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完全當他不存在,把吃的拿到廚房,分類放到冰箱裡,又打開一瓶水,喝了口潤潤嗓子,收拾停當才又回來。
楚荊揚大模大樣地坐在書桌前的轉椅上,手上拿着煙,見落塵出來就把煙掐滅了。落塵對他這種僞紳士的舉動沒說什麼。
“今天我很累,”落塵主動開口,不能總是在這兒被動地等着,她沒有和任何人聚會的心思,“想在宿舍吃。”
“上週你去哪兒了?爲了躲我,連精讀課都逃?”
“我上週有事。”
“忙什麼?”
結婚的事情,落塵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說,可此刻彷彿是爲了壯膽,她決定告訴楚荊揚,“我結婚了。”
楚荊揚沒聽清似的追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結婚了。上週一直在忙。”
“你夠法定結婚年齡嗎,開玩笑。”楚荊揚雖然知道落塵並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但是他不肯相信這個消息。
“信不信隨便你。”
“他是誰?娶你的人是誰?”
“他叫林緒。”落塵不想跟楚荊揚說廢話。他聽說過林緒也好,完全不認識也罷,她只想快點兒結束和他的對話,最好一併結束任何再見面的可能性。
“華林的林緒?”
落塵有些自嘲地說:“沒想到他的名氣還不小,你竟然認識。”
“林緒畢業於C大,我讀本科的時候他還在校。”楚荊揚怎麼會不認識林緒,兩個人在本科的時候都擔任過校學生會主席。他爲了公司的發展,也曾想去結識林緒。但是他又覺得公司剛起步,重心還在科研部分,有了拳頭產品再考慮也不遲。
“你養父母做主把你嫁掉了?”楚荊揚只能這麼猜測。
落塵搖搖頭,說:“他們出車禍了,現在家裡只剩下弟弟和我。”她停頓了一下,“別說這個了,上週末舉行的婚禮,我很累,改天再見大家吧。”
楚荊揚看起來還在消化這個意外的消息,小小的凌落塵竟然結婚了!他回過神來,決定不再繼續那個話題:“也好,反正我也沒約他們。我還沒吃過你做的飯呢。”
“我想一個人休息。”
“別這樣落塵,我們都十多年不見了,你記仇我也沒辦法,不過不會一點兒情面都不留吧。”楚荊揚打定主意要胡攪蠻纏。
這是在自己的地方,可以沒有什麼顧慮,落塵不客氣地說:“我不覺得跟你有什麼情面。楚荊揚,如果你不再打擾我,我是真的不想計較以前的事情。我們是都長大了,但並不是長大了就可以忘記過去的傷害、忘記傷痛。”
落塵決定把事情說開,接着說:“我們都是孤兒,你失去父母,就要把痛苦發泄在我身上?我呢?我從小被父母遺棄,一個人努力地生存,我沒招過你吧,憑什麼要任你欺凌!後來,我終於離開了。我告訴自己,過去的不再去回憶,因爲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我沒想過要回去看誰,那裡沒有人在乎過我的存在。或者你在乎過,你也一定氣急敗壞過。那麼難得的一個玩具,就那麼突然失去了。”
楚荊揚低下頭,這是他第一次在落塵面前低頭。他知道,自己曾經的行爲給這個小女孩帶去很多傷害,還是無法彌補的。自己任性、孤傲,但從來沒有惡意傷害過誰,卻傷害了這個當年自己最在乎的人,傷害了自己曾經尋求過溫暖的小人兒。她或許並不知道當年她的存在對自己來說意義有多麼重大。
只是一瞬間的黯然,楚荊揚又擡起頭,因爲沒有什麼是難得倒他的,只要他想去做。現在他想得到落塵的諒解,真正的諒解,至於爲什麼他沒有想過。
“落塵,你只知道我父母去世,你卻並不知道我是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人殺害的吧。我想當時我那種情況是需要心理輔導的,但當年卻沒有那個條件。我一個人在很多種情緒,包括自責、痛恨,還有很多說不出的感受中掙扎、成長。或者我是扭曲的樹,但是我仍然想向上生長,向着陽光。
“落塵,遇到你的時候,正是我對一切似懂非懂、想放開自己卻又找不到出口的時候。你那時很小,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什麼時候都靜靜的,不慌張、不毛躁,也不哭鬧。你沒有心事,沒有我那麼重的心事,也不像其他的小孩爲了小事就爭吵、打鬧。有一次,我忽然發現欺負你,讓你哭比我自己哭還要暢快,你靜靜地流淚能帶走我的傷痛。那時我並不懂事,只覺得那樣能讓自己好過,就不自覺地那麼做了。後來我才明白,強者只有征服強者才能獲得快感,弱者只有欺凌弱者才能重拾自信。我對你做的,可能是有這樣雙重的意義。”
楚荊揚站起來,走到落塵身邊,牽起落塵的手,拇指輕輕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落塵還沉浸在他的敘述中,目光似乎投在很遠的地方,並沒有做出反應。
“落塵,你別躲着我,如果我們沒有遇見也就罷了。既然又遇到了,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爲自己少時的過錯補償你。”
落塵把手抽回來,轉頭看着楚荊揚,說:“不必了,我什麼都不缺,沒什麼需要你補償的。我原諒你了,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說出理由,我還有什麼好計較的?”落塵心裡想,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最苦,自己的故事最悲慘,其實不過是不知道別人的事罷了。
“你真的原諒我嗎?”
“是,只求你別再找我了。”
“那爲什麼?”
“麻煩。”
“落塵,咱們不能像小時候一樣,總在一起嗎?”
