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周軍暫退避鋒芒,重入長門勾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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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城中,宇文邕收到了齊軍東進的消息,正召集諸將商討。
前兩日,他剛封樑士彥爲晉州刺史,留兵一萬鎮守平陽,遣諸軍徇齊諸城鎮,又以尉相貴等人招降,收服了大部分晉州之地。
可是那個先前將周軍困於堅城之下的傅伏卻完全不理會他的招降,仍然據城固守,還以兵據周兵,着實讓他對此人更加有興趣。
如今,眼看晉州已經完全在握,他正準備率衆向晉陽而行,這齊軍卻聲勢浩大而來,讓他不得不打亂原定的計劃。
“…齊王剛剛在汾水關虛張聲勢,嚇退了一路齊軍,並遣柱國宇文盛破擊,多所斬獲。但其餘幾路齊軍仍向我軍所在各處而去,齊王收到永昌公的消息,現正趕往雞棲原…”
諸人聽完斥候的稟報,都看向默默沉思的帝王。
宇文邕率先打破了沉默:“如今齊兵新集,聲勢浩大,我軍剛剛盡力苦戰拿下平陽,若正面交鋒,不一定能佔上風,朕以爲當暫且退兵而守,避其鋒芒?諸卿以爲如何?”
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忻拱手諫言道:“臣以爲以陛下之聖武,乘敵人之荒縱,又有何患不克!若使齊人重得令主,君臣協力,雖湯、武之勢,未易平也。今齊國主暗臣愚,士無鬥志,雖有百萬之衆,實爲陛下奉耳!我軍實在不應此刻退兵,正應乘此良機而動纔是!”
軍正京兆王宇文紘也上前道:“齊失紀綱,於茲累世。天獎周室,一戰而扼其喉。取亂侮亡,正在今日。釋之而去,臣所未諭。”
“陛下,齊兵雖然新集,但齊主荒唐之至,不顧平陽安危,遊獵娛樂,晉州之民因陛下的仁政歸順時反叛之人寥寥,臣也以爲不該輕易退兵。”樑士彥言道。
“卿等所言在理,容朕再想想…”宇文邕面上無色,心下卻似乎早已有了計較。
“報!——”
斥候的稟報聲傳來,他收回神思,傳來人近前稟報。
斥候回報道:“齊主親自列陣而行,已上雞棲原,齊王也已趕到,兩軍對陣,尚未開戰…”
宇文邕聞言,片刻沉默便下定了決心,下令道:“傳令齊王,不要與高緯正面交鋒,掩護諸軍撤退,暫時避其鋒芒!”
其餘人等想要再諫,宇文邕又下令道:“休徵,傳令諸軍,暫且後撤,不得有誤!”
諸人見他堅決,只得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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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時分,思齊殿裡燈火通明。
塵落等人站在外殿之中焦急地等待着。
見宇文贇帶人匆匆進來,高氏忙拉着塵落欠身行禮。
“麗華怎麼樣了!到底怎麼回事!”宇文贇沒有理會,只是厲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太子妃,突然就流了好多血…”塵落抿着脣,眼中有些紅腫。
李娥姿見此,眼中幾不可察地閃過什麼。
太醫從內殿裡出來,見到一屋子的人,忙拱手道:“太子殿下…”
宇文贇沉聲道:“麗華情況如何?!”
太醫猶豫道:“太子妃她…似乎中了毒,但毒性輕微,倒是不打緊…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太醫見周圍人多,想到此事茲事體大,聲音壓得很低:“太子妃她…滑胎了…”
塵落雖然站得不近,卻還是聽到了這句話。
她心裡一緊,望向內室,滿眼擔憂。
宇文贇聞言眸色一寒,瞪着太醫,壓低了聲音:“因何?”
太醫滿頭冒着虛汗,被他嚇得腿軟:“太子妃體弱…”
宇文贇又看向平日裡麗華身邊的侍女,喝道:“你們是怎麼照顧太子妃的!她怎會中毒!還…”
侍女早因爲主子的情況嚇得不行,這會兒聽到這話,忙跪地磕頭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太子妃因何中毒…”
“來人,將這幾個無能的奴才給本宮拉下去杖斃!”
塵落一聽,上前道:“太子殿下,她們或許真的不知,你爲此殺她們…”
李娥姿看着眼前微微混亂的局面,和正在爲侍女求情的人,心中升起一計。
她突然問道:“太子妃今日吃過什麼?喝過什麼?又聞過哪些東西?”
