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幕在繆斯當中很少見的場景。
身爲領隊、同時又充當着精神領袖的穗乃果,一反常態地站在人羣中央沉默不語;而身爲大多數時候社團內的潤滑劑、矛盾調停者的南琴梨,卻是身處衆人矚目的焦點,向來溫潤如玉的表情和眼神,多了幾分堅持與決意。
反倒是最容易在一衆少女間發號施令,同時也最爲人所信賴、或者說有一定威嚴的海未和繪里兩人,在一旁保持着沉默。
但這稍顯稀奇的一幕並未持續太久,將一頭金燦燦的頭髮在腦後挽了個幹練的高馬尾的少女,回過神來後,輕聲咳嗽了兩聲,待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後,方纔開口說道:“剛纔小鳥說得很對,三月份,我們三人就要畢業了。能這樣跟大家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下半年……這樣大家都樂在其中的時間,只剩半年了……”
“而且,”東條希微笑着接過了話頭,“能夠當校園偶像的時間,也就只有高校的在學期間。所以,如果要參加「LoveLive!」的話,這就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聽着這樣有道理到無法反駁,直白到沒法無視的話,繆斯里一二年級的六位少女,都不由得露出了稍顯寂寞的神色。
繪里見狀失笑,搖頭道:“又不是馬上就要畢業了,不過希剛纔說得也對,如果這次沒有把握住,那麼……所以,其實我是想繼續下去的。雖說畢業後也有人繼續朝着專業領域前進,但是,要九個人一起參加「LoveLive!」,只剩下這一次機會了。”
“而且……”說到這裡,繪里頓了頓,抿了抿薄脣,露出了一個略顯微妙的笑容,“雖說上次出乎意料的獲得了第二名,但實際上我心底卻是有些不服氣的。”
東條希聞言也笑了,掩嘴揶揄道:“繪里裡就是這樣一個不服輸的人啦~”
“希你……”繪里雙眼略帶嗔意地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不過卻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呼……正因爲上次看到了可以說是最佳狀態下的「A-RISE」,我才明白我們跟她們之間的差距,其實並沒有那麼大。”
“或許在舞蹈的銜接上、位置的轉換上、乃至彼此的配合上,我們都比不上對方,但那些都是極其容易用努力和汗水去彌補的東西,也正是接下來這半年,我們需要去鍛鍊的地方。而在歌曲上,在彼此的相性上,我相信我們九人,肯定是要勝過對方的。”
前學生會長的這番話,說得極爲篤定,並且極爲順暢,想來是在聽說了下一屆「LoveLive!」即將舉辦的時候,心裡便開始打起了草稿。而她這樣認真的態度,也終於是讓穗乃果本就因南琴梨一番話失守的心神,更加動搖了起來。
“更何況,我們不是還有‘隱藏第十人’不是?”
說這句話的時候,繪里的語氣有些不太自然,似乎是不太熟悉這種彷彿是熱血少年漫裡,介紹主人公或者某個即將登場的強大角色時所用的說辭。
倒是在場的其餘人,聽到這種話,都不由得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不過在場涉及二次元最深的南琴梨,聞言卻是從之前那種激盪的心情裡恢復了過來,隨後帶着無法抑制的笑意,輕聲說道:“繪里你那是什麼啊?那種漫畫裡面纔會有的說法。”
其餘幾位少女,都是贊同地點了點頭。倒是東條希和真姬,似乎一下子都聯想到了某個人身上,都微微有些吃驚。
繪里蹙着眉認真考慮了會兒,方纔瞭然地嘆息了一聲,略顯感慨地說道:“果然人與人之間只要相處久了,真的是極其容易互相影響的。”
那種話,在座諸位少女都不會說,而她又不會主動去看漫畫或者輕小說,那麼自然便只能是無意識裡從那位不在場的“第十人”那裡聽到了類似的說辭,然後一時想到了,於是就脫口而出。
東條希臉上的笑容更甚,暗道果然不愧是“教皇”嗎?卡牌的結果,竟是靈驗到了這個地步?
