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破鄴城宇文登臺,流青州高緯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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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一早,千秋門外萬籟俱寂。
偶然的寒鴉哀鳴之聲,爲這冷冽的冬日增添了幾抹肅殺之氣。
秦愛策馬遠遠而來,望見立於千秋門外的孝珩,上前拱手道:“殿下,高阿那肱不知爲何昨夜未歸,今日一早是從別宅入宮,不會經過這裡了…”
孝珩拳頭一緊,忙上馬疾馳,趕往朝會之所。
走前還吩咐秦愛,讓他通知其他人,計劃暫緩。
他今日發兵,本打算在千秋門斬殺高阿那肱,然後令尉相願以禁兵相應,呼延族與莫多婁敬顯自遊豫園勒兵而出,直入大殿,請幼主禪位,但不想高阿那肱竟然會改道而行。
此人不死,大事難成…
如今兵變之事恐泄,他不得不從長計議…
太極前殿之上,孝珩匆匆來遲,看到幼主坐在上首,而高阿那肱列於諸人之前,心裡不禁冒出冷汗…
高阿那肱望到來人,見他瞥了自己一眼,也是冷汗直冒。
昨夜若不是他與周人密款未歸,今早恐怕已經命喪黃泉…
廣寧王既然要置他於死地,那就休要怪他!
“廣寧王今日來得如此之晚,不知去幹了什麼?”
“淮陰王以爲小王去幹了什麼?”孝珩眼神冷冽地看向他,毫不避諱,又對上首拜道:“陛下,大敵當前,臣聽說有細作混入鄴城,故派手下調查,本以爲查出了究竟,派人去抓的時候卻被細作跑了…還請降罪。”
高恆聲音糯糯:“伯父是國家棟梁,爲國出力,朕自然不會怪罪…那細作是何人?”
孝珩看了一眼高阿那肱,沒有做聲。
高恆左顧右看,毫無心思,他聽說之前也有人告父皇高阿那肱的事,但父皇已經查清了,怎麼這傳言不斷?而且一早聽說了自己這個伯父動用兵馬的事情,他更害怕會不會威脅自己…
孝珩繼續道:“陛下,周軍即將兵臨城下,臣請領兵出據西軍,以衛陛下安全。”
高恆聽到這個請求,更是心驚膽戰。
高阿那肱借勢阻止道:“廣寧王不可領兵!”
“陛下,臣以爲廣寧王身體不好,不可爲主帥。”韓長鸞也出言附和。
緊接着,陳德信等人也複議了此事。
“伯父…朕看…”
孝珩望着諸人無奈苦笑,邊笑邊徘徊於幾人之前:“朝廷不肯遣我擊賊,豈不是畏懼孝珩造反?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長安,反時反得也是宇文家的江山,何與我大齊國家事!以今日之急,猶作如此猜疑,我大齊如何可保!”
說完,他便撫額痛哭…
正在此時,御座後面傳來一聲雞鳴。
衆人聞聲望去,竟看到一隻雉雞躲在後面。
高恆起身抱起了雞,藏在身後,再擡眼時,便見下首諸人神情各異的望着他,連剛剛還在痛哭的伯父都注意起他…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道:“朕年幼,社稷之事,還是諸位卿家和伯父商討決定吧…今日之事,既然諸位卿家反對,就按諸卿家的意思辦…”
“陛下!”孝珩又一次哭道,“社稷危在旦夕,望陛下以家國爲重,他日若可退得周軍,孝珩雖萬死無憾!”
“伯父言重了。”高恆已經無心再聽,匆匆散了朝。
高阿那肱下朝後便找了韓長鸞,言廣寧王擁衆在京,威望甚高,如今被陛下婉拒,定將有變,不如請陛下出他爲滄州刺史,讓其離京…
韓長鸞向來看不上孝珩文弱書生之氣,當即同意下來。
孝珩回府後不久便接到詔令,令他出爲滄州刺史,即刻起行…
孝珩憤慨不已,卻只得準備上路赴任。
是時,尉相願也在府內,聞言拔佩刀斫柱,嘆曰:“大事去矣,知復何言!”
他曾是蘭陵王最親信的部下,是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蘭陵王一生戎馬卻只換來了一杯毒酒!