高氏聞言望向她,凝了眉,知此人的話衝着她們思齊殿而來,她對着附近的侍女使了個眼色。
侍女明白過來,悄悄退了下去。
院中氣氛緊張,麗華的侍女思忖片刻才道:“太子妃所食與平日裡無異,只是剛剛陪司馬小姐喝了些滋補的鱉湯…”
“對!對!太子妃昏倒前好像是想指那碗湯,說‘別…’一定是太子妃意識到湯裡有毒!”
宇文贇眸色一寒,剛剛已經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此刻便踱步到塵落面前:“司馬小姐,那湯在何處?”
塵落聽出他的懷疑,對上他的視線:“那湯我也喝了,太子殿下是在懷疑我嗎?!那湯還在偏殿裡放着,無人動過…”
高氏拉住她,恭敬道:“太子殿下明鑑,瓔珞每日所食的食物皆有專人制作檢查,陛下也特意令人試菜後才讓她食用,不可能會有毒。”
宇文贇拳頭一緊,語氣不辨喜怒:“本宮也不相信司馬小姐會下毒,不過也保不準是誰想害你,卻不小心連累了麗華。有些東西,放一點根本不會發現。有沒有毒,一試便知!”
說着,他吩咐人前去查看,又對自己的母親使了個眼色。
其實今日的事情,他基本已經明白緣由,母親來找她後,他就令人通知了自己安插在思齊殿裡的人將她平日所燃燒的香中多放入了一味麝香,而爲了蓋住麝香的味道,也放入了些瓜果花菜的氣味混合…麗華的滑胎和中毒恐怕與此有關,但麝香之事不可亂提,他想母親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會讓人把香換掉,至於這湯的問題,就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不一會兒,去查毒的人回來稟報道:“太子殿下,已經查驗了,鱉湯裡有麝香的成分,此外還被放入了芹菜粉末,太醫證明是鱉與芹菜兩物相沖,太子妃恐怕因此中毒。”
塵落看向那侍衛,不怒自威:“不可能!我也喝了那湯,若是有毒,爲何我無事?”
“太醫說許是司馬小姐喝得少,體質又與太子妃不同…”
塵落緊皺着眉,求助地望向高氏。
這湯是母親拿來的,母親不會害她纔是…
可是是誰下毒要害她?卻害了太子妃?
“這湯經手過誰?可查出何人所爲?”不待她問,宇文贇已經開了口。
“這湯是滎陽公夫人派人所做…經過思齊殿宮女之手送來…提供食材的膳房之人已被拿下審問了。”
“滎陽公夫人?…”宇文贇微微斂了眸子,沉默片刻便冷冷命令道:“太子妃之事茲事體大,把這些經手的人都給我押回去!本宮要親自審問。”
侍衛聞言便領命上前去拿高氏等人。
“瓔珞,你相信我,母親不會害你!”高氏雙手被剪,見塵落一直望着她,忽然喊了一句。
塵落如夢初醒,眼中的迷惘稍縱即逝。
她急道:“住手!這思齊殿是我的住所,出了事也該我調查清楚,母親不會害我,你們不可拿她!”
“司馬小姐如何肯定?人證物證聚在…”宇文贇揚了揚眉。
“因爲我相信母親!”她說得篤定,又義正言辭道,“你所謂的人證不過是她經過手,又有誰看到過她們下毒!太子殿下替陛下執掌朝政,但後宮之事理應由皇后殿下負責,況這思齊殿的侍女都是陛下留給我的,要審問也應等陛下回來。你這般武斷地將他們帶走,還要牽連我母親,於理不合!我父親好歹是滎陽公,她的夫人也是朝廷的命婦,豈是可以隨便同宮女一樣收押審問的!請太子給我三日,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宇文贇見她阻攔,聲音隱隱不悅:“司馬小姐,你雖是思齊殿的主人,也險些受害,但你同樣有嫌疑下毒,本宮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纔不審問你,你不思感激,還在這裡擾亂本宮查案,是何居心?莫非這毒是你指使人所下?”
“你…”塵落怒氣上涌。
宇文贇看了一眼侍衛:“給本宮押回去!”
“我看誰敢動!”塵落猛地推開一個侍衛,拔出他腰間的刀。
“大膽,你敢拿刀對着本宮!”宇文贇怒道。
“你若敢強行帶人離開,便先拿下我,否則,我這思齊殿的人誰都別想動!”
宇文贇顯然失了耐心:“你大膽!來人,將她也給我拿下!”
