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害皇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聽聞聶沛涵此言,江卿華不禁打了個冷顫,面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恐:「不……不……我是在幫殿下……只要有那孩子在,姐姐的心思便不會在殿下身上。我沒有謀害皇嗣,那孩子是臣暄的……」
「那孩子是她的!」聶沛涵幾乎是怒吼了出來:「本王都不捨得傷她,你竟也下得去狠手!你知道那孩子對我意味着什麼?」
聶沛涵挺直了身子,用盡最惡毒的話語:「孩子的事瞞不住京州,你就等着父皇的處置吧!江卿華,你太愚蠢無知,及不上她一根手指!」
「不!不!我不是這樣想的,不是的!」江卿華終於省悟到什麼,連忙撲過去拽住聶沛涵的衣袍下襬,苦苦哀求:「是我錯了……殿下救我,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便害死她的孩子?」聶沛涵冷冷踹開江卿華:「本王等着替你收屍!」他不想在這間屋子裡多呆一刻,只覺得噁心,便快步而出,對岑江命道:「仔細看着她,別讓她死了!」
岑江受命,又頗爲憂慮地問道:「鸞妃娘娘那裡……」
「什麼都不要提,她想必已猜到了。」聶沛涵擡首望了望天色,黃昏的最後一絲光暈仍在苟延殘喘,好似是在極力逃避被黑夜吞噬的命運。那將暗未暗的光亮彷佛是渺茫的希望,卻也是衆所皆知的絕望。
如何掙扎已是強弩之末。
一如聶沛涵此刻的心境,逃不開宿命的審判。
「父皇那裡先設法瞞着,府裡上下,誰敢將今日之事說出去一個字,你知道如何處置。」聶沛涵壓抑地道。他需要時間來籌謀,鸞夙失去孩子的事不能這麼快便讓父皇知曉,他要藉此給老四聶沛瀛致命的一擊。
岑江有些爲難:「殿下,今日鸞妃娘娘滑胎的事鬧得極大,恐怕瞞不過聖上。」
日期:2013-12-12 15:45
「路上傳遞消息總需要時日,你留意着,別讓送信之人出了房州。」聶沛涵此刻已拂去怒意,恢復了冷靜,重重添上一句:「能瞞多久便瞞多久,拖上一個月便不用再瞞了。」
岑江領命稱是,在聶沛涵的示意下迅速離開。
聶沛涵獨自一人折回了鸞夙的院子,但見幾名丫鬟皆站在門外。一衆下人見聶沛涵前來,連忙俯身行禮,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唯恐打擾屋內那個傷心的女子。
此時恰好有丫鬟從鸞夙的寢閨裡出來,手中還端着一盆水。聶沛涵上前垂首看去,但見這越發黯淡的夜色之中,那一盆水並未泛起清亮的銀波,而是顯現出深邃的暗紅。
只一眼,聶沛涵已感到一陣入骨的心痛,聲音不禁冷冽起來:「她還在流血?」
丫鬟端着水盆的雙手有些顫抖,到底還是如實回了話:「大夫說,滑胎的女子皆要出血幾日,將體內的污濁盡數排出來。」
「幾日?」聶沛涵冷冷反問。
丫鬟哪裡知道得清楚?卻又不敢說不知,唯有摸索着回道:「大約還需七八日……」
七八日……聶沛涵不通醫術,往日在戰場上受傷,至多是學會一些外傷療法。可女子如此私密的傷勢,他除卻擔憂與心疼,沒有一點辦法。這種無力感與受挫感,比之三月前知曉鸞夙被週會波擄走折磨時,更加強烈。
聶沛涵緩緩走至鸞夙的屋前,見窗內已然熄了燈,便沒有再打擾,轉身回了書房。
徒勞的傷心是沒有用的,當務之急,他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補救的法子,將謀害皇嗣的罪名扣在老四頭上。
