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我保證,那麼,是不是也應該讓我確定一些事情呢?”
“什麼事情?”
“比如你是否貨真價實,能否符合我的需求……”確切地說,是會迎合。林緒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完,因爲他覺得此刻已經不需要語言。
林緒伸出一隻手,環住她的脖子,輕鬆地就把她放倒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他的眼睛深深地直視着她。落塵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成年男人,兩個人的臉要貼到一起了。這個眼神變得灼熱的人,渾身散發着蠱惑,帶給落塵的更多的卻是驚嚇。
落塵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忽然覺得有些害怕,下意識地想逃出門去。她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正是因爲不知道,才更覺得恐懼。她手腳並用地掙扎着,頭低低的,用頭頂頂着林緒的下巴,試圖尋找掙脫的機會。
“你放開我,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可以這樣!”落塵是拼盡了全力在喊,可是她的力氣主要都用在肢體對抗上了,所以聽起來實在軟綿綿的。
林緒聽她這樣說,好像是小綿羊落在大灰狼手裡,也不禁被她逗得笑了,收回了放在她頸間的手,說:“你說說這是什麼地方,我怎樣了?”
是啊,雖說是會客室,並不夠私隱,但這裡還是他的地盤,他也只是壓住了她,並沒有真的做什麼。“這是公衆場合,你壓住我,很不好看。”林緒停下來,讓落塵也有了喘息和整理思路的時間。
“有道理。”林緒站起身,“你先回去,再聯絡。”說完,他就離開了會客室。
落塵想坐起身,卻怎麼都找不回力氣。她蜷起來,窩進沙發裡,不知道爲什麼,他的突然離開又讓她措手不及,那一剎那,有種失落的情緒侵襲了她。
林緒以主宰者的姿態進入落塵的生活,但即便是主宰者,也不可能佔據她的全部。
那日見面之後,落塵開始的幾天還惦記着什麼時候會被叫去補籤協議或者登記結婚,可之後的一段時日,林緒彷彿銷聲匿跡了,再也沒有了消息。落塵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了,出錢的人不着急,她擔什麼心啊。如果這件事就這樣告一段落,將來她還是會連本帶利地還錢給他,他做善事,她亦感激。落塵忙着準備入學,照顧落沙和自己的生活,不再去想林緒以及和他有關的事情了。
C大里的氛圍很好,能讓人感覺到知識的神聖,更讓落塵着迷。能回到這裡完成大學學業,實在幸運。新生軍訓再有幾天就結束了,落塵也帶着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去宿舍。雖然不能放落沙一個人在家裡,未必能夠常住學校,但是有個宿舍總是方便一些,中午的時候也可以過來休息一下——當時童秘書就是這麼建議的。
落塵的宿舍,已經被童忤從一舍調到了五舍。她的宿舍是507。宿舍科通知她,到門衛處取鑰匙。門衛室裡面有幾個學生,可看不到門衛阿姨在哪裡。
“落落,真的是你?”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落塵一驚,看到了一雙陰鷙的眼睛。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這麼叫過她,那就是楚荊揚。
楚荊揚是一個謎一樣的人,但卻是落塵童年所有恐懼的來源。楚荊揚是落塵在孤兒院時認識的,之所以不稱他爲小夥伴,是因爲落塵並沒有受到夥伴的任何待遇。
落塵在孤兒院長大,很適應那裡的生存規則,原本過得也算安穩。但三歲的時候,院裡來了個叫楚荊揚的男孩。他已經六歲了,是因爲父母突然離世被送到這裡。他很聰明也很漂亮,很快就贏得了老師、阿姨甚至所有小朋友的好感,儼然一個孩子王。落塵也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對他唯唯諾諾,不論是做什麼、玩什麼都聽從指揮服從安排。
但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相安無事也就過了一年。落塵四歲的時候,楚荊揚總喜歡找她的茬。不論她怎樣委曲求全,他總是能挑出毛病,然後教唆其他小朋友孤立她、欺負她。甚至有一次,落塵清楚地記得,在別的小朋友哄搶了她的午餐並把她推倒後,楚荊揚走了過來,蹲下,說道:“落落,求饒嗎?”若不是他的眼睛裡滿是不懷好意的笑意,落塵幾乎都要點頭了。