“大家果然都……”
穗乃果表情怔怔,嘴裡無意識地念叨了這樣一句話。
生性羞赧的花陽默默站了起來,雙手在背後攪弄着手指,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說道:“是的,大家肯定都是這樣想的。就算是在預賽就淘汰,也想要留下九個人一起努力過的痕跡。”
星空凜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贊同道:“凜也是這樣認爲的喵!”
就連向來不太摻合進這類集思廣益或者說舉手表決的事件的真姬,也不知何時從後方走到了近前,眯着一隻眼,蘊含着無法掩蓋的自信以及驕傲的語氣,淡然說道:“應該可以嘗試看看吧?”
“大家……”
穗乃果的表情更加迷茫,下意識地把不知是諮詢還是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兩位從小玩到大的好友身上。
南琴梨面帶微笑地迴應道:“雖然之前我那樣說了,但只要是小果選擇的路,我都會奉陪喲?”
“你那是什麼狡猾的說法啊……”穗乃果啞然失笑,隨後扭頭看向另一位少女,“那小海呢?”
藍長直髮少女同樣面帶微笑,搖頭說道:“因爲之前文化祭的那件事情,所以穗乃果你肯定又在擔心自己會給大家造成困擾了吧?你覺得不能在因爲一心想幹成某件事情,而看不到周圍,忽視了其餘人的感受;以學生會長的身份,不能給學校製造麻煩——老實說穗乃果你能有這樣的想法,我應該是很欣慰的,但是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穗乃果吸了吸鼻子,不滿道:“什麼嘛……說得小海你什麼都明白了一樣!”
這句話看似蠻不講理的責難,卻又更像是掩蓋內心真實情緒的虛言。
身爲穗乃果超過十年的朋友,海未很清楚眼前這個少女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甚至比她本人都更加清楚。因此她沒有生氣,也沒有說話,只是面帶微笑、雙眼隱含溫柔的看着對方。
南琴梨自然也是如此。而這兩位最爲了解穗乃果的人沒有開口,其餘人——哪怕是現在恨不得敲兩下那位猶豫不決的少女腦袋的矢澤妮可——都保持着沉默,等待着最終的結果。
在漫長而又短暫的沉默氛圍裡,那位衆目睽睽之下的橙發少女,終於是放棄了一般地嘆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全部……都被看穿了呢。”
緊接着,她的表情變得正經了起來,緩緩開口道:“一開始,可以什麼都不用去想,但現在偶爾會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過……那裡是夢想中的舞臺,也是曾經登上過一次,卻遺憾地跟冠軍失之交臂的舞臺。所以——”
“——我果然還是很想參加。並不是想要證明什麼,也不是非要拿個冠軍回來,只是既然決心去做,那麼自然便要做到最好。不過,畢竟還有學生會長的工作,恐怕有時候會麻煩到各位。”
下一刻,穗乃果那雙比起大海來說偏淺、比起天空又偏深的藍色眸子,驟然亮了起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真的很想參加!”
一衆少女同時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輕笑着跟穗乃果鬧成了一團。
海未沒有參與這項活動,站在人羣外,不知怎的,腦海中迴盪起了之前在那個流光溢彩的舞臺上演奏的曲目:與其躊躇不定,不如放手一搏,明天充滿了可能性,那是未知的力量……
這就是煜君你,想象中繆斯應該有的姿態嗎?