這個孩子不能平白失去,鸞夙的身心創傷,他的無望守候,總要有個人來全盤承受……
日期:2013-12-12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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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聶沛涵便去守着鸞夙,陪她說話,親自喂藥。鸞夙依舊沉默的,沒有再哭,可那神情卻比哭泣還要令人難受,往日一雙靈動的清眸再沒了光彩,看着誰,都像是在看一具輕飄飄的靈魂。
亦或者,是她自己失去了靈魂。
聶沛涵情知急不得,唯有慢慢說一些南熙的風土人情,試圖以此轉移鸞夙的注意力。鸞夙只是聽着,雖然沒有反應,但也沒有拒絕。這樣對周遭一切都不聞不問的模樣,卻令聶沛涵逐漸急切起來。
所幸的是,鸞夙沒有提出要見江卿華,這證明她還是有思想的,至少是斟酌過後才選擇了沉默。聶沛涵如此分析着,也算是在焦急之中尋到了一絲安慰。
此後一連十日,鸞夙一直養在榻上,每日吃飯喝藥,十分乖巧。只是再沒有說過一句話,整個人空洞洞的,越發沒了生機。
聶沛涵每日早中晚各來探望三次,每次總要陪着她吃了飯丶喝了藥。這於日理萬機的南熙慕王而言是極爲難得的,府中下人們都知道主子不近女色,如今將他一番深情看在眼裡,侍奉鸞夙便更加盡心盡力。
如此便也怠慢了僅僅一牆之隔的另一位側妃,同在養傷的芸妃江卿華。
鸞夙滑胎那日,江卿華右肩生生受了聶沛涵一腳。當時聶沛涵一腔憤怒與心痛無處發泄,踹出去的那一腳是卯足了勁,可想而知,江卿華的傷勢之重。
可是由於聶沛涵沒有發話,江卿華自己也不敢聲張,這傷勢便就此擱置了下來。不過十日而已,從前溫順清秀的芸妃娘娘,便已憔悴得有些鬼魅之相。
聶沛涵不是沒有聽說,卻也沒有顧忌她,只是在管家回稟江卿華的傷勢之時,冷冷命道:「只要留下她一口氣便可。」
這一日大夫如常來爲鸞夙問診丶調理身子,如今距她滑胎已過了十餘日,按理而言那崩漏下出的血癥應該止住了,可偏生鸞夙沒有止血的跡象,多少珍貴的藥材用下去也不見好轉,不禁令幾位婦科聖手萬分着急。
日期:2013-12-12 15:51
「鸞妃娘娘鬱結在身,若是不疏肝理氣,只怕這病好不了。」大夫說出自己的擔憂。
聶沛涵在屋外聽着,側首看了屋門一眼,只得嘆道:「盡心治吧,務必將她治好。」縱然心中一日比一日憂慮,他自己到底也不是大夫。
聶沛涵親自囑咐了幾句,便返回鸞夙的寢閨相陪。屋裡瀰漫着淡淡的血腥氣,並不是他從前在軍中常聞到的味道,而是帶着一股女子特有的氣味,泛着令人心悸的神秘。
聶沛涵緩步走至鸞夙榻前,瞧着那張越發蒼白的容顏。從前他只覺得鸞夙的瓜子臉十分細緻好看,如今卻巴不得趕緊圓潤起來。他俯身看着榻上舒展的叢叢青絲,只怕鸞夙再這樣日漸消瘦下去,連挽發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明該是新婚燕爾的時候,聶沛涵刻意忽略一屋子的盛紅顏色,只看着榻上蒼白的美人,笑道:「大夫方纔說了,你恢復得不錯。想吃些什麼?」
他已習慣了自問自答,也做好心理準備鸞夙不會回話。誰想這一次鸞夙卻輕輕閃了閃長睫,雙眸尋回一絲清明,忽然道出一句:「給她治傷吧。」
聶沛涵爲這突如其來的迴應而喜悅,不忍回絕她,便點頭道:「好。」
鸞夙這才勉強笑了笑:「謝謝。」