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凡得一瓜半果都會與將士分享的一個人,爲了保家衛國次次身先士卒的人,爲了防止功高蓋主,不惜破壞自己的名聲有病不醫的人…
卻那樣不公的死在手足的猜忌之中…
蘭陵王的兄弟六人,除了最小的漁陽王外,個個風骨傲然。
細細想來,除了蘭陵王外,他的兩個兄長也都死在齊國王室的猜忌下…
自從蘭陵王死後,他便追隨了他的兄長廣寧王,這個一直令他敬重的人…
可爲何老天依舊如此不公!讓安德王被俘,又要將廣寧王拋下…
這樣的國家還有什麼希望可言!這樣的君王還值得他們效忠、犧牲更多的性命嗎?!
“殿下,臣願保衛殿下前往滄州。”尉相願悲憤之餘,跪地請求道。
“相願,你願追隨,是我之幸…你先去準備,等我們到了滄州,便往信都投靠十叔,共圖匡扶…”孝珩扶起他,心下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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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夾雜着細雪迎面而來,宇文邕坐在馬上,見前方紫陌橋上策馬而來的黑衣甲兵,下令安營休整,引斥候來見。
大帳之內,斥候將密信呈上。
宇文邕展開一看:
臣高阿那肱啓陛下,高緯已送母妻往青州,高恆也自鄴東而行,欲避王師。臣以言說高緯,故令其緩招兵之事,暫留鄴城,齊國諸軍雖得號令,尚未來援。今鄴中守將唯鮮于世榮、莫多婁敬顯等人。鄴中畏懼王師之威,正於城外掘塹豎柵,抵禦前軍。陛下速來,可破而擒之!
宇文邕輕輕勾了勾脣,這高阿那肱倒是讓他沒想到。
先前他只是爲了讓他乖乖交出落兒,才用那讖語震懾他,着實沒想到他今年再次伐齊的時候,高阿那肱會在平陽之戰後就向他投誠,言其輔佐僞朝之罪。
他當時只讓人回他,若是有誠意,便將齊主獻來給他。
之後他確實聽到了齊國內廷中有傳聞出來,說是有人揭發他投靠周軍,但不想這高阿那肱不僅無事,還能時常向他這裡傳遞消息,一步步如那讖語一般將齊國的江山斷送掉…
看來真是天意如此…阿那肱亡齊…
“皇兄。”宇文憲匆匆進了大帳,“聽說皇兄趕到紫陌,我便即刻過來了。”
“辛苦你了。前軍安排好了?”宇文邕邀他坐下。
“皇兄放心,已經安排妥當。”宇文憲恭敬答完才落座。
“你這一路威風,朕看這降者相繼,定是慕了你這齊王的威名。”宇文邕笑着調侃道。
宇文憲謙虛道:“皇兄說笑了,那些降者都是慕了皇兄的英明神武,我不過狐假虎威罷了…”
“孔子言‘自吾有回,門人益親。’齊王於朕,正是如此。”宇文邕笑了起來,隨手遞給他剛剛的密信,“你看看這個,以爲如何?”
宇文憲看過密信,擔憂道:“皇兄,這高阿那肱奸佞小人…”
宇文邕擡手製止了他:“這朕知道,但若能各盡其用,有何不可,況朕不是高緯,若他真能助朕得來鄴城,拿下高緯,朕封賞他一二也無不可,至於重用與否,獎賞何物,還不是朕說了算的。”
“既然皇兄決定,臣弟並無異議,當提早恭祝皇兄平定齊國了。”
“你如此說,朕便放心了。”宇文邕鬆了口氣,“這衝鋒陷陣,指揮之事,還要你多費心纔是,如今勝利雖多,但絕不可在此刻鬆懈,齊軍雖是強弩之末,但也要防着他們置之死地而後生…”
其實那日塵落與他說的話他並非沒有想過。
冬日雖快過去,但天氣寒冷,將士思歸,這是大戰之忌…況此仗時間已久,周軍面對勝利多少會有輕敵之意,而齊國面對國破家亡,則會全力抵抗…
此時此刻,他決不能掉以輕心,決不能讓好不容易迎來的機會失去…
“皇兄放心,臣弟定當竭力,爲皇兄打下齊國!”
