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半小時前。

關彥淮端着酒杯爲莫函打着抱不平,冠冕堂皇,彷彿要用這情緒把心中的酸意蓋過去。

他酸溜溜地在莫函耳邊敲的邊鼓起了作用,成功刺激得莫函沒能管住自己的雙腿,走到了單詡南面前。

一見這人竟然醉成了這幅德行,她氣急敗壞地拉着他便走了,全然沒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二十分鐘前。

“嗚嗚嗚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了!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莫函拉着單詡南出了大門,冷風一激,他總算是清醒了幾分,卻變得更瘋了。死死地抱住莫函不撒手,一說話就噴出沖天的酒氣。

莫函心浮氣躁地要把他推開,力氣又有些不足,還得預防着這人一不小心摔了,試了好幾次也沒能成功。

單詡南整個人搭載她身上,讓她幾乎有點站不穩。

“你不是都答應過我跟我回家了嗎?爲什麼又後悔了?爲什麼又跟着關彥淮跑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

莫函皺了皺眉,目光冷了下去:“知不知道什麼?”

醉得沒幾分清醒的單詡南瞬間一個激靈,連忙找補:“他不是什麼良配!不會比我對你好的!我……”

他這麼一句話,勾起她心中許多的從前。

“是,沒有人會比你對我更好。”

可若是別人,她也根本不需要誰來護着她。她深呼吸了一口,被夜色釀得有些涼的風沁入心脾,讓她徹底冷靜下來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以後……”

她的聲音小了下去,似是有些艱難,復又想起來這話說出來了也只自己記得住,索性沒再勉強自己說完,只緊緊閉上了眼。

十分鐘前。

易新雨看着眼前明顯狀態不正常的關彥淮,感覺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醉酒的關彥淮氣質變得有些呆,較之平日的凌厲軟了不少,質問她爲何不打廣告的時候,幾乎有幾分委屈。

易新雨莫名有幾分心虛,下意識想解釋卻又在話未出口時停了思緒,只覺得自己着實不能再在這裡待了,居然被這一個接一個的醉鬼傳染了,想開口和他講道理。

先不說這種情況下說得再多也是徒勞,這人根本聽不見,估計酒醒了也得忘了。就是他真能記得,她也不能說呀!

哪有好端端的把自己捂了這麼多年的馬甲暴露的道理!

易新雨掩飾似的清了清嗓子,四處望了望,沒看到熟悉的人,想了想又摸出手機給周思彤打了個電話。

無人接聽。

易新雨挑了挑眉,皺着眉想了一下,又撥了一次,想着若再打不通,乾脆把這人扔到角落自己走了算了,反正這麼一個大男人也不怕什麼。

“你自己回去吧,她沒空。”

電話通了,接電話的卻不是周思彤。

易新雨乾巴巴地哦了一聲,認命地掛斷了電話。一轉頭看到關彥淮可憐巴巴地望着她,有些猶豫。

就這麼走了,好像很不道德的樣子啊……

“你怎麼在這裡?”

面前的人費力地眯着眼想了好一會,聲音有些太過刻意的冷淡,像個一本正經的小學生。

易新雨茫然地啊了一聲:“我怎麼不能在這裡?不是,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的目光裡多了幾分迷茫,卻見面前的人擺出一副四平八穩的模樣一字一頓地道:“不是讓你把車開到大門外等我嗎?你進來幹什麼?”

易新雨:……行吧,這是又把她當成司機了。

不過看這個樣子,他自己是走不出去了,不然就順手把他帶出去?反正她也準備走了。

嘆了口氣,她扶着關彥淮往外走,小聲地道着歉:“我這不是等了半天沒等到你嗎?走吧,我扶着你出去。”

關彥淮冷哼了一聲:“沒規沒矩。”

說罷一甩手,自己邁開步子走了。易新雨心裡有了點火氣,旋即又覺得自己這火氣來得實在沒意思。

和一個醉鬼計較什麼?

她這麼想着,輕嘆了一口氣,跟了上去。好在關彥淮的酒品比單詡南還是要好一些的,雖然不認得人又說着胡話,好歹能端端正正地走着。

只是走得慢了些,也忒較勁了些。

——他專注地低着頭看着地面,一心一意地走着支線,走得相當之緩慢。要是旁人看了他這動作,指不定以爲這地上掉了什麼稀世珍寶呢。

易新雨跟着關彥淮出了大門,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這大門外空曠得很,半個人也沒有,也沒有什麼準備好的車。

“關總?您的車在哪兒呢?”