只是這簡單的兩個字,卻教聶沛涵有些悲傷。也不知是悲傷自己的執着,還是悲傷鸞夙刻意的疏遠。
他只得噙了笑:「你再不說話,我也沒轍了。」
鸞夙卻是淡淡道:「我有話要問她。」
「如此你才更要養好身子。」聶沛涵趁勢勸道:「她如今也有傷,是我下手重了。待過幾日你身子好起來,想問她什麼也不遲。」
「好。」鸞夙只回了這一個字,便又繼續沉默起來。
日期:2013-12-12 15:53
至少會開口說話了,這便是好轉的跡象,總比將愛恨怨怒都悶在心裡要強。聶沛涵只覺鬆了一口氣,當日便命管家尋大夫去給江卿華治傷。
自那日之後,鸞夙便好似換了一個人,不僅胃口逐漸好起來,臉色也紅潤了些許。雖說仍然瘦弱,看着卻有了精神。大夫擔心鸞夙小月子裡感染風寒,執意不讓她踏出房門,聶沛涵怕她煩悶,便蒐羅了一些話本子給她解悶。
直至鸞夙滑胎的第二十日清晨,慕王府裡忽然到訪一名絕美女子。那女子甫至府內,便被聶沛涵奉爲上賓,兩人在書房之中議事了整整一日,直至黃昏時分才得結束。
這一日,聶沛涵破天荒地沒有前來探望鸞夙,只是派人捎了話,讓她好生將養喝藥。鸞夙聽了不甚在乎,敷衍着應下了。
然而只是這一個白晝的功夫,那位忽然到來的女子,其容顏之美已然傳遍整座慕王府,就連鸞夙足不出戶,也從丫鬟們的細微討論聲中聽出了一二。
「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女子,看着年紀也不大,應是出身大戶人家……」
「會不會是殿下的新歡?唔……我是說,是殿下要新娶側妃了?」
「別胡說,那女子是挽着髮髻的,想來已經嫁了人……」
是個美人嗎?鸞夙不禁也生出一分好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亦不能免俗。鸞夙對着銅鏡看了看自己的容顏,蒼白丶憔悴丶羸弱丶無神……便好似是一個垂死之人,再沒有從前的靈動風采。
怕是臣暄見了此刻的自己,也會有幾分厭惡吧。
日期:2013-12-12 16:00
鸞夙正坐在妝案前自嘲地想着,屋外卻忽然響起丫鬟的回稟聲,帶着幾分急切,還有幾分激動:「鸞妃娘娘,有客求見!」
有客?鸞夙秀眉微蹙,她如今尚未出小月子,是不願見人的,正待回絕,卻聽那丫鬟再道:「是隨慕王殿下一道過來的,殿下說是讓問問您的意思,見還是不見?」
這丫鬟近來服侍鸞夙,也摸清了這位側妃娘娘的脾氣,知道她不會生氣,才逾越地低聲道:「是個女子,十分美貌。」
鸞夙恍然,大約便是今日傳遍整座慕王府的那位美人了。她想了想,再問:「慕王沒說她是誰嗎?」
丫鬟搖搖頭:「只聽殿下喚她『雲夫人』。」
雲夫人?姓雲?這天底下還有幾個人姓雲,能得南熙慕王如此禮待,尤其還是在這煙嵐城內。必定是鸞夙的母族,富甲天下的離信侯雲氏!
這般一想,鸞夙近來晦暗空洞的心裡忽然泛起一絲波動,只爲了這個從未親近卻血濃於水的姓氏。尤其是在她失去腹中骨肉之後,便更能體會到身爲人母的辛苦,對親情也有了更難以言說的依賴。
那依賴來自於她早逝的母親,還有母親身後那個顯赫的姓氏。
倘若她猜得不錯,今日這位絕美的貴客,必定是雲氏的當家主母,名滿天下的「出岫夫人」。
鸞夙轉首再次看向鏡中的自己,又聯想起丫鬟口中那位雲夫人的絕美風華,到底還是憐惜容顏,淡淡對丫鬟命道:「請殿下與貴客在正廳稍坐。」而後略一沉吟,又道:「叫梳頭丫鬟來爲我上妝。」
(本章完,17點見)
日期:2013-12-12 1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