宇文邕點了點頭:“你且先回,指揮前軍,朕兩日內定帶領大軍趕去助陣!另外,派人向城中送賞,招降諸守將,若誰打開城門投降,朕必予以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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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憐睜開眼睛便看到了身邊俊朗的男人。
她面帶笑容地用頭髮劃過他的臉頰,觀察着他的表情,心裡滿滿的幸福。
高緯覺得臉上癢,醒來見到身邊的玉人,翻身將她壓住,一聲聲喚着:“小憐…”
小憐與他纏綿片刻才勾着他的脖子道:“高郎,我們爲何還不走?你都把你母后送走了,你的兒子也往東城去了,爲何我們不走?”
高緯吻着她:“那肱說河內近來有流寇,他派人先去清理,這樣我們去的時候就沒有危險…”
“可是這幾日周軍都陸續來了,會不會對高郎不利?”
“放心吧,那肱說鄴城防守嚴密,就算周軍猛攻,也可以抵禦一月,所以我們可以等他們攻城開始的時候趕往河外,到時候周軍集中在攻城上,也沒空留意我們。”
小憐秀眉輕皺,撒嬌道:“高郎,我們還是找機會走吧,你不是答應了我要放棄一切,帶我離開嗎?…如果河外有危險,我們就直接去青濟那邊,不再管這些戰爭的事情可好?…”
“好,小憐希望的話,我就願意。”高緯柔聲道,“只是我什麼都不會,我很怕若是我失去了這一切,要如何給你好的生活?”
小憐眼眸如水,微微輕顫:“只要能和高郎一起,做什麼我都願意,我們可以一起開一個樂坊,生意肯定會好…哦,對了,不行,那樣就暴露了…我們應該隱居起來,建一個小屋子,在屋前養蠶種桑,你耕我織…”
“好…”高緯嘴角輕勾,手劃在她輕盈的肌膚上。
“轟隆——”
彷如平地驚雷一般地聲音驟然響起。
緊接着,“咚咚咚——”的鼓聲傳了過來。
兩人聞聲都是臉色一變。
高緯起身披衣,急匆匆拉開房門,喊道:“出了什麼事?”
內侍田敬宣跑來稟報道:“太上皇,好像是周主帶人圍住了鄴城,開始攻城了…”
小憐聞言一驚,身子不自覺顫抖起來,恐懼也在一瞬間蔓延開來…
她披衣跳下了牀,跑過去拉住高緯的手,瑟瑟發抖:“高郎,我們快走…”
高緯拍了拍她的手,又問道:“城外有深塹豎柵,周軍如何過來的?”
“周主昨日傍晚便到了,可能是夜裡派人填了塹…”
高緯怒不可遏,卻不知所措,來回踱了幾步才問道:“齊昌王(莫多婁敬顯)他們呢?”
“齊昌王正帶領諸軍奮力遇敵,義陽王(鮮于世榮)派人去三臺擊鼓,還當衆打碎了周主派人送來招降的瑪瑙杯,言定要與鄴城共存亡!雖然話語激勵將士,可週軍攻勢甚猛,外面越來越吵鬧…”
小憐拉了拉他:“高郎,我們快點走吧,趁着他們能撐住的時候,我們衝出東門,去青州,這樣,就算鄴城被攻克,也沒事…”
“小憐所言甚是,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
兩人來不及穿戴整齊,拿了些金銀珠寶便帶着諸多隨從往城東跑。
還未行到城東,卻見西面黑煙升起,火焰如猛獸一般吞噬着西面的城牆…
高緯再不敢耽擱,與小憐匆匆上馬,帶着一百餘騎向東奔逃。
快到東門時,高阿那肱與武衛大將軍慕容三藏等人追了過來,慌忙稟報道:“太上皇,周軍燒了西門,已經衝進外城來…”
高緯大驚,慌不擇路,想策馬狂奔,又覺得要安排妥當再撤退…
他左顧右看,視線徘徊在慕容三藏的身上。
這慕容三藏,是祖父手下大將慕容紹宗的兒子,自幼聰敏,多武略,頗有父風。其七代祖是燕國的太原王,威名四震的慕容恪…
他這般想着,突然對慕容三藏拱手道:“慕容將軍,朕將鄴宮交給你,請你保住內城…”
慕容三藏領命稱諾,指揮諸將防守鄴宮,抗擊周軍。
高緯趁機又要帶着小憐繼續逃。
高勱忙擋在了前面:“太上皇不可去,鄴城危在旦夕,若陛下去,鄴城必有失,請陛下留在這裡,臣代太上皇重整隊列,抗擊周軍!”