關彥淮:“車?車停在車庫啊。”

他說着話,還用一種“你怎麼這麼愚蠢”的眼神看了一眼易新雨,氣得她肝有點疼。她深呼吸了一口,在心裡默唸了好幾遍“淡定淡定別和醉鬼計較”才忍住了開口吐槽的慾望。

“那你的司機在哪裡呢?”

易新雨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咬牙切齒。

醉了的關彥淮自然也就完全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回答得相當的理所當然:“司機?我的司機今天沒有跟過來呀,我是和莫函一起過來的。”

易新雨:……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智障,居然一聽他說司機來了就以爲司機真的來了。

正想着要不然把關彥淮再帶回去,面前的人卻低着頭從兜裡摸出了車鑰匙遞了過來。

“我們一起回去吧,你先送我回去,明天自己把車開到公司來就行了。”

易新雨:“謝謝你啊老闆。”

關彥淮沒聽出她聲音裡的嘲諷,大度地一擺手:“謝什麼,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也不能讓你委屈不是?”

易新雨覺得這話題是進行不下去了,索性一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鑰匙,又低頭摸出手機給孫俊旭去了一個電話。

——周思彤明顯是認識關彥淮的,孫俊旭大概可能也許知道他家住在什麼地方?

她只是不怎麼抱希望地試一試,在聽到電話那邊一口應下的時候竟然有點不習慣的感覺。今天晚上一直怕什麼來什麼,忽然一件事情順利了還有些不習慣呢。

孫俊旭:“嗯,沒什麼事我先掛了。”

易新雨覺得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冷淡,不過她和這人關係一向也不算親密,倒也沒察覺出什麼來。

拉着關彥淮到了車庫上了車,又摸出手機打了導航,她鬆了一口氣。

“喂,你爲什麼不願意過來呀?我都想好所有的細節了。”

突然從後排響起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委屈,她下意識透過後視鏡忘了一眼,正好看到他一雙半是水意半是悶悶不樂的眼。

得,這是又跳回最開始的頻道了。

明知說了他也不會理會,她卻莫名覺得心裡有些癢癢的,像是有人拿着羽毛輕輕地撓,勾出她的好奇來。

她定了定神,目光從後視鏡上移開,腳下的剎車鬆了,踩到了旁邊的油門上,漫不經心地說:“你們公司不是那麼多畫手嗎?幹嘛非得找一個沒合作的新人做這事呢?”

說完,她下意識又往後視鏡的地方望了望,心裡有什麼情緒急切地涌動着,是在期待着什麼。

她聽到他嘆息了一聲。

“哎,他們畫得太好了,不合適。我就喜歡你這種不倫不類的風格,特有個性。”

易新雨:……去死吧。

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剛剛在期待什麼。她翻了個白眼,再沒說話,專心開着車到了他住的別墅區,把車停在路邊後拖着他下去,一路上殺氣騰騰的,惹得旁邊轉路的保安猶猶豫豫地上來了。

“哦你來得正好,這是你們這裡的業主吧?他喝醉了我送他回來,不熟悉你們這個地方的結構,你給他停下車在把他送回去吧,他朋友說他們家的門是指紋解鎖的,用他左手食指就行。”

她在保安詰問的目光下面無表情地說完,丟出鑰匙就轉身走了。

依舊是乾淨利落,殺氣騰騰。

保安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看着她遠去的背影下意識吞了一口口水。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穿着待嫁的紅嫁衣坐在花轎上,一路上春心萌動喜笑顏開,眼前的喜帕被挑開時卻對上一雙滿是嫌棄的眼。

“哎呀你怎麼長得這個樣子?醜兮兮的。”

夢中的她憤怒地衝着那人揮了揮拳頭,氣勢洶洶地道:“你說什麼?你來求親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人復又笑了:“哎呀沒關係,我就喜歡你這個醜兮兮的樣子,特別的個性!”

個性你妹啊!

次日清晨,易新雨坐在牀上,匪夷所思地回憶着昨夜那個荒唐的夢,又想起關彥淮在車上一本正經地說她的畫風不倫不類的樣子。

???

她的粉絲都是假的嗎?明明那麼多人喜歡她的!果然是這人太討厭了吧?!

她憤憤不平地跳下了牀,腦子裡的糾結卻揮之不去,摸出手機打開微博,看了好一會粉絲們“求嫁”的評論才總算沒那麼氣了。

然而昨夜的夢實在詭異,擾得她打遊戲時都無法專心,段位不升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