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不願意說嗎？”高漸離有些無力，他撐在矮几上的拳頭攥得青筋都凸出來。看着我的目光卻是那種不受信任的失望眼神，像是有點受傷。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而且，我的腦子也由一團亂麻開始一點點恢復理智。
握住藥丸的手指緩緩鬆開——我本來想用這個威脅他，讓他吃下去我再說出真相。大致就是我會說我不相信他，要我相信的話就服下這顆毒藥（實際上只是治療月事來的時候肚子疼的藥丸，男人吃了沒好處，自然也沒壞處）。
我還打算只要他願意吃下，那我就可以藉此威脅他不能將我說的一切透出半點出去。包括他師父徐夫人也不行。
但我現在已經有了別的想法，雖然良心上有些過不去，我還是決定再騙一次這個初出毛犢的牛犢劍客。不必用這種威脅的手段，其實，還有另一條路可走。
經過過去在豢龍城的種種，我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決定相信誰，何時相信我都會經過自己嚴密的分析和驗證。
特別是會暴露豢龍氏和臥龍谷秘密的這種重大事件，我更不會輕易說出去。不過，我轉念一想，用藥丸威脅很可能會直接打碎我們剛剛建立起來的情誼。
彼時，於我不利。於狐狸，就更不利了。要是高漸離因此被我惹怒直接一劍刺死我，那還弄個毛啊！
“其實，不是我不願意說。我是怕我說出來太不現實，你覺着我腦子有問題，不肯幫我。”我迅速整理好接下來要說的話，鬆開藥丸的那隻手指尖已經黏糊糊。
我不動聲色的在袖子裡的巾帕上擦了擦，拿起了筷子。
高漸離見我鬆口，緊握的拳頭總算是鬆了些，面色也不那麼難看：“你都沒說，怎麼就覺得我會那樣想了？”他看着我夾了一箸菜放進碗中，這才擡手去拿筷子。
“那好，我就同你坦白。”我乾脆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我能聽懂小動物的聲音是什麼意思，這事兒你知道吧？”
他點頭，像是受我的情緒所染也放下根本沒夾過菜的筷子。
“我呢，其實也算是半個馴獸族。只是我這能力太古怪，又太雞肋，不被大家認可。”我舔了舔脣瓣，爲了顯得我的話不是在說謊，我的語調很慢，“雖然能聽明白說了什麼，我那這些小動物卻是沒轍的。”
我拿起一隻筷子戳了戳碗裡的雞肉：“比如說，我要使喚小動物們做什麼，就得同它們商量。還要買東西去好好哄。”
“其他人就不一樣了。”我的筷子伸向旁邊的青菜碗，點了點一片翠綠油光的菜葉，“他們雖聽不懂小動物的聲音表達了什麼，但是卻能讓其乖乖聽懂自己的話，然後服從。”
高漸離被我的話引起了興趣，一動不動的豎起耳朵聽着。
我在心中默默道歉，繼續編着縝密的謊言道：“我被嫌棄，經常食不果腹。但我夫君不一樣，他是族中公認的天才，不僅武藝高超，就連拿鞭子馴獸都很有一套……”
就快要引出與戚九娘有關的重點了，我不禁頓了頓，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湯潤潤嗓子。
“我就說這雙手的虎口處怎麼也會有如此明顯的繭子，而且筋骨都很不錯。原來也是個高手，還是用鞭子的。”高漸離在我停頓的間隙看着自己的手低喃。
我接過他的話：“對，他就是用鞭子的。只可惜，我和他竟然會互相看對眼。鬧得兩人都在族中備受排擠，就出來了。我們原本打算成親的……”
這些話和我以前說過的也能接起來，但有些又不太一樣。只有這樣，纔像是高漸離一點點從我這裡挖到真相，而不至於覺得又是掉進了另一個謊言。
我們的合作，我可以拼死去完成，但需要謹慎之處，我也不會輕易鬆口。
“那這和追戚九娘又有什麼關聯？我們不是更應該去守着赤松村的淺海等待浮游島靠過來，登上金魄客棧尋找換回你夫君的辦法？”高漸離直接跳到這個問題，說明他已經明白我的話中之意了。
我苦笑着搖頭：“其實，這也正是我瞞着你的地方。”
“……”他張了張脣，卻沒說一個字。反而端起茶湯飲了一口。做這些的時候，他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我的臉。不是審視的目光，而是終於被相信的那種淡淡的開心。
見他如此表情，我不由得又暗念了一句抱歉。
“其實，夫君他馴的獸落在了戚九孃的手中……”我斟酌着自己將要說的話，娓娓道：“這隻獸被戚九娘得手後就賣掉了，我不知道賣在哪裡，所以要找到戚九娘問出來。”
接着，我說了從橫公魚那裡聽來的消息。當然，隱去了其中不該說的部分。
“你都沒親眼見到，就憑橫公魚的聲音裡表達的意思，怎麼能確定那就是你夫君馴的獸？”高漸離果然會挖小細節，連這個都想到了。
我知道只要尋到戚九娘，去救應龍的時候我一個人恐難以成功，到時候高漸離是最佳的支援人選。
他那時也會知道應龍的存在。
既然早晚都要知道，不如我現在就按自己的想法讓他先知道。不過，應龍此時和豢龍氏、和臥龍谷是徹底無關的。想着，我放下茶碗道：“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夫君馴的獸不是普通的兇獸，而是一條龍、一條黑色的龍。”
“……”高漸離徹底呆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道：“黑色的龍，莫非就是我在夢中看見的那個怪物？！”
我苦笑着點了點頭：“當初在海上就是這條龍救了我們，但還是因爲體力不支墜落。我們和它都被浪濤衝散，流落各方。我也是後來見了橫公魚才知道它被捲進了霧牆。可還是被戚九娘給抓走了。”
“這些聽起來是不是很不可思議？畢竟龍可是傳說中幾百年前就消失不見了的。”我摸摸鼻子，訕笑。
豈料，高漸離反倒一點都不驚訝：“那只是普通俗人的看法。我師父就知道有一個馴獸族是與龍有關的。可惜他們隱居世外，並不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