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暴露(下)

“退!”

來不及想其他,沈容和低吼一聲。“快放箭!”

同時,城樓下那名一直在寧珂身邊的男子尖聲喊道:“給我放箭!”

只聽“唰”地一聲巨響,原本靜止不動的士兵紛紛上前,手持盾牌擋在弓箭手前面,相應的,所有弓箭手幾層排開,同時朝着城樓上放開了弓弦!

“給我殺了這些混蛋!”不斷用劍劈開射過來的羽箭,劉天惡聲惡氣吼道。

“嘩嘩——”

城樓上,早已準備好的弓箭手們亦是不甘示弱不斷放箭,局勢一時間陷入混戰。

龍祁鈺被數名士兵包圍住,站在城樓裡面遙遙望着這一場戰爭,臉上不露分毫情緒。

沈容和站在角落裡,皺眉看着兩方人馬近乎玩鬧般的互相殘殺,眸光最後落在下面一直不曾出聲的寧珂身上。

他沉默着用劍擋開射下去的羽箭,並未出聲,倒是他旁邊的那名長相透着幾分猥瑣的男子獰笑道:“相爺一直說你們有多難對付,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沈容和幾乎是立即回過頭去看龍祁鈺。

多名士兵堅守在他前頭,他淡然靠在牆邊,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掀動一下。

寧珂與龍祁鈺都不是初入沙場的稚嫩小兵,不可能不明白不可隨意開戰的道理,但是對於那名男子輕率的指揮他卻什麼都沒說,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故意的!

再看城樓之上,甚至連琅華都上了城樓,龍祁鈺更是一副淡然若水的模樣,顯然未將這場戰放在心上。

呵!

在心底冷笑一聲,沈容和垂眸看着空中不斷飛舞的羽箭,目光冰冷。

他派她前來指揮,恐怕不過是讓她親眼看見這些,爲了想要旁敲側擊的給她一點教訓罷了!

他到底是不肯原諒她!

一陣劇痛驟然襲來,沈容和心口處狠狠一窒。

視線突然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強烈的暈眩感傳來,沈容和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眼前有一瞬間陷入黑暗,沈容和忙扶住城牆,用力閉了閉眼,企圖將那股莫名的不適甩開。

“你,怎麼了?”

耳畔有道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

沈容和一驚,擡頭愣愣地看着不知何時出來的龍祁鈺。

他的旁邊,是一身嬌俏紅衣的琅華郡主。

兩人並排站在一起,俊逸的容顏和那如畫的眉目皆是完美得可以入畫,天造地設!

只一眼,沈容和就收回了視線,搖頭說道:“我沒事。”

那疼痛只有短短一瞬就消失不見,沈容和一時也未放在心上。

“沒事就好。”斜睨着她,龍祁鈺淡淡的吐了口氣。

“殿下!”

“小心——”

背後陡然傳來一陣呼喊,震得人耳朵發疼。

沈容和猛地回頭,發現城樓下一名小兵手中的弓箭剛剛離弦,“嗖”地劃破長空,幾隻羽箭直直朝龍祁鈺飛來——

事情太過突然,甚至連龍祁鈺身邊負責保護他的士兵們都愣住了。

“小心!”眼看箭就要射中龍祁鈺,沈容和突然一個大步上前,狠狠推開了龍祁鈺,毫不猶豫迎向那支羽箭!

“你——”

龍祁鈺毫無預料,被她突然用力推出去,腳下一個趔趄,連連倒退兩步。

“祁鈺!”琅華驚呼道,沒有猶豫伸出手欲抓住他。

眼見沈容和危在旦夕,龍祁鈺一手撐在城牆上,一手攥住沈容和的手腕,徑自將他往自己懷中帶。

身後,琅華呆滯地看着被龍祁鈺扯到後面的沈容和,伸出的手僵滯在空氣中,一動不動。

此時衆人忙着禦敵,沒有人注意到這一異動。

龍祁鈺一手扯過沈容和,劈頭蓋臉就罵道:“你不要命了嗎?!”

“我沒事。”沈容和表情冷靜,全然沒有被黑着一張臉的龍祁鈺震懾到。

“你……”

眼睜睜看着這一幕,琅華僵在半空中的手輕輕顫抖了下,最後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縮回手。

“唰——”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手持盾牌的小兵防備不及,只得趕緊側身避開,羽箭穿透過凝滯的空氣,直直射向城樓裡面。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支羽箭朝後面飛去,沈容和似有所察覺,正要回頭,琅華突地捂住耳朵驚叫一聲:“啊!”

沈容和轉頭望向她這邊,動作一滯……

“你!”龍祁鈺正要說什麼,擡眼就看見羽箭射中沈容和,所有的聲音頓時梗塞在喉頭。

儘管他已經上前用力帶開沈容和的身體,可到底還是遲了一步,只聽得一聲低低的皮肉撕裂開的聲音,那支羽箭大半截沒入沈容和的左肩!