楚荊揚忽然站起來,擡起腳衝她猛踢了起來。恐懼已經讓落塵忘記反應,她只是把自己蜷起來,擋住臉,任楚荊揚在自己身上施虐。楚荊揚是很有經驗的,他只踢落塵的屁股和腿,這樣不會有很明顯的傷痕。打了她一頓之後,楚荊揚放下他自己的午飯就走了。落塵已經幾天沒吃飽了,看着飯,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狼吞虎嚥地吃了。
從此,楚荊揚人前還是做他的乖寶寶、優等生、孩子王,但只要落塵落單,他可能就會出現,心情不好就打落塵一頓,心情好就給落塵點兒好吃的,和落塵說些話,但並不是對落塵說,更像是對他自己說。他所有的陰暗面,都暴露給落塵,也只有他叫她落落。
雖然後來楚荊揚更多的是同她講他的一些惡毒的鬼主意,發泄他的一切不滿。但最初被打的恐懼,始終籠罩在落塵心頭,她甚至一聽到他的聲音或者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嚇得直哆嗦。他對她說什麼,都不需要擔心她說出去,因爲她的精神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根本不記得也不想去記他的話。
她比任何時候都更迫切地希望被人領養,但是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明明有幾次,她覺得事情差不多能成,卻還是沒有結果。相反,要領養楚荊揚的人很多很多,儘管他已經上學,年齡完全不適合被領養,可他足夠優秀,站在那兒,就讓人覺得教養良好、聰明而引人注目。但楚荊揚拒絕被人領養,他說他要自己長大,所以許多很喜歡他的家庭紛紛提出要資助他。
所以,節假日的時候總有不同的人來看他,他也會收到很多禮物。多數時候,楚荊揚會把自己不需要的禮物交給院長分配。有一次,他收到一個水晶的音樂盒。盒子上面有水晶雕刻的天使,音樂叮叮咚咚地很是好聽,落塵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流露出渴望。在落塵心裡,這樣的禮物是天上纔有的,那麼的美好。楚荊揚在落塵面前拿出音樂盒,“我特意留下來的,你喜歡?”
落塵實在忍不住,點點頭,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想摸一下這個夢幻般的禮物。可楚荊揚忽然一舉手,把音樂盒舉得高高的,然後再重重摔下,又用腳狠狠地踩了幾下。落塵這次真的是呆了,看着晶瑩剔透的天使化作點點碎片,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
“心痛嗎?失去心愛的東西心痛吧!你這個木頭一樣的人,也會心痛!”楚荊揚惡意地抓着她喊。
那次之後,落塵更加沉默,捱打的次數就多了起來,捱餓的次數也增加了。但如果有人來認養孤兒,落塵還是儘量展現自己最好最乖巧的一面,幸好白天楚荊揚是要上學的,落塵覺得白天最安全。
可無論落塵怎麼努力,最後被選中的總不是她。一次,她跟着帶走另外一個女孩的夫婦一直走到大門口,那個阿姨不忍心,回頭跟她說:“你也是個乖孩子,但你的身體不好,我們照顧不了你,對不起啊。”
落塵疑惑了,自己是比同齡的孩子長得弱小,但也沒有什麼毛病啊,怎麼就身體不好了?此後,落塵就留意存放體檢表的地方。一次,她終於有機會找到自己的體檢表,“落塵”兩個字她是認得的,上面還有照片。她還小,看不懂上面具體寫什麼,但她很果斷地找到一個相貌和自己相仿的女孩的體檢表,把都是數字的那頁換了一下,然後再放好。忙完這一切,落塵只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緊張得忘記跳動。想離開的心情太迫切了,她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
然後,過了不久,就是養父母出現,上天可憐她,落塵終於被領走了。當時,楚荊揚還在學校上課,落塵並不知道他對於她的離開有什麼反應,也根本不敢去想。這個人,落塵寧願永遠都不會想起。
落塵緊閉着眼睛催眠自己,什麼也沒看到,不是他。但怎麼會是他?她的身體已經先反映出內心的恐懼,劇烈地顫抖起來,手裡的包都要抓不住了。
好像楚荊揚和門衛阿姨說了句什麼,就拉起她,帶她上樓了。到了落塵宿舍,他打開門,把落塵拉進去,又反鎖上門。落塵此時已經完全被這個印象中暴虐的人給鎮住了,下意識地忍耐順從。
“落落,你怎麼又落到我的手裡了呢?”楚荊揚緊握落塵的雙臂,喃喃自語。
然後,他神色一變:“你果然是有小聰明,當年我改了你的體檢結果,你卻知道要換體檢表。我低估你了啊,你才那麼一點點,現在都長這麼大了。
“過得不錯?怎麼也不回來看看大家?”