“叔父!朕沒時間再在這裡耽擱!鄴城全交給你負責,望叔父可以和慕容將軍守好!朕得了救兵定派他們救援!”說着,他一揮鞭子打在高勱的馬上,趁着高勱穩住馬的時候,越過他疾馳向前。
高勱無奈,悲不自勝,卻只得調轉馬頭回去援助。
高阿那肱則跟上了高緯,問道:“太上皇,我們往哪裡去?”
高緯馬不敢停,跑出一段,見周圍剛剛的百餘騎散去不少,心裡更加慌張,對高阿那肱道:“那肱,我們現在去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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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西門還散發着焦黑的煙氣,宇文邕望着前方洞開的城門,嘴角輕勾。
鄴城一戰,比他想象的還要容易許多…
煙霧中,宇文招騎馬而出,很快行到他身邊,下馬拱手道:“皇兄,齊國文武基本都降了,慕容三藏抗擊我軍,現已被擒。另外,我們在城外和鄴宮後殿抓到了仍在抵抗的齊國齊昌王莫多婁敬顯和樂安王高勱,還請皇兄發落。”
“高緯呢?”宇文邕淡淡道。
“據說從東門跑了。”
“讓大將軍尉遲勤率二千騎去追,我們去會會那些不降之人。”他說着便輕夾馬肚,向前而行。
不一會兒,被縛的三人被押了過來。
宇文邕聽宇文招說完幾人的身份,見高勱閉着眼,身受數創,仍昂首而立。
他下馬爲他鬆了綁,執其手道:“公父子忠良,竭誠盡力,名聲聞於西土,朕甚爲欽佩。但朕以爲,高歡一脈對公家着實有愧,公不計前嫌爲其拼殺至此已是仁至義盡,望可就此降我大周。”
高勱睜開眼,感慨道:“陛下所言差矣,我父之死,罪在歸彥,況我乃齊國宗室,廟堂之傾,不能扶危定傾,豈敢受陛下之恩…”
宇文邕笑道:“樂安王可知齊亡所由?”
高勱怔楞片刻,便嗚咽出聲:“宗室互疑,政由奸佞,歌舞昇平,百姓嗷嗷,焉有不亡之理…”
宇文邕有所觸動,只道授其開府儀同三司,讓侍從帶他下去先行療傷。
高勱走後,他又走到慕容三藏面前,爲其解了束縛,令人復其衣冠,待之以禮,道願以儀同大將軍相授,望其早降,又言其父一生,受高家擺佈,爲何還要效忠高氏?
慕容三藏久久未言。
正在此時,宇文邕轉頭看向了一直被押在那裡的莫多婁敬顯,厲聲道:“汝有死罪者三。前自晉陽走鄴,汝攜妾棄母,不孝也;外爲僞朝戮力,內實通啓於朕,不忠也;送款之後,猶持兩端,不信也。用心如此,不死何待!”
莫多婁敬顯聞言大笑:“宇文狗賊,要殺便殺,何必加罪於我,你父子二人殺我父子,到了陰間,我們也不會放過你宇文一族!”
宇文邕做了個手勢。
旁邊的侍衛立馬拔刀上前將其斬殺…
宇文邕望着被拉下去的屍體,和侍從們在城門處掛起的血淋淋頭顱,眼中盡是凌厲。
“臣謝陛下不斬之恩…”慕容三藏見此,終於跪地請降。
宇文邕嘴角掛着微弧,轉身扶起了他。
“咚咚咚…”鼓聲又一次響起。
宇文邕微微皺眉,問道:“何處的鼓聲?”
慕容三藏道:“想是三臺傳來的。”
“何人擊鼓?”他繼續問着。
“這鼓聲是集結時所敲,今日響起,便是禦敵集軍…罪臣也不知此刻會是何人…”
宇文邕微眯着雙眼,望向遠處最高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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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腳下的石階,宇文邕一步步登上金鳳台。
鼓聲仍在持續,他眉頭微皺,輕輕擡手。
黑甲的侍衛自他兩側衝了上去,很快就將那敲鼓之人拿下。
那人傲然而立,不肯下跪,嘴中吵嚷着:“我乃大齊義陽王,爾等小輩,何敢無禮!”
