩個,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
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哪怕不愛,選擇放手就是了,何必互相折磨。
“如果不能去的話,我回去睡覺了。”時初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轉身往臥房走去,哪知剛走沒兩步,厲晟堯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還沒有等時初反應過來,他已經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既然想去就出去走走吧!”
一個公主抱,是時初屑想很久的距離,可是那一瞬間,她的身體莫名其妙的僵硬了很多。
有些,難以忍受。
因爲想跟他拉開距離,她的身體緊繃的厲害,並沒有安心的躺臥在她懷裡,而厲晟堯能感覺到她的排斥,心下苦苦一笑,什麼時候時初竟然會這般怕他,抗拒到難以接受。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能享受了,時初漫不經心的闔上雙眸,遮住了眼底的疲色,無精打彩的靠在他懷裡,可是如果仔細看,她的身體分明是僵硬的,一直在試圖跟他拉開一點兒距離,而厲晟堯看到這一切,只是眸色沉了很多,一句話卻沒有。
男人的步子落得沉穩,像是金戈鐵馬的聲音滾滾而來,而阿雅在樓下看着厲晟堯抱着時初下了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她還以爲這兩人會在房間裡吵起來。
先生的臉方纔明明陰沉的嚇人,而時小姐也的態度也不見得和氣。
可是在看到男女之間的動作時,眼角卻莫名的酸了一下,明明女人懶洋洋的窩在男人的懷裡,卻給人的感覺,兩人之間像是隔了一道深深的鴻溝,無法跨越。
“阿雅,我們要去涼廳,去拿個厚一點的墊子。”厲晟堯沉聲吩咐了一句。
阿雅連忙應了一聲:“是,先生。”又張了張嘴,似乎有一肚子話要說,可是看着女人懨懨的神情,她一肚子話全部嚥下去了。
明明時初已經休息了好幾天,可是那臉色卻瞧着差到了極點,而先生,比着時小姐的情況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彷彿全世界的寂寥都盡數的壓在了他身上。
阿雅匆匆的拿了坐墊過去,時初還被男人緊緊的抱在懷裡,她把墊子擺好,厲晟堯才把時初放在了墊子上,大概是怕她又生病了。
大病一場之後的時初愈加清瘦,彷彿整個人被削掉一層肉一樣,她懶懶的睜開眼睛,今晚的夜出奇的黑,像是打翻了硯臺一樣,偶爾天空上掠過一絲閃電,將整個天色點亮。
藉着亮光,她能看到男人堅毅的下巴和緊抿的脣角。
那雙闔黑的眼眸更是黑的如同純正的瑪瑙,沒有一絲異色,他身上應該是白天出門穿的衣服,湛黑的衣服幾乎跟夜色融在一體。
這樣的厲晟堯,高貴冷豔的讓人心驚,身上流淌着一種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的眼神望過來時,時初已經先一步移開了視線,目光懶散的望着天色,不知道在想什麼,阿雅看着這兩人之間的怪異情形,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厲晟堯讓阿雅去準備一些吃的,阿雅離開了之後,涼廳裡又剩下兩個人,時初坐在那裡,而厲晟堯站在她身邊,毅然是一種保護的姿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初突然開口:“一直站着不累嗎?”
“還好。”像是沒有想到女人會開口說話,他怔了一下才回答。
時初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灼熱如火,事到如今她不可能感覺不到厲晟堯對她的關注,可是,她跟他真的不可能了。
大概是心如死灰,她不肯原諒,心結牽在那裡,像是一條細細的繩子,偶爾會輕輕的扯一下,卻讓她疼的不敢呼吸:“既然你覺得還好,那就一直站着吧。”
而厲晟堯果真聽話的一直站在那裡,冷風微涼,打在男人身上,他巋然不動,沉穩的像一座山,剛好阿雅端來了一些點心之類的,還順便拿來時初今晚要吃的藥。
時初看着那些藥,忍不住又蹙了蹙眉,彷彿藥不用吃,苦已經在嘴裡泛開,眉頭皺得緊緊的,有些頭痛的問道:“我已經好了,能不能不吃了?”
“聽醫生的話,最後一次了。”厲晟堯平穩開口。
時初看着那些藥,最終猶豫了一下接過了那些藥,仰着小臉去看阿雅,語氣裡有幾分徵求的意見:“我能不能要一杯蜂蜜柚子水?”