落塵覺得自己怕得牙都在顫抖,根本不敢回答。
楚荊揚忽然笑了:“你別害怕,我不會再打你了,你已經長大了。小時候欺負你的事情,你不要記仇啊。”
從新生住宿表上看到凌落塵的名字後,楚荊揚一直想,落塵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是否還是從前那樣,沉默怯懦、任人魚肉的樣子?當年,從學校回來,發現落塵被人領養走了,楚荊揚很是暴怒了一陣子。落塵對於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玩具,安靜不多話,即使是被打的時候也不出聲。
楚荊揚成爲孤兒,十分偶然。他父母是被人殺害的,歹徒行兇的時候,他剛好放學回家,但他知道呼救也沒有用,只是等到兇手離開後,才叫了救護車、報警。父母最終還是因爲要害臟器受傷,不治身亡。警方很快就在他的配合下,將兇手抓捕歸案。這個兇手其實只是入室搶劫,也只拿走了區區兩千元錢,就殺害了楚荊揚那同爲大學教師的父母。
雖然很多親戚和父母的朋友要收養他,但是他自己堅持要去孤兒院,在他內心深處,總覺得如果自己再早些回家,如果自己再勇敢一些,如果自己足夠強大,如果……或許父母就不會遭此橫禍。所以,到孤兒院是他對自己的放逐,他需要懲罰自己。
凌落塵是楚荊揚的意外收穫。他發現這個小他三歲的女孩有一雙清冷的眸子,似乎什麼也無法爲其染上色彩。楚荊揚認爲那就是真,是沒有任何揹負的純真。所以,他要毀了她一個人的世界,他要進入那個簡單的世界,他要讓她和他一起承受所有的罪孽和救贖。他略施小計讓落塵無法被收養。如果把孤兒院比作塞外蠻荒,他需要落塵和自己一樣被流放,他得爲自己的情緒找個出口。
楚荊揚當年也曾有過和顏悅色地和落塵說話的時候,他對落塵講他的身世,講他聰慧美好的母親,講他睿智博學的父親,偶爾也講學校的事情,講自己獲得的榮譽,講一些得意和小小的惡意。但那些早被落塵的恐懼所掩蓋、埋藏。
楚荊揚看着這個自從見到自己就瑟瑟發抖的凌落塵,不由得笑了。看來自己殘暴的形象在她內心根深蒂固啊。
如今,楚荊揚已經長大成熟了,斷不會像以前那樣偏激行事。對落塵,他還是有歉意的。她長大了,但皮膚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的細膩白皙,她的眼神,有恐懼,還有一絲輕愁。她的氣質,仍如小時候一樣,淡然柔婉,卻多了一點兒嬌媚。
落塵怎麼會因爲楚荊揚隨便說的幾句話就打散長久以來的恐懼,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表現出恐懼,越是怕,他就會越肆無忌憚地欺負人,他向來如此。
“我沒有記仇,那時候,我們都太小。”
楚荊揚望着她說:“我一直在找你,卻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我在這裡讀研究生,和院裡一起長大的孩子在外面成立了一個小公司,做芯片。”
落塵一直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我們都長大了,我離開了孤兒院,他再不能對我隨意打罵了。我們是平等的,如果他再有什麼侵犯,我可以告他,總有人能管得了他吧。”想到這些,落塵放鬆了一點兒。楚荊揚說的話,她只是聽着,根本不想聽他說什麼,一點兒也不過大腦。
楚荊揚看她茫然的樣子,好像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銳利的眼神又是一緊,氣不打一處來。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能嚇到她,纔剛見面,就把她嚇壞了,還有什麼好玩的?
所以,他又說了些落塵認識的孤兒院的小朋友的近況,並不強求落塵參與。落塵彷彿現在才發現楚荊揚的嗓音很好聽,是低沉的、有磁性的聲音,什麼事情纔會讓他不知不覺陷入那種情境。
慢慢地,落塵纔敢擡頭偷看楚荊揚的樣子。他容貌的大致輪廓沒變,只是由當年的小帥哥長成了大帥哥。如果說林緒是以氣質和魅力奪人心魄的話,楚荊揚只要一個眼神。他的頭髮很短,根根豎立,身材高大,卻並不顯得壯碩,他穿着校服,神采飛揚,在落塵眼裡,那就是飛揚跋扈的樣子。沒有變化的是他的眼睛,裡面是空的,沒有溫度,落塵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簾。
“介意嗎?”楚荊揚掏出一盒煙,不等落塵有所表示,已經點燃。看着煙霧嫋嫋地從他口中飄出,落塵怎麼也看不清楚楚荊揚的臉。只是,他的味道隨着煙霧慢慢地蔓延開來。
落塵被要求寫下了家裡的電話後,才結束了她一點兒也不喜歡的重逢。她幾乎是落荒而逃。楚荊揚擔心她在見過他之後不肯來學校住,所以要求她留下聯絡方式。落塵的確是這麼決定的,難道明知道有怪獸,還去送死嗎?能有個小憩的地方固然好,但是也不會好到值得她每天提心吊膽的。
楚荊揚的出現完全轉移了落塵的視線。她每天上課都在盤算的就是不要遇到他。宿舍是不會去住了,五舍是公寓式住房,每個宿舍都是獨門獨戶,但是整棟樓是男女生混住的。因此,楚荊揚何以出現在那裡,就不言自明瞭,而她又怎麼肯再自投羅網呢。
回到家,落塵的主要任務就是照顧落沙。單從外表,他已經看不出有多傷心。但是夜裡,她仍然偶爾會聽到他夢中的哭喊。每當那個時候,她都會到他的牀邊,喃喃地安慰他,不願意讓他在傷心恐懼中醒來,也不忍心看他獨自在夢裡掙扎。
跟林緒之間的約定,隨着日復一日的忙碌,慢慢被落塵遺忘了。或者並不是真的忘記,只是即便記得,她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所以不如忘記。
這天,凌落塵回家的時候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樓門口,心裡一緊,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徐蔓之走下車,笑着說:“落塵,上車來,我們聊聊。”
“好的,您等一下可以嗎?我上去告訴弟弟一聲。”
“好,不着急。”徐蔓之還是一派大家風範,上次見面中流露出來的盛氣凌人彷彿都是落塵當日的錯覺。
落塵回來的時候,童忤已經不見了,徐蔓之坐在駕駛座上,示意落塵上車。
徐蔓之帶她到一個名叫風都的茶館,那裡很安靜,很雅緻。
“你還沒有吃飯吧,我也沒吃呢。這裡有快餐,很不錯。”
落塵點點頭。東西的確很不錯,落塵雖然講不出什麼名堂,但她知道,一定是很地道徐蔓之纔會推薦。
吃過飯,茶被端上來。“林太太,還是照舊嗎?”