“都住手!”阿史那匆匆走了進來。
剛剛宇文孝伯派人前來通知了她此處的情況,她不敢耽擱,便馬上趕了過來。
宇文贇看了眼跟在阿史那身後的宇文孝伯,不禁拳頭一緊,心道他真是多事…
“妹妹,你怎麼拿着刀?先放下…”阿史那走到塵落面前,手按上她的手臂。
塵落沒有理會,直直盯着宇文贇:“還請皇后殿下爲我做主,太子殿下如今要帶走我思齊殿的人。”
“皇后殿下。”宇文贇行禮道,“麗華在司馬小姐這裡宴飲中毒,還滑了胎。兒臣剛剛派人查驗,發現她喝了滎陽公夫人的湯纔會如此,所以纔想押她們回去審問,但司馬小姐竟然舉刀阻攔兒臣,實在讓人懷疑這毒司馬小姐是否知情,還請皇后殿下還麗華一個公道!”
阿史那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又勸道:“妹妹,你先把刀放下,太子也是心急太子妃安危,你莫要衝動…”
塵落不情願地被她扶着壓低了手臂,又道:“皇后殿下,母親不可能害我,我也喝了那湯,況且母親說過,我的膳食都有專人檢查,我思齊殿的人多是陛下安排的,若他們想害我,豈不是陛下要害我?”
阿史那點了點頭,又對宇文贇道:“太子殿下,依我看,滎陽公夫人不似會下毒之人,不如先審問那幾個經手的侍女和膳房之人,若有需要再請滎陽公夫人前去問話?”
“皇后殿下,滎陽公夫人或許沒有害司馬小姐的嫌疑,但不代表沒有害麗華的嫌疑,您想想,若父皇派來的人每日檢查司馬小姐的膳食,那被端上來的膳食無毒,這毒何時下了進去?兒臣更有疑問,爲何最終司馬小姐沒有中毒,反是麗華…”
阿史那皺了皺眉,他言下之意不無道理,若此看,反倒可能是在查毒後端上來的時候被人下了毒,若如此,這下毒的嫌疑人反而只有…
“殿下。”一個侍衛匆匆跑了過來,將手中一個盒子遞給了宇文贇,“我們在思齊殿發現這個。”
塵落望了一眼侍衛手中的盒子,竟然是她前幾日沒事,弄來編東西的麥草…
“殿下,這盒子裡藏有麝香…”
諸人一驚,都看向了他手中的盒子。
宇文贇拾起裡面一個小瓶,打開嗅了下,冷冷一笑。
塵落拳頭一緊,卻並未多言,她知道就算她說那個不是她的,不是母親的,太子也不會信。
似乎留意到什麼,宇文贇又翻了一下盒子,最後從裡面拿起一個編了一半的娃娃,銳利的目光掃過她:“這是何物?”
周圍諸人看了起先沒怎麼在意,但宇文孝伯和阿史那卻面色大變…
“我無事編的娃娃,先前娥英喜歡我用草編出來的小兔子,我想着編些別的下次送她。”塵落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妹妹…”阿史那拉了拉她。
宇文贇對着阿史那一拜:“皇后殿下,您也看到了,不是兒臣懷疑滎陽公夫人和司馬小姐,而是她們的行爲嫌疑太大!司馬小姐編此草人送給娥英,分明是意在詛咒,就算事情還需查證,也當讓她們暫且禁足。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行裁斷!”
阿史那面露難色,剛纔的麝香瓶子她們能想法幫着開脫,可宮中向來最忌諱巫蠱之術,這個娃娃雖不能完全說明什麼,但太子如今以巫蠱爲由,她也不可能不問…
高氏解釋道:“皇后殿下明鑑,瓔珞心思單純,又喜歡娥英那孩子,怎會用這種惡毒的巫蠱之術去害皇家的子嗣,她會編娃娃,完全是覺得娥英可愛…至於那麝香之事,更是有人蓄意嫁禍,這盒子放在屋中,誰人都能…”
宇文贇打斷了她:“滎陽公夫人既是待罪之身,此刻還是少說幾句爲妙!誰人都能,也就是夫人也可了!”
