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晚弟,接下來該去哪兒?”符禮好似並不在意別人的驚疑,而是低頭輕聲詢問着戰亦晚,聲音淡雅如隨風飄落的花瓣。
神情全沒有剛纔的冰冷與淡漠,反而有一絲絲的好奇。
“亦晚弟?”戰亦晚驚愕地張嘴重複了一遍。
符禮蹙眉解說道,“你喊我符兄,我不應該喊你亦晚弟麼?”
戰亦晚歪着脖頸細想了會,是這麼回事,可是她那一聲“符兄”完全是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統稱,可他這一聲“亦晚弟”總感覺將距離拉近了好多……
這小子不會沒在江湖上混過兄弟吧?
“亦晚弟,我臉上有東西嗎?”符禮很是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長睫毛在陽光的映射下泛着點點金光。
“呃,沒,沒有……”戰亦晚側扭過頭,使勁抽了抽鼻子,同時暗皺眉悔恨自己竟然又沒出息的在那張臉上淪陷了。
“那你爲什麼……”
“本城主這不還沒仔細看過你嘛,”戰亦晚頭也沒回忙搶過話頭,“今兒仔細一打量,確實是好城主的料兒。”
戰亦晚抱起目目背對符禮翹起大拇指以示讚賞,如此好掩蓋自己剛纔犯花癡的尷尬。
“亦晚弟是從哪兒看出爲兄……”
“符兄,爲城主之道的第二關,跟隨小弟去學習一下如何與商賈們相處吧!”直接岔開話題的戰亦晚側頭對符禮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然後扭回頭的瞬間又拉下臉來,心中不斷憤恨道,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多爲什麼?
還停留在戰亦晚那微微一笑的畫面裡的符禮忽的愣了下,蹙了蹙眉,心想怎麼感覺怪怪的。
旁側得到示意的連歸忙慌不迭的跟到昂首直前的戰亦晚背後,抖着劍給主人造出一種萬人無敵的氣勢。
符禮搖頭輕笑了下,或許自己剛纔錯覺了,然後與大風緊步隨上。
當一行人招搖過市的晃到方宅門前時,只見門前貼了許多畫符,好似是驅鬼的符貼。
圍在門前看熱鬧的人羣給兩位城主讓出了道,並小聲竊竊私語着。
“聽聞昨晚方宅鬧鬼了,聽說天不亮就去把天靈寺的大師給請了來。”
“這就是平日不爲好事的結果,連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活該!”
“就是!讓他平日欺詐鄉里……”
戰亦晚看似無意的撇了撇嘴角,帶着人直進方宅前堂。
“方管家,你家老爺呢?府裡這是發生了何事?”抱着目目一屁股坐在紅木寬椅上的戰亦晚好奇的詢問道。
方老管家滿臉倦容的嘆了口氣,“唉,說來也不怕城主見笑,本宅昨夜鬧鬼,老爺被嚇暈過去,所以連夜把大師請了來,老爺纔剛甦醒過來,現正躺在牀上休養着,怕是不能來見城主您了,唉!”
“鬧鬼?難道本城主的夢境是真的?”戰亦晚緊皺着眉,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城主,您剛纔說?……”老管家眼皮子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
“來,方管家,你趕緊帶本城主去見你家老爺,順便向本城主說一下昨夜的情況。”戰亦晚一手抱着目目,一手拍在老管家的肩膀上,滿臉的凝重,同時示意連歸帶上符禮前去。
“唉!”一身麻布衣服的老管家邊帶路邊戰兢兢的說道,“昨夜,電閃雷鳴之際,聽守更的下人說老爺起牀想要去關窗,孰料窗還未關上,就見一着白衣服的骷髏鬼張牙舞爪的飄過來飄過去,閃電的瞬間那鬼還張嘴露出獠牙對着老爺哀叫,等再打雷的時候,夫人就發現老爺已經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了,那個守更的小夥也被嚇得不輕啊!……”
說話間,一行人就已經來到了方老爺那古樸的房間,只見那些古玩字畫甚是奪人視線,別人或許覺察不到,戰亦晚可是偷瞄的仔細,心想這嚇暈的方老爺或許還沒來得及將這些貴重東西撤離走。
“哎呀!方老爺,一夜未見,您老怎地如此消瘦了?”戰亦晚刷一下坐在牀邊上,然後順手將目目放到那絲綢錦被之上,驚訝的聲音中顯出幾分同情。
“戰城主,您,您怎麼?……”方老爺雙脣哆嗦着,顯是無法理解管家爲何帶了這一幫人進來。
“方老爺,您不必起身,躺着即可。”戰亦晚使勁摁下肩膀離牀的方老爺,然後盡是客氣的打斷他的話語,“本城主是聽聞了昨晚的事,來看望一下方老爺,順便向方老爺說一件事……”
牀上老頭大睜着眼,臉上的驚恐猶未退去。
“就是本城主昨晚夢見老城主了,”戰亦晚長吁一口氣,眼神中有幾許歉疚之色,“您老也知道,我爹就是在雷雨交加的晚上去的,所以想念起緗城來,他老人家還是會回來看望的,昨夜夢見我爹說他相中了幾個人,然後想要帶去服侍他,本城主當時也沒在意,沒承想方宅昨晚竟然……”
一語未完,戰亦晚給渾身哆嗦的方老爺很是貼心的掖了掖被角,“唉!本城主怕是昨晚的雷電把我老爹給招來了,今日聽聞方老爺把天靈寺的大師也給請了來,還真是對不住您老了……”
方老爺越聽越冒冷汗,臉色也更加蒼白起來,嘴脣抖動着剛想說什麼。
戰亦晚又很是歉疚的拍了拍方老爺,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慷慨道,“您老不必說,就好好養着吧,關於募捐的事,您老就不用操心了。”
一聽此話本就哆嗦的方老爺更加喘不過氣來,兩眼空洞無神瞪着牀頂的帷幔,眼看着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老管家以及守在邊上的方夫人霎時緊張起來。
“快!快請大夫!”方夫人喝聲吩咐着,同時跪在牀前眼淚吧嗒吧嗒的就滴了下來,“老爺,老爺,您千萬不要出事啊!”