“好,我這就去準備。”阿雅一聽大喜,小跑着離開了。
只是蜂蜜柚子水準備好了,時初的藥還沒有吃就出事了,外面的吵鬧聲在寂靜的夜色裡無限放大,顯得分外清晰。
時初微微蹙了蹙眉,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沒什麼精神的問:“外面出什麼事了?”
厲晟堯收回視線,眸色平靜的讓人心悸:“沒什麼,先吃藥吧!”
他帶時初來的是後院,可是爭吵聲隱隱約約像是從前院傳過來的,聽起來,像是出了多大的事情一樣,心底掠過了一絲微微的異樣。
他住的別墅環境很好,一般沒什麼人過來打擾,這也是當初他爲什麼會選擇在這裡的原因,可能是自己性子喜靜,不喜歡身陷浮華萬丈之中。
眸色沉了沉,有他自己沒有感覺到的疲備:“外面風大,吃了藥就回去吧。”
他的話音剛落,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快速的走了過來,如同鐘聲一下一下的落在人心頭之上,不一會兒,管家就出現在兩人面前,緊張十足的開口:“先生,出事了!”
“有什麼事情,不能晚點再說嗎?”厲晟堯眉目清冷的說了一句,看神情,似乎挺不開心,而管家也想晚點再說啊,可是現在的情況讓他不得不說啊。
他看了一眼男人,目光又微微的掃了掃懶洋洋擁着毛毯的女人,女人從始至終臉色平靜,彷彿沒有什麼情形波動一樣,他爲難的蹙了蹙眉,又添了一句:“先生,是急事。”
厲晟堯的臉色一瞬間難看至極:“到底是什麼事情?”
管家的目光讓人不容查覺的落在時初臉上一下,復又上前一步,繞到厲晟堯身邊,跟他耳語了幾句,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厲晟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去看看,你送她回房。”
男人吩咐完,大步離去。
厲晟堯走了之後,彷彿空氣裡沒那麼壓抑了,時初望着管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自主的牽了牽脣角,眼底光華流轉:“管家,你不用怕我,我不會吃人的。”
你是不會吃人,可是你比吃人更可怕好嗎?
管家知道這位時小姐在先生心底的位置,如果讓她磕着碰着了,絕對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更何況,門外來的人是來救她離開的。
“時小姐,說笑了,天涼,您身體剛好,我還是送您回去吧。”管家笑米米的說道,一臉的波瀾不驚,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時初站了起來,客氣的說道:“那就有勞您了。”
“不敢。”管家垂着眼睛說道。
他不知道時初是怎麼做到的,但是一般的女人絕對做不到,能在一瞬間攻擊了他,並且將他打暈,而這個過程,他一點兒反抗都沒有。
時初將管家拖回涼廳裡,望了一層沉重的天色,怕這場雨快要下來了吧。
她抿了抿脣角,擡步出了涼廳,藉着夜色朝別墅大門口跑了過去,可是她沒有想到她會看到平生最爲衝擊力的一幕。
陸寶單槍匹馬的闖進了厲晟堯的別墅外面,試圖讓厲晟堯把她交出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同時朝對方舉起了槍。
烏黑黑的顏色在夜下被拉得無限的深沉,時初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巴,大喊一聲:“不準開槍!”可是伴隨着她的聲音落下,不知道是誰開槍了。
砰的一聲槍響,在夜色中炸開。
“不要!”時初腦子裡一片空白,想也沒想的撲了過去,試圖擋在了陸寶的面前,可是她再快,也快不過子彈,鮮血如同潑墨一般從寶兒肩頭淌了出來。
時初渾身顫抖,一把抱住了寶兒,試圖用手捂住那個傷口,可是她無論怎麼捂,那些鮮血還是從指縫裡鑽了出來,不多時,她素淨的小手上,全是猙獰的一片血色。
聲音彷彿被人卡住了一樣,時初恐懼的看着陸寶:“寶兒,寶兒,我帶你去看醫生。”
看到時初豪無徵兆的從別墅裡闖出來,厲晟堯的臉色一下子陰沉到了極致,可怕的彷彿要吃人,他眼底全是一片蕭殺之色。
冷冷的看着那些保鏢,怒聲喝道:“誰讓你們開槍的!”