“好的。”
然後就是一番讓落塵有點兒眼花繚亂的茶藝表演,淡淡的茶香,那麼美的手,看着都很享受。可事實上,落塵並不真的喜歡茶藝,在她看來,這些都太花哨了,她分辨不出那麼麻煩沖泡出來的茶跟一次就泡好的茶有什麼不同。本來以她的性格,旁觀也無所謂,但身在其中就覺得很浪費時間。何況對着徐蔓之,至今不明來意,她就覺得很疲倦。
徐蔓之並沒有讓她等太久。
“落塵,”她開口道,“之前,我特意把你叫進辦公室說話,就是覺得你在某些方面的氣質和林緒很相似,但是卻沒料到,你們會有這段姻緣。現在爺爺要馬上給你們辦婚事,你看怎樣?”
落塵愣了一下,她是說婚事嗎,怎麼一下子就到這種程度了?她原以爲就是她和林緒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而已。
落塵低着頭,不想回應,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是不說話。
“我也知道太急了些。林緒說,你們還沒談到具體的細節,他人去了國外,所以我纔來和你商量。老爺子那邊可不好說話,什麼都馬虎不得。”
“我們還沒簽字呢。”落塵的意思,是有些文件還沒簽好,落沙的問題也沒最後敲定呢。
“手續的問題還不簡單,到時自然是全的。”
落塵明白她是誤會了,忙說:“不是那個,是我和林緒還有些事情沒商量好。”
“我能問一下是什麼問題嗎?”
落塵對她的客氣有點兒詫異。她能感覺得出來,徐蔓之並不是特別喜歡她,她不是林緒的媽媽嗎,怎麼對並不是很滿意的未來兒媳婦反而帶着點兒討好?
落塵不敢怠慢,畢竟她是長輩,“是我弟弟落沙的事情。如果結婚我希望能帶着他一起生活。”
徐蔓之搖搖頭,林緒的私人空間一向不允許別人打擾,他在高中的時候就自己搬出去住,不論是他的公寓或者是他現在的宿舍都是他自己打掃,絕對。他選了凌落塵,已經是很大的突破,要他再接受落塵的弟弟,又是個半大的孩子,恐怕很難。
頓了頓,她說:“這件事要你們自己去協調。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婚禮的細節。”
在落塵看來,不和落沙分開是婚姻成立的前提條件。這個問題還沒有達成一致,談別的都爲時尚早。
“我唯一的親人就是落沙,也沒有什麼朋友,不會邀請誰來參加我的婚禮。婚禮的事情,我不懂,我沒有意見。”雖然這樣說表達了她的真實想法,卻怎麼都有點兒不大尊重的意思,落塵又加了一句,“我聽您的安排。”
徐蔓之笑了:“那我就看着辦好了。”
第二天是週末,落塵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落沙很乖巧地沒有打擾她,自己在廳裡學習。落塵覺得自己遇到點兒事情就喜歡睡覺的毛病是在孤兒院養成的,那時沒有什麼別的樂趣,所有的快樂都只能在睡夢中。
昨天,徐蔓之的話好像讓那個忽遠忽近的婚事的真實感更強了一些。她依稀記得跟林緒籤的那個協議裡面好像有生活費一項。以那個數目,不用多長時間,應該就可以將欠款還給他吧,甚至,貪心一點兒可以發家致富了。
落塵坐到落沙旁邊,問他:“落沙,如果我們有很多很多錢,你想要什麼?”
“要什麼都可以嗎?”