見宇文邕過來,侍衛們幾人合力纔將他踢跪到地上。
宇文邕擡手示意放開他,恭敬道:“朕重將軍爲人,如今鄴城以爲我周軍囊中之物,僞齊文武皆來請降,將軍何不早降?還在此處擊鼓。”
鮮于世榮拱手向天:“我隨神武皇帝東征西討,生爲齊臣,死爲齊鬼,你們宇文氏假借護主之名,攛掇魏室基業,與我大齊分庭抗衡。若我大齊神武皇帝仍在,又豈能讓你等小輩這般囂張!”
宇文邕眼中寒芒乍現,斥道:“高歡一介鷹犬,效力戎行,壎冒恩私,遂階榮寵,若天意與他,又怎會讓他子孫這般無用!將軍若降,朕當重用,若是…”
“我鮮于世榮雖爲一介武夫,卻也知人臣守節之本,我深受齊恩,若今日乞降,他日有何面目見神武皇帝於九泉…既以被擒,生殺之事悉聽尊便!”
宇文邕見此轉過了身,沉聲道:“斬!”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登上鄴城最高的金鳳台,整個鄴城的景象盡收眼底。
他望着下方穿梭而行的黑甲,昂首而立。
父親,大哥,你們看到了嗎?
這片土地,已經是我大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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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的顛沛流離,高緯等人終於渡河到了濟州。
眼前的濟水之上,冰已經開始融化,大片大片的浮冰隨着水流向東而去。
放眼望去,前方的白雪荒涼之上竟已經可見新綠的色彩。
幾人渡過了濟水,終於入了州城與太皇太后胡氏還有高恆等人會和。
見身後沒有追兵的影子,他們才稍稍鬆了口氣。
小憐坐在馬上,看向身邊風塵僕僕的人,調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們連着跑了幾日,過了太行,過了黃河,可始終沒有徹底甩掉周軍…
她每每想到陛下的爲人,便不敢想高郎若落入他手裡會是如何的後果…
“小憐,你還好吧?”高緯擔憂地望着她。
她收回神思,搖了搖頭:“沒事…可能跑得太急,有些累了…”
“我們已經到了濟州,也與母后會和,想來周兵沒那麼快渡水,我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再走…”
“可…”
“沒關係的,你別擔心,我讓那肱去守着州城,若是周軍來了,也能及時知曉,我們就可以先走。”高緯這般說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又將隨行的人各自安排前去休息。
“那肱呢?”高緯此刻方留意到高阿那肱不在身邊。
諸人左右望了望,方道:“許是去如廁了,剛纔還在這裡。”
高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先帶着小憐前去休息。
高恆見他到了,與穆黃花一起迎了過來,眼中盡是懼色:“父皇…聽說鄴城失守了…兒臣好怕…周軍似乎派了很多人在追我們…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穆黃花抹着眼角的淚水。
高緯見兒子迷惘,妻子哭泣,輕嘆了口氣。
小憐拉了拉他的衣袖:“高郎,還是別休息了,我們啓程趕緊往青州,投靠陳國…”
“父皇,兒臣無能,無力保衛齊國,兒臣想退位…請父皇主持大局…”高恆跪了下來…
高緯緊了緊拳頭,他又何嘗有能力保衛齊國…
可是這責任他不丟給自己的兒子,還能丟給誰…
“太上皇,陛下,臣聞廣寧王率五千人去投靠了任城王,如今在信都聚義招兵,共圖匡復之計,臣請太上皇與陛下莫要投陳,趕往信都,指揮號令。當年神武皇帝信都起兵,創立基業,人心所向,如今若太上皇與陛下親往,振臂一呼,定能救國家於危難,重振旗鼓,光復大業!”斛律孝卿跪地請求道。
“朕…朕…”高緯瑟瑟發抖着,他很害怕,他害怕失敗,害怕死亡,害怕失去一切,卻也害怕去拼命…
小憐見他顫抖地厲害,緊了緊握着他的手,貼着他耳邊輕聲道:“高郎,若是高郎想去,小憐陪你一起,若是不願去的話,小憐同高郎一起去陳國,既然任城王可以在信都舉兵,也定能代你守護…百姓若是要一個皇帝,那就讓任城王當皇帝,替高郎完成這一切吧…”