他又轉向阿史那:“皇后殿下,兒臣代父皇監國,雖然後宮之事不應由兒臣負責,但此事關係到麗華和娥英,兒臣作爲丈夫和父親也不得不問。況此刻我岳丈也隨父皇去了前線,若是他回來得知麗華安危,終究是前殿要考慮的事情…”
阿史那望了眼塵落,猶豫道:“滎陽公夫人和司馬小姐身份尊貴,那便暫時讓她們禁足在思齊殿裡,由宇文孝伯大人親自看管,一切等陛下回來再做定奪。”
“皇后殿下,思齊殿是此次事發之地,應封鎖查看,且麗華如今不便走動,依兒臣之見,不如請她們暫時居於別宮,每日派專人侍奉,這樣不僅不會影響查案,等父皇凱旋還朝,也不會因此怪罪…”
塵落已經看出太子今日定要針對她和母親,見阿史那也爲難,她拍了下阿史那的手,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和母親就先搬去別宮居住,還請皇后殿下在太子審問時一同參與,還我們一個公道。若是到時候太子查出此事與我們無關,就請太子殿下爲今日之事向我和母親道歉!”
“瓔珞…”高氏拉住她。
“好,那就請司馬小姐暫和滎陽公夫人委屈一段時日,本宮必定儘快查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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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晚上,塵落和高氏被迫前往了長門宮。
塵落沒想到這所謂的別宮竟是這般荒廢的地方…
蛛網密佈,草木寥落,宮苑殘敗。
在這清冷的冬季裡,這些景色無一不讓她心寒。
好在阿史那和宇文贇倒是對她算客氣,不僅令人將房屋打掃了一遍,還派人送來了不少保暖防寒的東西,讓這裡不至於看着那麼糟糕。
待到人走了,高氏才用錦帕擦着眼角的淚:“瓔珞,這些時日要委屈你了…我本是好心讓人做了湯,沒想到會連累到你,但那毒…”
“母親不用說了,這宮裡我若連母親都不信,還能信誰呢?”塵落靠進她懷裡,“母親可否將今日做湯時的情況告知我,我也好心裡有數…”
高氏點了點頭,努力回憶着今日的點滴,一一說與她聽,又取出剛剛侍女偷偷塞給她的手帕和一包東西。
塵落聽後皺起了眉,拿起那手帕看了半天:“依母親所言,今日的食材仍是先前的人負責,不會有問題,也沒有人特意送過芹菜這種東西…從你接手後,這湯確實更是再難被人下毒,又是誰往裡面放了芹菜這種相沖的食物?還放入麝香這東西?而且還將麝香的瓶子藏在了我平時用的盒子中?…這些實在蹊蹺…還有你派去的侍女拿回來這手帕,想是上面沾有湯的殘汁。侍女把太子妃的碗都拿來了,太子是如何查出的毒?這香灰爲何也要給你,莫非另有蹊蹺?”
“確實很蹊蹺,你今日說香的味道變了時我還沒有留意,看到這香灰才覺得可能是被誰換過…加上他們搜出了那麝香,還特意將你編的娃娃一起端了出來…”
“想不明白,但太子今日的行爲絕對巴不得下毒的人是我…不是也要問我個其他罪名!”塵落不滿地嘟囔一句,又淡淡道,“只希望麗華能沒事…”
“瓔珞…”高氏喚了一聲。
“恩?”
“你說得對,太子他希望你是下毒的人。”
“爲什麼?我又沒招惹過他,我和麗華關係也很好…”塵落說了一半,突然想起了先前他對自己說希望有個孩子的事情,便噤了聲。
“…太子害怕我威脅到他的地位?…”
高氏點了點頭:“這宮中是非太多,你以前還勉強能處理得當,又有陛下護着,不必過分小心,但現在陛下不再宮中,你又因失憶比以前單純了不少。若誰想害你,必會在這段時間下手,若是這次皇后殿下和孝伯大人能儘快救你出去,你以後再行事要多加小心,也不要再和麗華頻繁走動了…”
塵落點了點頭,心裡似乎被什麼壓得生出煩悶。
她隱隱明白了,這次或許是太子故意在害她,但母親的話讓她有些迷惘,她想知道以前的自己會怎麼處理這些,她想變得強大些,不想這般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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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橋兩岸,紅黑的鎧甲分列在河兩岸。
宇文憲騎在馬上,見齊軍已經追上,打馬上前。
昨日,他與齊軍列陣在雞棲原上,至夜未戰,恰好皇兄傳令退兵,他便令大軍趁着夜色有序撤退,他事先安排的柏屋果然有了作用,不僅節省了時間,也混淆了齊軍的耳目。到今日一早,齊軍才起兵追擊。
但齊主親自率軍前來,速度之快確是他未料想到的,眼看大軍就要與齊軍正面交鋒,他不得不想些其他辦法攔住他們,給大軍爭取時間。
這般想着,他便傳令諸軍合併,先行後撤,自己則帶着部分人馬停在了高粱橋,以爲後援。
不多時,齊軍果然浩蕩而至。
見到周軍阻水列陣,以爲有詐,沒人敢貿然向前。
宇文憲率先揚聲道:“那領軍的,你喚何姓名?”