“得要錢可以買得到的東西。如果你想要爸爸媽媽回來,是不行的。”
落沙的臉馬上黯淡了。他其實沒想到要父母回來這回事,姐姐一說,他又想起父母,頓時覺得其他什麼都索然無味了。
落塵就是這樣的性格,看到他落寞的樣子,也不安慰,只是說:“或者說錢能實現的願望,你要什麼,姐姐想不出來,你來想。”
落沙見姐姐認真請教的樣子,很有點兒得意,姐姐也要問自己呢!“如果咱們有很多很多的錢,我想和你環遊世界,坐那種熱氣球。”
“還有呢?”
“請你去海底世界。”
落沙曾經去過海底世界,落塵帶他去的,但落塵沒進去。票太貴了,她叮囑他到自己等他的地方找她,就讓落沙自己進去了。結果落沙在裡面待了整整四個小時,久得落塵以爲他被壞人帶走了。回家以後,落沙用他並不豐富的詞彙反反覆覆地給落塵講他見到的各式各樣的魚和其他海洋生物。後來又央求着落塵給他買了魚缸,自己選了幾種魚養了起來,很是着迷。他經常會請落塵參觀他的“小海底世界”,對當初姐姐沒能進去參觀也一直耿耿於懷。
落塵笑笑,說:“謝謝落沙。還有很多很多的錢,能滿足你所有願望。”落沙還是好孩子,都沒想過不上學拿着錢天天玩。
“再有錢,能不能開個書店,讓我同學隨便看他們喜歡的書?”落沙這裡的書,是單指武俠小說。他的一個好朋友上課看小說,剛剛被老師抓到沒收了,他還沒來得及看呢,所以很是遺憾。
“還有呢?”
“姐,咱們有那麼多錢嗎?我不知道還需要什麼,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要吧。”
落塵看着落沙懂事的樣子,再想到她自己。還有什麼是用錢能滿足的願望呢?有錢了,先贖回自由吧。可是如果拿着林緒的錢去贖回自由,豈不是很可笑?如果有錢了,還要這麼努力地學習嗎?學習是爲了有更好的生活,那麼如果已經有了更好的生活,下一個目標是什麼呢?
充裕的生活唾手可得,落塵反倒茫然了。若論享受,他們沒有奢華生活的經歷,也就無從渴望。本來一心盼望的就是自給自足,靠自己的能力踏實地生活,現在有人告訴她,真的要讓她不用擔心生活,她反而迷失了。
“我要”完全不是一點點的錢就能夠解決的問題,是付出一些努力,自己完全能夠實現的。然而,一點點錢與很多錢,是從量到質的變化,林緒他們代表的是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種生活,憑着她的努力是永遠不可能達到的。一方面是因爲她實在沒有什麼野心,她喜歡平淡、安定的生活,這樣就好;另一方面,她覺得她也沒有那種能力。
落塵決定用自己賺的錢去還欠林緒的錢,去解除他們之間的約定,這樣生活似乎就有了很明確的目標,從而就會相對踏實一些。
在她的想法中,那個林緒也同即將展開的生活是不相干的。不論自己和他要確立什麼關係,會和他發生什麼,自己還是自己,自己只有自己。所有的選擇,都是要對自己負責,與別人無關。
再一次見到林緒,落塵才發覺自己把一切想得太過於簡單了。生活中的另一個人,作爲丈夫出現的那個人,原來身份是那麼的特殊,以至於會讓她痛不欲生。
那天,林緒的情緒並不是太好。他前一天晚上才從國外趕回來,開了一天的會,很疲倦。可家裡人偏偏又催他儘快把結婚的日期定下來,畢竟都是忙人,要根據他定的日期去調整日程安排。何況,林家的婚事一定是規模空前,自然要顧及方方面面,充裕的時間是婚禮準備的必要保障。
林緒這次出差異常忙碌,早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了。對於他自己臨時起意的婚事被家人重視,他也是始料未及。他倒也不是反悔了,但是想起凌落塵這個女孩,都有些記不清她的樣子,結婚的心早就淡了。
派人把凌落塵接到他的公寓裡,他看了一眼,還好,還是清清爽爽的樣子。林緒翻了翻手上的記事本,對落塵說:“近幾個月,我就下個月第三週的週末抽得出時間。儀式定在那天,你沒問題吧?”他的語氣根本不是詢問,只是告知,甚至還讓人感覺有點兒命令的語氣。落塵被他一句話就繞得有點兒暈,下個月第三週的週末是哪天呢?
落塵腦子轉了半天才找到他這句話的重點:“儀式?”
林緒皺了皺眉:“有什麼疑問?”
“我弟弟的事情,不是要補籤一下嗎?”
林緒馬上準確地說出一個名字:“凌落沙?你還堅持他跟我們一起住嗎?”