“唔~”沈容和吃痛地悶哼一聲,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動作遲緩地低下頭看着插在自己左箭下的箭……

這一變故來得太突然,甚至所有人都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看到沈容和胸前多了一支羽箭,殷紅的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她的衣衫……

“沈容和!”

“公子!”

喉頭一陣腥甜涌上,沈容和努力想要壓抑住,一股的強烈的暈眩感隨之襲來,她的眼前一黑……

在沈容和即將癱軟着倒在地上時,龍祁鈺猛然伸出手,用力撈起她的腰。

“找大夫!快去找大夫!”衝身邊人厲聲吼道,龍祁鈺顧不得此時所有人都在看着,俯身打橫抱起沈容和,大步走下階梯。

琅華呆了呆,旋即提起裙襬跟上去。“祁鈺!”

昏迷前,沈容和最後看見的是龍祁鈺緊蹙的眉頭,嘴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

曾經她毫不猶豫選擇傷了他,如今就換她來嘗這苦痛。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當龍祁鈺抱着沈容和回到府衙裡,她胸前的衣服已經全部染成了紅色,傷口處不斷有鮮血汩汩涌出,她的臉色慘淡得看不出一絲血色,整個人虛弱到了極致。

“大夫!大夫在哪裡?”邊抱着沈容和進內堂,龍祁鈺邊朝身邊的人吼道,“還不快將大夫帶來!”

若仔細去聽,定會發現他的聲音竟隱隱帶着顫音。

幾名大夫急急忙忙趕來,不敢有片刻耽誤,見着龍祁鈺就要下跪行禮:“殿下……”

龍祁鈺啞聲喊道:“快救人!”邊說邊將沈容和放在內堂的牀上。

大夫們忙跟上去,齊齊圍攏在牀邊。

放在沈容和肩頭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着,龍祁鈺嘶啞着嗓音對着太醫喊道:“用最好的藥救他!一定要救他!”

幾名大夫唯唯諾諾的應聲,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上前爲沈容和診治。

“殿下,請幫忙解開他的衣服。”

沈容和的肩頭和胸口早已被鮮血染紅,身上的白衣幾乎被染成了血衣,觸目驚心!

龍祁鈺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下心頭的強烈不安,伸手解開她的衣袍……

寬大的衣袍被褪下,龍祁鈺的手正要去脫她的裡衣,目光恰好落在她寬鬆的衣領口,眸光驟然滯住。

“殿下?”

見龍祁鈺坐在牀邊一動不動,身後欲上前爲沈容和醫治的大夫不由得開口出聲提醒他,“再不醫治,沈公子可就危險了。”

他的話音未遁,就見龍祁鈺猛地拉開牀上的薄被蓋住沈容和的身體,對着身後越來越多的人厲聲喝道:“大夫留在這裡,其餘人全部都滾出去!”

這一舉動不止讓大夫們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更讓候在房中的婢子侍從們呆了呆,全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遲遲沒有人動作,龍祁鈺眼中滿是陰霾,聲音森冷若寒冰:“還不出去?!”

“可是殿下……”

有人慾說些什麼,就被龍祁鈺毫無溫度的眸光嚇得瑟瑟發抖,慌忙退了出去。

“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房門口,琅華看一眼躺在牀上的沈容和,目光自龍祁鈺面上滑過。

張嘴欲說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琅華轉身出去,離去時還不忘關上房門。

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

龍祁鈺的眸光緩緩自幾位大夫身上掃過,眼神陰鬱得嚇人:“接下來不管你們看到了什麼,若是敢透露一絲一毫,我就將你們千刀萬剮!”

他的聲音讓幾位閱歷頗深的大夫同時打了個冷顫。

不寒而慄!

沒有再出聲,龍祁鈺側身在牀邊坐下,小心翼翼將沈容和身上的裡衣褪至胸口上方,只露出左肩中箭的地方,下面皆用薄被蓋住,這才起身給幾位大夫讓出位置。

負責診治的大夫看一眼躺在牀上的人,嚇得連連後退兩步,“啊?這……”

接下來的話,在龍祁鈺陰鷙的眸光下陡然止住。

“別忘了我剛纔說的話!”龍祁鈺一字一頓吐出這句話。

嚇得手重重抖了抖,大夫顫巍巍上前,繼續爲沈容和治療箭傷。

那支羽箭深深沒入沈容和的肩頭,只差一點就貫穿下去,開始拔箭的時候鮮血噴涌而出,看得幾名大夫都只覺觸目驚心。

“唔……”還未來得及徹底拔除那支羽箭,原本昏死過去的沈容和突然開始掙扎,嘴裡無意識地溢出幾聲呻吟。

“好痛……”

龍祁鈺忙上前穩住她的身體,看着她冷汗涔涔的額頭,擰眉道:“有沒有法子讓她不這麼痛?”