“領軍段暢也。公復爲誰?”河那邊傳來聲音。
宇文憲定睛望向出列之人,又道:“我虞候大都督耳。”
段暢默了默,道:“觀公言語,不是凡人,今日相見,何用隱其名位?”
宇文憲輕笑一聲,並未作答。
“兩軍對壘,公何不敢報上姓名?”段暢追問道,周圍的齊軍也起了躁動。
宇文憲心裡掐算着時間,靜默了許久才聲音洪亮道:“我是天子太弟,齊王憲。”
他說完又指着旁邊的宇文純等人道:“這位是陳王純,這位是樑公侯莫陳芮、還有內史王誼…”
段暢早聞宇文憲名號,不敢冒進,又以言語試探,見他神態自若,料定有詐,令齊軍暫且後退回軍。
宇文憲見段暢鞭馬而去,也下命撤軍。
可剛撤退沒多遠,身後又想起了鼓吹之聲,後方來報,齊軍追來,戈甲甚銳。
他皺了皺眉,下令宇文欣、楊素等人與他分軍前去救援。
齊軍勢大,讓他有些錯手不急,一時陷入苦戰。
好在楊素與驍將十餘人適時趕到,助他解圍,又與他誘敵至汾橋,讓早在那裡埋伏好弓箭手的宇文慶等人可以突襲。
一時間,齊軍紛紛中箭落馬。
宇文憲當即與開府宇文欣各統精卒百騎衝殺回來,斬殺了齊將賀蘭豹子、山褥瑰等百餘人,齊軍也終於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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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璧城中,宇文邕觀了遇敵之所不禁滿口稱讚:“孝寬當真神人,如此防禦,難怪當年逼得高歡戰後病亡!”
“陛下過獎了,萬事自有其道,臣不過是瞭解齊國虛實罷了。陛下今日退避之舉也是兵家神算,不僅避齊軍之鋒芒,惑齊軍之心,也可消耗齊軍的兵力和士氣。”韋孝寬恭敬道,又拱手言,“臣雖老邁,但願爲陛下前驅,一馬當先,拿下齊國。”
宇文邕聞言大笑起來:“有孝寬在,朕不擔心拿不下齊國,但玉璧要衝,非孝寬你無以鎮之,你且安心守城,及時將那些線人的彙報通知朕便是。”
韋孝寬只得領命。
“對了,齊主身邊的那人,可有法控制?”宇文邕問道。
“陛下放心,若是她敢有異心,恐怕先殺她的便是齊主…”
“殺她倒不至於,那小丫頭只要好好將這美人計用下去便是。如今齊人浩蕩而來,也要她適時爲我大周出些力了…”
“陛下,齊王殿下來了。”侍從過來稟報道。
宇文邕聞言,忙和韋孝寬迎了過去。
宇文憲見了兄長便跪地道:“皇兄,臣弟不辱使命,我軍已經全部撤回。齊師退後,臣弟才引軍渡汾水趕來複命。”
“辛苦你了。”宇文邕扶起他,“多虧你斷後才使得諸軍可以順利退兵,如今情形如何?”
“齊主現以高阿那肱節度諸軍,包圍晉州,是否需要臣弟現在便派人增援?”
“不必,如今齊軍新集,圍攻晉州,想是不敢冒進。我等暫且迴避,齊軍定會掉以輕心,等到他們疲於堅城之時,我軍再一舉進攻,挫其銳氣!”宇文邕說完,轉移話題道,“你也累了,走,朕早讓韋公備好了酒席,爲你接風洗塵。”
幾人也不再多說,回屋中入了席。
酒過半酣,侍從進來稟報說京城派人送來信件。
宇文邕接過一看,才知道塵落被關到了長門宮。
他心中憂慮,下令宇文憲率衆六萬營於涑水,爲晉州聲援,自己則連夜趕往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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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月亮清冷,塵落獨自走在長門宮中,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小桃林深處。
漫步林間,她不知爲何眼中酸楚…
腦中突然迴盪起奇怪的畫面…
有誰在這裡輕盈的舞劍?又是誰在吟唱着哀傷的賦曲,惹得誰壓抑地哭泣?