“先生,我們的責任是爲了保護你。”保鏢看着男人大發雷霆的樣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不由訥訥的解釋了一句。
他們的使命是保護厲晟堯,而陸寶方纔的舉動對先生是一種威脅,而他們是不允許有任何危險出現在先生身上,這是他們的責任和義務!
“廢物,我什麼時候需要你們的保護了!”厲晟堯想,哪怕方纔陸寶打了自己一槍都沒事,可是,受傷的不是自己,而是陸寶。
依着時初的性子,她怕是恨不得是自己捱了一槍,而不是陸寶,此時此刻,女人的心思全撲在那一個人身上了,沒有再看他一眼,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捨給他。
她現在對他,怕是隻有毀天滅地的恨意了吧。
想到這些,厲晟堯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深色的瞳仁裡閃過一抹駭人的冷色,那樣子,恨不得將這些人全部弄死一樣。
這邊陸寶疼的臉色發白,或許該說,他的臉色本來就很白,這會兒不過是透白而已,他望着時初,緊緊的拽住她的胳膊,輕聲安撫道:“時總,我沒事的,不疼。”
只要能看到你就好,我又何必在乎這一槍呢,我真的沒事,你別哭,別哭。
時初只覺得耳邊一直在嗡嗡作響,那一槍比打在自己身上還要疼,天邊又炸開一聲驚雷,比方纔的槍聲還要刺耳,嗓子疼得彷彿有一把玻璃渣子在喉嚨裡上下拉滑,疼得她快要說不出話來:“怎麼可能沒事,怎麼可能不疼,寶兒,那麼多血……”
她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他身上的血,溼熱的血液粘稠無比,摸到手指頭上,有一種心臟發麻的感覺,她試圖捂住他的傷口,可是根本沒有用。
鮮血越流越多,那麼多血,鋪滿了她的眼睛,她眼睛裡一片赤色的血痕,聲音亂得不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寶兒,你別說話,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時總,金苑被人封了,秦先生被帶到警察局了,你趕緊回去吧。”陸寶艱難的搖了搖頭,拽着時初的手,吐字清晰的說完這一番話。
時初的臉色被閃電映得蒼白,她剛剛大病初癒,又被厲晟堯軟禁了兩天,精氣神本來就還沒有恢復,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而這會兒,她的臉像是被鍍了一層銀光,眸中的溫度,瞬間抽離的乾乾淨淨。
爲什麼金苑會被封了?爲什麼秦鄴城會被帶到警察局,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嗎?身體莫名的僵住了,連一個動作做出來都覺得困難至極。
“你說什麼?”很輕很輕的反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陸寶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因爲疼痛,讓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而一旁的厲晟堯看着這樣的時初,心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彷彿,他真的要徹底失去時初了。
心,越來越空,那種空曠的感覺像是在故意拆磨人一般,將他的心湖碾成一片一片的碎末,他望着夜下那個幾乎將寶兒抱在懷裡的女人,恐懼大盛:“時初,你跟我回去!”
他手中的槍還握在手裡,直直的對着時初。
時初極慢的擡起了頭,彷彿每一個動作都是慢鏡頭定格一樣,女人的臉色在夜色裡堅韌異常,猶如雕刻一般,一筆一畫的刻上去。
而她的五官,因爲夜涼彷彿染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霧光之下,一雙眼睛明朗鮮活,褪卻了死氣沉沉的樣子,她依舊風華絕代,美的讓所有人失色。
“如果我不回去,你是不是還準備再打他一槍?”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女人的音色偏冷,像是一束凍雪緩緩落下。
明明極輕的聲音,卻在厲晟堯心底砸了一個空茫的大洞:“剛剛那是意外。”
“那現在呢?”她還是不急不緩的聲音,視線終於對上了他的,那一瞬間,厲晟堯只覺得自己的心房瞬間結了厚厚的冰。
他從來沒有見過時初這般可怕的眼神,那種眼神,彷彿他是她的致命仇敵一般,心臟彷彿一下子被人絞成了碎片,痛的無法呼吸。
大掌緊緊的扣住扳機,他吐字清晰,像是每一個字眼都用了極大的力氣:“我只是想讓你跟我回去。”只要你肯回去,今晚這一切,我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卻笑了笑,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空洞,明明別墅門口站了那麼多人,可是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那兩個人對峙。
阿雅聽到聲音從別墅裡衝出來,就看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