牀上的老頭艱難的瞥了眼戰亦晚,然後又顫巍巍的擡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錦被,聲音若有若無,“豬,豬……”
“豬?”戰亦晚扭頭看了看目目,“豬怎麼了?”
連歸忙上前一步將目目抱走,在牀上拱來拱去的小豬被抱走的瞬間,衆人看到了錦被上濡溼的一大片外加一小坨便便,還冒着熱氣。
整個緗城的人自是知這方老爺素有輕微潔癖,凡是腳上沾有泥土的下人均不能出現在他的面前,而現在,一頭豬的所作所爲差點讓他窒息。也難怪,衆人的關注點都在他的臉上,誰會注意一頭豬?
臉上有點掛不住的戰亦晚甚是尷尬道,“那個,就不打擾方老爺了……”
戰亦晚邊站起邊將錦被往外扯,“那個,本城主找人給您老清洗清洗……”
頂着一對黑眼圈的方老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扯過錦被,“噌”的一下坐了起來緊抱住戰亦晚的胳膊,哀求道,“戰城主,您能告訴一下老城主嗎?小老兒不是不想去服侍他,實在是,這一大家子人,小老兒放不下啊!……”
微胖老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哽咽着,“昨晚小老兒確實看到老城主了,您能不能讓他趕緊回去啊!……”
衆人呆愣着,連候在外屋的下人也驚得大張着嘴,他們還從未見過趾高氣揚唯我獨尊的方老爺這般低聲下氣哭嚎着求人。
“這,這也不是本城主能……”戰亦晚很是爲難的拽出自己的胳膊。
“戰城主,您剛纔說什麼?您不能不讓我募捐啊!”似是反應遲鈍的方老爺忽然想起戰亦晚先前的話語,“爲了老城主,您也不能不讓我募捐啊!……”
似是得了失心瘋般,方老爺也不顧衆人在場,連滾帶爬的從屏風後扯出一小箱銀子,又抱住戰亦晚哀求道,“這是五千兩銀子,戰城主,您一定要收下啊!一定要收下!……”
眼看着拗不過人家的好意,戰亦晚勉強答應着同時一腳將箱子踢到連歸身旁,然後扶起方老頭安慰道,“方老爺就放心吧,本城主定會回去好好祭拜祭拜,然後跟他老人家說明此事。”
當方家衆人長舒一口氣目送着戰亦晚離去時,左手抱目目右手提銀子的連歸一個沒忍住咧嘴笑了起來,戰亦晚頭也不回的甩手就是一胳膊,“你小子注意點!”
連歸吃痛,忙將目目扔到大風懷裡,“兄弟,幫忙照看下!”
讓本大爺抱一頭豬?大風心中的怒火“噌”就上來了,無奈卻被符禮的一個眼神給壓了回去。
戰亦晚此時意識到符禮自始至終只是冷眼旁觀着一切,並未發一言一語。
“符兄,怎麼樣?”戰亦晚一臉得意的瞥了瞥那箱銀子,“看明白了吧?”
“如此小兒科的把戲,難道這就是亦晚弟要教爲兄的城主之道?”符禮不以爲然的回了句,如雪般雕刻的臉上無一絲讚賞之意。
“小兒科?你行那你去籌錢啊!”符禮的不以爲意徹底激怒了某人,“要是你籌的比本城主多,本城主甘願服侍你一天!”
符禮被這一怒吼給驚得後傾了傾身,以防自己會像連歸那樣被偷襲。
眼看着連歸與大風的眼神也默默地轉向自己,戰亦晚忽的意識到自己失禮了,遂緩緩地將豎起的食指尷尬的縮了回來,然後甩了甩額前的發,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那個,想必符兄也餓了吧!小弟就帶符兄去見識見識這一天中最繁華的緗宜街。”
像是沒事人般,戰亦晚又將雙手背在身後昂首闊步前行着。
只留後面三個大男人無語相望中,連歸忽然覺得他們的城主,有那麼一點點像是潑婦,那麼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