“當然,他現在就我一個親人了,我們不能分開。”
“我可以送他出國讀書,這樣對他的發展更有好處,你考慮一下。”他最後的一句,完全是習慣性的客氣,沒有實質含義。整句話的重心在前面,彷彿他的話,就是已經無比確定了似的。
“不必了。我不用考慮,落沙一定要和我在一起。”落塵回答得十分肯定。
“那你想如何?”
“我只有這一個要求,就是不和落沙分開。”在她看來,住在一起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她不明白林緒爲什麼這麼不乾脆。
林緒對於結婚,對於凌落塵,本是可有可無的。但是落塵一再地堅持,這個看似什麼都可以不在意的女生竟然也有執拗的時候,這一點又讓他提起了興致。
“是不是我不答應你這個要求,你就要反悔呢?”
落塵一時語塞,她以爲帶着落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上次他的態度也很明確,所以還沒去想如果他不同意要怎麼辦。想了想,她才又開口:“錢你已經幫我還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帶着落沙,我就只能還錢給你了。”
“現在還?”
“儘快還。”
“拿什麼保證?”
“你們家大業大的,還怕我賴賬?”
林緒笑了笑,說:“怕啊,家大業大也是一分錢一分錢賺的,沒有白送人的道理。”他明明笑着,可氣氛卻陡然緊張起來,好像笑容只不過是他的面具。
“那您說怎麼辦吧。”將對方單純地視爲債權人,落塵在態度恭敬的同時,也輕鬆了很多。
“你也知道事情是要由我決定?”
林緒的這句話讓落塵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曾經那麼爽快地施以援手,幫了那麼多的忙。可是想想落沙,她就不能放棄,不能不理直氣壯,儘管在他面前會顯得有點兒無理取鬧似的。可能他根本覺得自己是小孩子,或者根本當自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他面無表情,只是神色中流露出不以爲然的樣子,落塵心知和他沒有商量的餘地,忽然間怒向膽邊生,大聲說道:“好!下個月第三個週末,我有時間,到時見,不勞駕您送我了。”說完,打開公寓的門,衝了出去。
凌落塵覺得自己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可是,她還沒有完全衝出去,就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林緒,用那種挑剔的眼神看着她,大手緊緊地握着落塵的胳膊。他猛一用力,把她拖回來,甩上門。
林緒將落塵丟到沙發上,自己去倒了杯酒,一口灌進去。
落塵看出他的眼神中驟然聚積起風暴,想逃,手腳卻怎麼都動不了。
“你和誰耍小孩子脾氣,和誰大喊大叫,和誰裝腔作勢!”他越說越激動,濃烈但並不難聞的酒氣和強烈的屬於這個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落塵喘不過氣來。她手腳並用掙扎着,頭低低的,用頭頂頂着林緒的下巴,試圖尋找掙脫的機會。
林緒伸出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放倒在沙發上,毫不在意她亂舞的雙手和亂踢的雙腳給他製造的麻煩。他說得並不快,每說一句,就好像要更加控制住她,才能平息她給他帶來的惱意。
“你要怎麼樣,吃了我啊!你這個自以爲是的野蠻人,沒有禮貌的傢伙!”落塵本也不是伶牙俐齒的人,此時口不擇言,除了語言,似乎沒有什麼能和這個山一樣的人對抗。
落塵喊得歇斯底里,林緒反而不出聲了,只是摁住她,就那麼定定地望住她,看着她氣急敗壞,看着她徒勞無功,看着她出盡洋相,就像獵人盯住垂死掙扎的獵物,用沉默逗弄她,讓她掙扎,讓她自己盡情折騰,一樣是死。
落塵也不出聲了。她氣極了,也狠狠地盯着林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兩個人僵持着。落塵覺得氧氣似乎都被抽走了,自己完全無法呼吸。林緒一點一點地靠近,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脖子,重重地揉在落塵的脣上,頓時那淡淡的桃紅變成濃重的殷紅,雙脣腫脹起來。
儘管林緒此時並沒有用力限制她手腳的自由,落塵卻想不起什麼有效的抵抗手段,只想到轉過頭,把臉藏起來。她只覺得嘴麻麻的,沒有了知覺,卻又脹脹的,似乎感覺更加敏銳,林緒的手指的感覺都順着雙脣,傳到心裡。躲是躲不掉的,他的手那麼大、那麼硬,卻又那麼熱、那麼暖,時輕時重,如影隨形,刺激着落塵所有的知覺。
落塵大窘,氣得原本白皙的臉漲得通紅,不知如何是好,把心一橫,嘴張開,狠狠地咬了下去。未經人事的只是她一個而已,林緒怎麼會讓她咬到。他手一翻,握住了她的下巴,另外一隻手還帶點戲弄、帶點挑逗地碰觸着她的臉,她的脣。