大夫搖搖頭,慎重地說:“殿下,你穩住她,免得她待會兒胡亂掙扎拉扯到傷口,到時候只怕會更嚴重。”

龍祁鈺無聲點點頭。

大夫猶豫片刻,見沈容和不再像方纔那樣亂動,這才上前繼續拔箭。

陷入昏迷的沈容和幾乎是下意識地死死咬住下脣,龍祁鈺一手攬住她的肩,讓她斜靠在自己的懷中,脣湊到她的脣邊,低聲道:“你若是痛就咬我,不要傷了自己……”

大夫錯愕地看一眼龍祁鈺,他低頭凝着懷中的人,頭也未擡。

昏迷中的沈容和竟似真的聽到了他的話,張口就咬住他的手臂……

龍祁鈺緊抿着脣,強壓下吃痛的呻吟溢出脣齒間。

“殿下!”看着龍祁鈺因疼痛緊皺的眉頭,大夫不無擔憂,“還是拿錦帕塞住她的嘴吧,這樣你會……”

龍祁鈺恍若未聞,催促道:“快點動手拔除箭頭。”

“是!”

幾名大夫足足治了幾個時辰,最後才完全止住沈容和傷口的血,龍祁鈺一再確認她不會有事後,才鬆了口氣。

“你們先下去吧。”

“是。”

幾名大夫躬身退下,房中只剩下龍祁鈺和沈容和兩人。

目光落在牀上人的臉上,龍祁鈺眼中驚疑、迷惑、震驚,以及近乎矛盾的喜悅等情緒,一一流轉而過,複雜難辨。

大龍朝男子長相相對偏陰柔,所以,即便沈容和自幼比一般男子長相清雋,也從未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三年前在廟會的花燈夜上,他也曾對沈容和起過一些疑心,可那懷疑在沈容和親手要解開衣衫時便消褪去了,從此再不敢妄想。

如今想來,當時的沈容和不過是故意做出這些行爲,引起他的疑心,讓他心亂得完全忘記了所有防備,她根本就是吃定他絕不捨得真的傷她!

嘴角溢出一絲艱澀的弧度,龍祁鈺無聲苦笑。

就着牀榻邊緣坐下,凝着那張如畫的面容,龍祁鈺滿心複雜。

忽然間得知這個震撼的消息,讓他幾乎有些招架不住。

看着她額頭不斷沁出的冷汗,龍祁鈺就着衣袖爲她擦拭,動作小心翼翼,輕柔得彷彿怕稍微用力,就會傷到她。

眸光定定地盯着牀上的人,龍祁鈺動了動脣,“沈容和,你到底還隱瞞了我什麼。”

聲音恍若囈語。

沈容和昏迷了整整三天,龍祁鈺也在房中守了她整整三天。

頭頂是一棵開得正豔的海棠花,白色的花瓣不斷落下,喜兒坐在臺階上,伸出手去接住花瓣,眼看那些花瓣很快被風捲走。又伸出手去接住花瓣,再看着它們被帶走……

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張嬌俏的小臉,喜兒連連咋舌,喃喃道:“真是瘋了,怎麼突然想起那個娘娘腔了。”

回頭看一眼依舊緊閉的房門,喜兒大大嘆了口氣。

“世子啊,娘娘腔長得再美,他也是個娘娘腔,可不是真正的女人,你不要糊塗了啊……”

話音還未落下,面前忽然多了雙繡着精緻玉蘭花紋的繡鞋,喜兒順着那雙鞋看上去,入目即是琅華精緻的眉眼,此時臉上帶着的表情卻不是那麼好看。

想來應該是聽到他剛纔說的那句話了,喜兒暗中抽了口涼氣,從地上一躍而起:“郡主。”

琅華卻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聲音,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不曾打開的房門。

“郡主?”喜兒小心翼翼試探道。

琅華依舊恍若未聞。

最後,琅華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自顧自離去了,全然沒有注意喜兒呆滯的目光。

看着琅華匆匆離去,喜兒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語:“這莫非就是……”

“吃醋吧。”

身邊突然有脆生生的聲音接應道。

喜兒嚇了一跳,驚愣着指着身邊的香兒。“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香兒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眨巴着眼睛應道:“我一開始就在啊。喂,你到底在想誰想得這麼入神,都沒發現我在?”

喜兒臉上一陣不自在。

哼!他纔不會承認,自己那會兒想到了某個惹人煩的……娘、娘、腔!

眼珠轉了轉,喜兒不解地問道:“沈公子是男人,郡主爲什麼吃醋?”

香兒的手指輕輕摩挲着下巴,“郡主爲什麼吃醋……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

兩人絮絮叨叨在門外侃着,完全沒有注意到,房中的沈容和已經醒了。

一睜開眼睛,沈容和就看到龍祁鈺的臉,不禁愣了愣。

龍祁鈺偏頭倚着牀柱睡着了,清俊的面容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不知是不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連睡着了都不展開……

看着他緊蹙的眉,沈容和忽然有種,想要伸手替他撫平眉間褶皺的衝動。

直到觸及龍祁鈺突然睜開的眼睛,沈容和這才發現,剛纔那麼想的同時,她也就真的這麼做了!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默然無語。

房中一片靜謐。

=-=親媽來狗血了,明晚更新女裝,滄州兩章

明早6點要起牀碼大更的更新,所以今晚就先醬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