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大牢裡呢
許姨回身走了,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把三兒喊過來,輕聲對三兒說:“說你甘叔我又想起來了。老甘叫我不跟你說。”三兒緊張地問:“什麼事?”許姨猶豫了一下說:“老甘在我家住了兩天,昨天走的。”三兒追問道:“到底怎麼了?”許姨說:“跟興泰打架了,興泰把他臉捶腫了。”三兒舉煙冷笑一下:“爲小余的事吧?”許姨搖搖頭:“我跟你叔也這麼猜的,老甘說不是,說爲生意的事。你叔勸他,說那廠不就是爲興泰辦的嗎?興泰要幹你就讓他幹去唄,你回家躲躲清閒不更好嗎?老甘說,他不在廠裡呆着,廠就辦不下去了。”
“甘叔現在在哪?”
“回高家老屋了。”
“明天去看看他。”
許姨趕緊接茬:“三兒你別去。”三兒疑惑地看着許姨。許姨說:“你叔說,肯定爲小余吵的架,沒生意的事。這種事,老甘自己都不願意說,你去怎麼說?他都不見你,你這人又多管閒事,還不是怕你問他嗎?”三兒鬱悶地問:“真是,我有那麼多嘴多舌嗎?”
“小余送魚乾來別亂說。”許姨招呼道,“回頭你叔怪我嘴碎。”
一天一晃就過去了,太陽平西了。周徐慶勸三兒:“師傅你歇會兒吧?”三兒說:“弄完了再歇吧。”周徐慶猶豫了一下又問:“師傅,什麼時候帶我們吃海蔘?”三兒笑道:“你再不說請師傅吃海蔘呢。”周徐慶也笑:“你答應過的。”三兒說:“一會兒就去行吧?”
店外傳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朗琳把運動上衣系在纖腰間,輕快地騎着小麗的小自行車來了。周徐慶說:“朗琳來了。”三兒沒說話。周徐慶又說:“跟電影裡的人一樣。”
直到朗琳的運動鞋出現在倒伏的摩托車邊,三兒才擡了下頭,看見朗琳額上沁出細汗。三兒問朗琳:“天熱不能少穿件衣服哇?”朗琳摸摸額上的汗說:“坐家裡冷,出門又熱。我到外面轉了一圈,村子裡,老街,然後又到新街來了。”三兒又問:“不打遊戲了?”朗琳找了張小騎子,在三兒對面坐下來:“手指頭酸。”三兒覺得好笑:“你也有累的時候。”
“小麗不跟我來,”朗琳說,“嬸說,許姨四點上班,是吧?”
三兒沒接茬,又問:“還想吃鹽水鴨?”朗琳搖搖頭:“不想吃了,就出來逛逛,一會兒跟你一塊回去。”三兒笑道:“你爸媽也是怪事,都不問一下你。”朗琳開心地笑着。
有車停在門口。周徐慶問:“師傅知道誰的車嗎?”三兒說:“黃大書記的車。”朗琳扯着臉皮問:“三哥不看都知道哇?”周徐慶吹牛了:“小菜一碟。你三哥聽聲音就知道車哪兒出毛病了。”三兒解釋說:“全鄉就兩輛富康,聽不出來纔怪事。你就是不用心唄。”
“朗琳在呢?”黃致興拎着塑料袋走過來,“三兒,吃飯了。”
三兒擡頭問:“幾點就吃飯?”周徐慶嘆道:“海蔘沒了。”朗琳笑了。
朗琳陪三兒到廚房洗完手回小包間時,徐小欣已經倒好了茶。黃致興掏出煙,打量着朗琳說:“大城市的孩子就是不一樣。”三兒接過黃致興遞過的煙,埋怨朗琳:“不懂事,見黃書記也不知道叫一聲。”朗琳對黃致興笑笑。徐小欣問:“二位點點什麼?”黃致興說:“朗琳你跟徐小欣點菜去,我跟三兒有點事說。想吃什麼點什麼,別客氣噢,我買單。”
朗琳跟徐小欣走了。三兒撐着桌子問:“什麼事這麼高興哪?”黃致抽了口煙:“剛從市裡回來,開會,又要準備防汛抗旱。”三兒說:“當父母官不容易,長假還開會。”黃致興搖頭笑了笑:“你朗叔不讓我們歇着怎麼辦?省裡又來文件了,防汛抗旱兩手準備。”
“這有什麼開心的?”三兒懷疑地問,“黃書記有別的事吧?”
黃致興笑逐顏開:“開會結束的時候,你朗叔順便講了一下當前市裡的經濟形勢,重點表揚清水,說我幹得不錯,說市黨委沒看錯人。”三兒笑笑。黃致興接着說:“散會的時候有人跟我說,我當書記你朗叔還說了話,有人有意見,說我資歷還不夠。也是老子發財,沒給朗書記剃鬍子,上任才一年多,清水財政大翻身。小打小鬧我就不說了。輪軸廠火了,礦機廠火了,你又平地辦這麼個大廠,菜籽湖市私營企業數一數二。不光辦廠,你還帶動其他人做塑料袋生意,清水現在有多少外銷員?這三個廠就不得了,你說老子高興不高興?”
“那是得請我吃飯。”三兒笑道,“我給你的官路當墊基石了。”
黃致興揚揚手:“不光這個。”三兒不解地看着黃致興。黃致興感慨地接着說:“包幸福圩的事,只有你跟張玉虎瞭解情況。當時老子真怕,別跟鄭如鬆一樣,雙規就不得了。就算夠不上雙規吧,給一個行政處分我也完了,他媽的老子本來就沒後臺,老領導又不管我,那還不得往死裡整我呀?我還想着,死三兒要是隨便給他那兩個叔遞個話,那我也不行。”三兒無趣地笑笑。黃致興趕緊舉手:“知道知道,你說過你不喜歡打小報告。不打小報告我也怕,鄭如鬆抓起來了。現在這麼看哪,你不光沒有打小報告,可能還給我說好話了。”
“當官真沒勁,”三兒搖搖頭,“天天這麼算計,怎麼過日子?”
黃致興也搖搖頭:“走上這條路了,沒辦法了。我也想好了,佔點小便宜沒意思,弄不好跟鄭如鬆一樣,後悔一生。”三兒點點頭。黃致興又說:“其實老子還沒佔到便宜,不是你給我賣魚,幸福圩的魚還賣不掉呢。錢沒賺多少,看架勢不會虧了,這也得謝謝你。”
“黃書記你今天怎麼了?沒事老謝我幹嘛?我沒替你說好話。”
“感慨感慨。我跟鄭如鬆一起到清水來的,他還在大牢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