此時的落塵,可以說是動人的、充滿生氣的。林緒審視着她,觀察着她的反應。對於她的生澀,他很滿意,卻又並不希望她過於生澀。乾淨純真是好,完全屬於自己也好,但是過於拘謹呆板,就無趣得緊,只是被動地承受,哭哭啼啼地裝嬌弱、裝純情,這會讓林緒覺得很倒胃口。他喜歡自然地展現,享受就是享受,心甘情願纔有樂趣。
林緒的手在落塵的臉側輕輕摩挲,像是安撫,又似挑逗,慢慢地產生了一種曖昧至極的氣氛。落塵漸漸安靜了,有些迷惑,這個林緒好像有種魔力,讓人慢慢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落塵試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但大腦已經不能思考,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這個人。林緒這個陌生人,此刻是這麼近,同她互相交換着體溫。
“老實了啊。”林緒把頭俯了下來,貼在了她的臉上,在她的耳邊嘲弄道。
這幾個字使得落塵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和力量,不再對他示弱。她拼盡全力要推開他,“放開我,你這個噁心的傢伙!”她是想大喊,但緊張和害怕讓她的聲音就緊縮在她的喉間,像是擠出來的話語,並沒有什麼威懾力,在林緒看來有點兒欲拒還迎的味道。
林緒是不喜歡女人這個樣子的,在他看來,做作比無知還不可救藥。但落塵手上的力氣是不可輕視的,她以往的勞動鍛鍊而來的力量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在林緒放鬆壓制的情況下,一下把他掀下沙發,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沒爬起來,落塵從沙發上彈起來,想踩着沙發逃走。
忽然,腳上一緊,自己就被放倒了,頭重重地砸在沙發上,鈍痛讓落塵有片刻的眩暈。是林緒,他並沒有站起來,只是半倚着沙發,伸長胳膊抓住了她,之前的狼狽並沒有讓他氣急敗壞,好像更有興致,眼睛閃亮。
他拎起她的腳,把她的鞋拽下去,扔到一邊,然後實實在在地覆到落塵身上:“小東西,你鬧得有點兒過了啊,我喜歡坦誠些的,直來直去就好。”
身體被制住,還要對着他可惡的表情,落塵只能選擇緊閉雙眼。同他說什麼都是雞同鴨講,白費力氣。
“放棄了?”看着落塵認命的表情,林緒又覺得索然無味,好像她生氣的時候更順眼些。
落塵的脣紅豔豔的,睫毛黑黑長長的,鼻子和嘴都小小的,本來紮起來的頭髮散亂着,顯得她的臉愈加小,臉色愈加蒼白。但就是這個小小的、蒼白孱弱的樣子,不知怎麼觸動了林緒的。
林緒順從着身體需要的支配,迫切地渴望碰觸她、感染她,帶着她一起墮入那種只屬於兩個人的快樂。
落塵感覺到身上這個人態度的轉變,不再是惡意地逗弄,而是認真地輕薄。這種帶着灼熱體溫的貼近求索,並沒有引起落塵的反感。長久以來的孤獨,獨自一人的等待,所有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無助,好像都在他的包裹中,在他熱切、帶着渴望的索求中,得到釋放。
雖然對將要發生的事情懵懵懂懂,並非一無所知,但落塵沒有拒絕。她需要這個強有力的生命的靠近,需要這種力量的支撐,需要感受這人世間最激烈的悸動,彷彿唯有如此,她才能確定自己的存在,確定自己被需要、被渴望,並不是一粒塵埃,起碼不只是一粒塵埃。
她睜開眼睛,直視林緒已經被薰染的雙眸,裡面的激情點亮了他,這個人,同剛剛的林緒好像不是一個人,現在的他只是很渴望自己的一個人,一個可以被擁有、分享體溫、此刻屬於彼此的人。
屬於,是落塵非常渴望的感受,她獨立,她堅強,都是因爲她只有她自己。如果能依從心的指引,擁有屬於的感覺,哪怕片刻,落塵也覺得不能錯過。
“原來我要的,還有溫度。原來,真的有我未經歷的、不知道的感受。”落塵貼住臉旁的手,輕輕摩擦,眯着眼睛感受熱度。
手心裡的小人陶醉的表情,鼓勵了林緒。溫度的流失,讓落塵有些抗拒。林緒輕吻着她的額頭,傳遞着溫柔的安慰,儘管溫柔並沒有到達她的眼中。
林緒將落塵抱進臥房。落塵攀附在林緒的身上,頭窩在他的胸前,汲取溫暖。
林緒把她拋高,讓她重重地跌到牀上。落塵仰視着他,不知爲什麼感覺很緊張。對於異性的身體,落塵並不陌生,落沙自小由她照顧。但是,一個成熟男性的還是給她很大的衝擊,林緒的面部線條剛毅,身材高大,雙腿修長,肩背寬闊,處處都顯示着一種力量的美感。
落塵想,原來他還是被厚愛的,他的確很出色。他的好體現在他的耀眼,或者是好的身世賦予了他良好的教育,但就他本身來說,竟也是得天獨厚。如果他願意,一定是人羣中最奪目的一個。
只是這麼看着,落塵就對這個人有種渴望,似乎別人真的就只能仰視他,不着寸縷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氣勢,彷彿無論什麼時候他都那麼從容和篤定,無論做什麼都天經地義。這氣質跟落塵正好相反。林緒的自我,是包括他能掌控的一切,他所渴望的一切。落塵的自我,是具有排他性的單單自身的存在,排外的同時,也把自己侷限在裡面,保護的同時也封閉了自我。