……
屠蘇:「所以,你們已經決定了要參加下一次的『LoveLive!』了?」
Kotori:「對呀~雖說花了好一番功夫勸說穗乃果就是了。」
屠蘇:「她本來就比你們任何一個人更向往那個舞臺,想通也只是時間問題。不過那種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屬性,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明明那位少女都還沒有問世。」
Kotiri:「那位少女?」
屠蘇:「啊哈哈……你就當我自言自語吧!」
Kotori:「就算煜君你這樣說……」
屠蘇:「好吧好吧……真不知道小鳥你這副看似溫溫柔柔,卻又執拗無比的脾性,究竟是什麼時候養成,棘手程度簡直跟加藤有的一拼。那只是一個還在我腦子裡的人物,也是一個漫長而又充滿着菌言菌語的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最終是否會來到這個人世間,我也不知道。」
南琴梨坐在桌前,看着這則消息,不由得失笑。笑過之後,面色卻有變得有些沉重——她當然是知道姜煜口中的那位加藤是誰的,雖說並沒有親眼見過。自從知道那位少年在做遊戲之後,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她有簡單詢問過跟他一起共事的人,自然也就明白那些個偶爾會在其口中蹦出來的名字,究竟代表着什麼。
做個類比的話,那羣人之間的關係,便好似如今的繆斯。
或許會意見不合,或許會偶有爭端,同樣也會相談甚歡,同樣也會嬉笑怒罵。
她不喜歡羈絆這個詞,由於某部作品的影響,她總覺得這個詞有一種牽絆拉扯,甚至可以說是執念過深的感覺。
那麼,合適的詞便是簡簡單單的“朋友”二字。
繆斯一羣人都是朋友,那麼,「Simple Plan Software」中的一羣人,自然也都是朋友。
但南琴梨同樣也很清楚,如果只是朋友的話,是不會連名帶姓地出現在跟另一位朋友的談話中的。
除非那人是彼此的朋友。
但現在既然不是,那麼便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一種,她不太願意見到的可能。
……
小埋:「哥哥!哥哥!京都的感覺怎麼樣?」
屠蘇:「還成。」
小埋:「呣~你知道我不是想看到這兩個字。」
屠蘇:「(笑)回來之後慢慢說給你聽不好嗎?」
小埋:「知道了啦~笨蛋哥哥!再見!」
熄滅屏幕後,小埋徑直將手機扔到了被窩裡,可愛地皺了皺瓊鼻,一臉的不滿。
就當她準備不再理會這件事情,趁着沒有人管,盡情地玩遊戲的時候,忽的動作一僵,又從被窩裡拿起了手機,手指伶俐地敲擊出了一句話,愣了半天后,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最後,少女戴上倉鼠兜帽,輕哼了一聲,再度把手機扔在牀鋪上,走出了房門。
而那句無人見得的話中,寫着的則是:
「纔不要!因爲……稍微會有點寂寞嘛……」
另一邊,京都某間旅館中。
姜煜正一邊擦拭着頭髮,一邊回覆手機上的簡訊。不過由於他差不多一般的交際圈,都一起來進行修學旅行,因此要回復的信息數量,並不算上多。
霞之丘詩羽也不知道再忙碌着什麼,最近竟是出奇的一條簡訊都沒有給他發過,讓姜煜感到心安的同時,又稍微感到了一些說不清的蕭索味道。
不果然還是請學姐你一直忙碌下去吧!
白天飽覽了好幾間有名寺廟的姜煜,不由得在心中虔誠地做出了這樣的禱告。
“喲!業務繁忙啊阿煜?”
而後,正當他回覆着自家妹妹的簡訊的時候,倫也一邊擦拭着頭髮,一邊推開門走了進來。當他看到全部心神都在手機屏幕上的友人的時候,不由得發出了這樣的戲謔之聲。
姜煜聞言頭也沒擡,甚至連肩頭也沒有顫動一下,隨意迴應道:“雖然不知道你這個地地道道、只愛二次元的資深御宅族到底是想表達什麼意思,不過姑且還是說一句,我只是在跟小埋聊天而已。”
倫也瞬間啞口無言,卻是突然又眼珠一轉,以自己豐厚的(遊戲)經驗,接話道:“我又沒有特意在指明什麼,欲蓋彌彰這種事情,往往意味着不打自招哦?”
姜煜剛好收到了小埋那則宣告聊天結束,以及兄妹關係再度破裂(霧)的消息,他從地上站起來,隨手將手機揣進了兜裡,同時拿下了飄落到肩頭上的毛巾,不鹹不淡地刺了一句:“連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清楚的主人公君,就請不要學友人A的角色,試圖通過言語去打破並不存在的僵局,或者明白點說,去推動劇情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