高緯擁抱住她,好似下了決心,對自己的兒子道:“恆兒,傳召吧,你若不想做這個皇帝,就讓給你的十叔祖…我們去青州招兵,若是勢大,可以相應你十叔祖,若是力小,我們也可往陳國…”
“太上皇…”斛律孝卿欲言又止…
高恆卻如釋重負,慌忙應下,即刻下詔,又令斛律孝卿送禪文及璽紱於瀛州,併爲任城王詔,尊太上皇爲無上皇,幼主爲守國天王。
一切安排妥當,高阿那肱也出現了:“太上皇,周兵還遠,陛下可以安心休息。”
“那肱,你帶千人守濟州關,偵查周軍動向,朕要先往青州…既然周兵未至,便讓母后先留在這裡。”高緯吩咐道,“黃花…”
“妾也願同往…”穆黃花眼圈紅紅。
高緯點了點頭。
高阿那肱不好阻攔,只得領命退了下去。
稍作休整,高緯帶着穆黃花,馮小憐還有兒子繼續往青州,韓長鸞、鄧顒等數十人也跟在他們身邊。
一路而行,高緯一心想要趕緊投了陳國,但濟州關不時來報:“周軍未至,已經燒橋斷路,太上皇可安心在青州集兵,未須南行。”
高緯心下稍安,放緩了速度,又派田敬宣去參伺周軍動靜。
可是半日過去,田敬宣始終未歸。
韓長鸞等人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再派人去探查的時候,才聽說高阿那肱已經舉關迎了周軍…
周軍已追至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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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之中,宇文邕下詔令自晉州大戰至於平鄴,身殞戰場者,其子即授父本官,同時又令將齊國的宗室貴女收押,宮女們則先行分賜給將士。
體貼的官員們考慮到陛下多日來的辛苦,恐也有需求,便特意挑出些美豔的宗室女子送來昭陽殿讓他挑選。
幾個女子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都不敢擡頭看他。
宇文邕皺了皺眉,正巧見劉休徵進來,便問他何事。
劉休徵稟報道:“陛下,僞齊的北海王斛律孝卿被我們抓到,他自稱是帶着齊主的詔書和璽綬來降我大周。”
“哦?快請!”宇文邕忙令人迎斛律孝卿進來,又吩咐將女子們送去給諸王和大臣挑選,再留幾個品性好的送回長安給太子。
官員們不敢有違。
退出大殿後沒行多遠,官員們便碰上了王軌。
王軌看到女子們,心裡明瞭,吩咐將齊國俘虜的所有宗室貴女名冊給他過目。
官員們知道他是陛下面前的紅人,速速取了名冊呈遞過來。
王軌快覽過後,圈點了幾人,讓內侍將這幾人留給陛下,其餘的按陛下的意思分下去便是。
昭陽殿裡,宇文邕大喜於斛律孝卿的來降,見他恭敬獻上手中之物,忙扶起他,加官封賞,與他寒暄客套一陣才命人帶他下去休息。
他重回高坐,將璽綬把玩片刻便丟在了一邊,眸色深邃。
雖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高緯傳位給了任城王高湝,這任城王不會那麼容易降他…好在這旨意他未收到,名不正則言不順,首要任務還是抓到高緯。
“休徵,勤兒那裡可有消息傳來?”
劉休徵令人傳來剛剛收到的信件,恭敬道:“這是尉遲將軍派人送來的戰報。”
宇文邕看過戰報,淡淡道:“沒想到一個宦臣尚有氣節,看來齊國也非無人…”
“陛下何意?”劉休徵問道。
“勤兒在青州搜捕高緯,抓了他身邊的宦臣,問起高緯去向,他不肯說,只道走了,所以對那宦臣用了刑,不想打了半天,那人四肢竟斷仍不肯說,竟是這樣疼死的…”
“陛下不必擔憂,就算他不肯說,青州只有那麼大,高緯身邊所剩寥寥,定能抓到。”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破鄴,人物比較雜,含莫多婁敬顯,鮮于世榮,高勱,田敬宣~熊安生本來也在這章,看到字數太長,挪下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