林緒低下頭,找到落塵的脣,重重地吻下去。
他嘴裡還殘留着酒的味道,有點兒澀有點兒辣。落塵很不習慣,下意識地躲閃。但林緒一把拽住她的頭髮,使得她反而仰頭迎向他。並沒有給落塵適應的機會,沒有嘴脣之間的輾轉,林緒直接深深地吻進去。
落塵是個好學生,很快她就學會了怎麼吻他,這樣會引來他重重的喘息和更加激烈的糾纏。她喜歡這樣直接的熱烈,喜歡能夠點燃並分享激情的親密。這是個熱情的小東西。她不會隱藏自己的感受,但就是她最真實的或緊或慢的呼吸、有些迷濛的眼波流轉,讓林緒清楚地感覺到她很投入,也很陶醉,這樣她很快樂。她也試圖取悅他,略顯笨拙地用所學到的方式回吻。此間帶來的愉悅無關技巧,是涌動着的激情碰撞。就是這個生澀而無保留的凌落塵,讓林緒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讓他覺得耐心引導她的熱情,是絕對值得的。
“好嗎?”
“嗯。”
“要繼續嗎?”
“好。”
落塵大概知道會發生什麼,她覺得她也需要,她需要真正擁有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空的,只有林緒知道怎麼填滿,於是她放任自己聽從林緒的擺佈。
疼痛,巨大的疼痛,落塵覺得自己無法形容,只是每當無法承受的時候,就會經歷死去活來,到最後,就是僵硬地躺在那裡,有點兒魂遊天外。
落塵感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因爲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好像都不聽從自己大腦的支配,想動動手指,都是很難的事情,都要想了又想,協調又協調。
靜靜地躺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身上的疼痛有些褪去,落塵手腳並用從牀上爬起來,到衛生間去沖洗。
溫溫的水流衝淌下來,好像帶走所有殘留的疼痛。
發生過的事情好像與落塵自己期許的有很大差距,但看着一個冷靜自恃的林緒似乎很滿意的樣子,或許箇中的美妙滋味只是男方纔能體會。作爲承受的一方,之前的感覺還好,但真正發生關係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原來,單單依戀身體的安慰,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落塵感覺有點兒陌生。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沒經過大腦啊,可能只是給本來就輕視自己的林緒徒增笑柄。落塵搖搖頭:“算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他會忘記,我也會忘記。也許我不會忘記他始終灼熱的溫度。被一個很強勢的人這樣的渴求、需要所帶來的滿足感,也並不是不美好的。”
落塵包着浴巾坐在浴缸的側沿吹頭髮,任憑微熱的風在手下肆虐。此時她已經什麼都不想了,忘記已解決的和不能解決的煩惱早已是她的本能。
她打理好自己回到房間的時候,林緒正靠在牀頭喝水,不很長的頭髮有些紛亂。落塵覺得,他這個時候應該抽菸,擺個姿勢,做深思狀,好像更符合現在略顯頹廢的狀態和此時的情境。原來她也像小女生一樣,喜歡成熟滄桑。可惜,他好像不吸菸。
落塵到外面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看看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得回家了。
林緒跟了出來,看着她背對着自己,扯下浴巾,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她並沒有刻意媚惑的動作,卻讓林緒又有了感覺。的確,有個名正言順的妻子,會省去很多麻煩。穩定的關係,對於自己在事業上全力以赴是極有助益的,尤其這個對象還這麼的可口。
“還好嗎?”林緒開口。
“好一些了。”她覺得沒必要掩飾自己並不舒服的事實。
“過來談談,一會兒我送你。”說完,他就轉回房間。
落塵跟進來的時候,見他正在穿襯衫,就自己坐在牀上等着。牀單上有星點的血跡,已經變成暗黑色了。
“明天登記吧。”林緒見她盯着牀單看,以爲她若有所指。
落塵聽他這樣說,斟酌着怎麼回答。若說不必,好像有些情緒在裡面似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想負責任也是自然。可親身經歷過以後,落塵才真正明白,婚姻原來並不只是生活中多了一個人而已。剛剛她才發現,婚姻是要很親密的相處,這種親密是極具私隱性的,是要把自身完全展露在對方面前。她想獨善其身,她想保有自我,似乎在他的強勢之下,這根本就是不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