她折下一根樹枝,揮舞起來,似乎着了魔般,口中也吟出了悲傷的賦…
等她猛然意識過來,她慌忙停下了腳步,手中的樹枝掉落在地上…
她望着地上的樹枝,又擡手摸了摸溼潤的臉頰,迷惘漸濃…
是她嗎?那個曾經在這裡舞劍的人?曾經在這裡吟賦的人?曾經在這裡哭泣的人…她爲何覺得這般熟悉又心痛?曾經又爲何在這裡傷懷?…
她捂着頭,覺得答案呼之欲出,卻又朦朧難見…
高氏見她久不回來,親自來找她,遠遠便看到她跪在林中,痛苦地抱着頭。
她忙過去扶住她:“瓔珞,你怎麼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塵落渾身顫抖,淚眼晶瑩地望着她:“母親…我…我…頭好疼…”
“我讓他們去找太醫來,你等等。”
塵落抓住她的衣袖,咬着脣瓣,努力平息着自己紛亂的思緒。
“瓔珞,你怎麼樣了?”高氏見她一直拉着自己,不好離開,只得靜靜地陪着她。
塵落望着高遠的天空,宮牆外延綿進來枯敗的柳枝,意識漸漸渙散…
失去意識前,她好像見到了他,在如今夜這般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對自己說要來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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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宇文贇左擁右抱,正喝着美女遞來的酒水,卻被鄭譯的闖入攪了興致。
本欲發怒,見他神色不好,他才屏退了諸人,沉聲問道:“出了何事這般驚慌?”
“剛剛前線來報,陛下令人押解的齊軍戰俘即將入城,陛下也已經在回長安的路上了…”
“父皇要回來了?…”宇文贇一攢手掌,“事安排得怎樣了?可有眉目?”
“陛下當初可能怕這些人不忠,所以選的多是些孤兒,唯一一兩個家中有人的雖然已經按我們的意思說,卻怕陛下事後追究,畫押後便自裁了。皇后殿下認爲證據不足,仍讓徹查,其他那些思齊殿的人則一口否認下毒之事,甚至爲滎陽公夫人作證,我等雖用了些刑,但因爲皇后殿下總來聽審,難以嚴刑逼供,明目張膽地去嫁禍…而且關於巫蠱之事和那被找出的麝香瓶子,思齊殿上下的口徑也是一樣,說司馬小姐絕無行巫蠱,陛下也斷不會許她宮裡出現這般明顯的麝香用品。”鄭譯爲難道。
“父皇果是深謀遠慮,給她選的人也不賴。那我們派去的那人呢?”宇文贇問道,“事已至此,若是不給個說法,恐怕再牽連下去我們都不好收場。讓我們的人主動認罪招供,也自裁好了,反正她現在不死父皇查出來也不會放過她,若是她招了,便給她家人些錢財打發掉。”
“那殿下要她承認毒是別人指使的嗎?”
“自然,只是要模棱兩可,不可直說是誰。”宇文贇眸色深邃,“另外父皇馬上要回來,與其等到嫁禍了治主謀的罪不如想法直接製造些意外,也免得父皇回來袒護…”
“長門宮外都是宇文孝伯派去的人,我們很難下手…”
“這長門宮平日裡荒廢,雜草繁茂,如今住進去的人這般怕冷,恐怕需要不少燒火的材料,萬一因爲屋裡太暖和驚醒了些剛剛睡着的動物…之後再着個火…”宇文贇冷冷一笑。
鄭譯恍然大悟,拱手道:“那屬下這就派人去辦。”
“正義,黃昏後再動手,做得乾淨點,宇文孝伯可精明,若是讓人看出來什麼,你該知道父皇的脾氣。另外順便替本宮和宇文孝伯說一聲,請他陪本宮去準備迎接父皇還朝的事宜。”
“屬下明白。”鄭譯領命退了下去。
宇文贇眼中閃過些殺意。
別怪他下殺手,一個秦王已經讓他頭疼,不可能再製造一個新的後患出來!
本只是希望你懷不出孩子,如今鬧成這樣,只能斬草除根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芹菜和甲魚吃完會食物中毒,這個可以用橄欖汁解毒。《齊民要術》中有關於橄欖的記載,但是橄欖顯然產於南方。。。還有大冬天的芹菜。。。只能相信宮廷儲藏技術了。。。(請忽略作者自言自語,又犯強迫症了…)
本章呵呵噠的嫁禍大家見諒,作者和女主智商同時下線狀態…(給我快豆腐…)
PS:喜歡憲哥拽拽的樣子,還有戰場上的神姿~~~~(>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