落塵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了,跟這種以自我爲中心的人打交道,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什麼時候總和他在一起了?都是他經常趁她一個人的時候欺負她。
落塵不理他,既然說不過他,就只好不理他。
“落塵,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確切地說還不到一年。然後,我可能留在國內發展,也可能出國。咱們只有這麼幾個月的時間可以在校園處,你別把我推開好嗎?現在我向保證,永遠不欺負你、不讓你流淚。我就在你身邊,不干涉、不影響你的生活。”
落塵還是不理他。他的存在就是影響,還說什麼不影響呢?
“你不出聲就是同意了啊。唉,好久沒這麼努力地遊說誰了,真辛苦啊。晚上吃什麼,我都餓了。”說完,他自顧自地走進廚房。
落塵走到牀邊坐下。這個還是印象中那個陰冷殘暴的男孩嗎?他變得更高大了,有着掩飾不住的氣勢和威嚴。他低聲下氣是爲什麼呢?除了林緒,落塵想不出其他解釋,只是沒想到林緒的名字還有這個功用。雖然是狐假虎威,但只要威力夠就好了。落塵決定隨他去吧,諒他也不敢對她怎樣。落塵靠在那裡,似乎在想着心事,又似乎什麼都沒想,沙發上淡淡的煙味是楚荊揚留下的,竟同他這個人一樣的囂張,不容忽視。
過了一會兒,落塵聽到廚房裡有叮叮噹噹的響聲。又過了一會兒,食物的香氣就飄了過來。是楚荊揚在做飯!
落塵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腳,慢慢地走到廚房門口。楚荊揚腰間扎着淡藍色的圍裙,正在盛菜,菜是一熱一冷,外加個湯,看起來很有水準的樣子。
“嚐嚐看,中學畢業的時候打工學的。”楚荊揚遞給落塵一副碗筷。
落塵握着筷子,想了想,還是開口:“楚荊揚,你別在我這裡費心了,不論你是什麼目的。當年我幫不了自己,今時今日,我也幫不了你。”她不想再因爲林緒繼續和楚荊揚有什麼來往。
楚荊揚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就不見了,彷彿那笑容只是裝飾,隨時可以拿下的。他盯着落塵,室內溫度頓時下降了好幾度,讓人覺得冷。
“林緒在你心裡就那麼了不起,我在你心裡就那麼功利?!你認爲我討好你,就是因爲你現在是林夫人了?”
落塵見他說出了自己要說的話,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擡頭看着他說:“或許不全是,但還是有關係吧?我覺得你前後的態度就是有變化。”的確,剛重逢時,落塵覺不出楚荊揚對她有什麼尊重可言。
楚荊揚坐下,盯着落塵說:“即使將來我拿芯片同華林合作,那也是互利的。即使不找華林,也有別家可以合作,對我來說,這其中的差別不大,只是起點不同而已。我甚至也可以和國外的廠商合作。在商言商,都是用利益說話,裡面不夾雜個人好惡。
“落塵,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這樣討好你是爲什麼,所以我也不能向你解釋清楚。你只要接受,不需要猜測我的動機和意圖,這樣對我們來說都會輕鬆。我不需要靠巴結誰去成就我的事業,這點兒驕傲我還有。
“況且,以你對我的印象,我現在討好你還不如直接去討好林緒,我何必多此一舉呢?
“落塵,我開公司並不是要誰賞我飯吃,是我做好了東西,邀別人共享,去實現利潤最大化。”楚荊揚並沒有否定與林緒合作的可能,畢竟華林那麼大的公司,以後的事情誰都不能確定。
“那你是爲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待在你身邊。沒見到你的那麼多年,我也過得很好,但現在見到了,就覺得如果不這麼做自己會受不了的。”
“可是你在我身邊,我會受不了的。”
“我只會出現在你在學校的時間,是單純的同學關係。況且我很忙,不會總有時間騷擾你的。”
想到他的那羣擁護者,落塵就頭疼:“不行。”
“爲什麼不行?”
“楚荊揚,即使我們相處,我也希望是普通同學關係。我不想和你有什麼單獨接觸,不想其他人誤會,惹來麻煩。”
“其他人?你指林緒?”
“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落塵拒絕得這樣清楚明白,楚荊揚沒有話說了。本來,自己的糾纏就師出無名,無法理直氣壯。他正多少有些灰心呢,忽然有人敲門。
“落塵,落塵,你在嗎?”是濛濛,偶爾這個時候她會找落塵一起去食堂吃飯。
落塵還沒有想好開不開門,身邊的楚荊揚已經起身,幾步走過去把門打開,“請進,落塵在裡面。”他儼然一副主人的模樣。
濛濛看到楚荊揚,心想怪不得一回來,就有人攛掇自己過來呢,一定是早有人看到他過來找落塵。這些人也不說清楚,拿自己當槍使,害得自己還以爲是什麼大狀況呢。不過就她近日的觀察,這兩個人好像沒啥交集。
“楚師兄怎麼在這啊?”濛濛也不客氣,八卦得很專業。狗仔她是不當的,頂多是訪談,然後自己潤色罷了。
“我過來和落塵一起吃午飯。你吃了嗎?要不一起吃吧,我們剛要開飯。”
“是嗎,那我有口福了。”濛濛早已看到落塵的臉色不對,但自己已經闖進來了,就得拿自己的臉皮當銅牆鐵壁了。況且落塵想拿楚某人當路人,想必她也不會太介意。
米飯此時剛燜好,楚荊揚盛好了飯,落塵只能主隨客便,一起吃了。幸好菜做得量大,不然以濛濛今天的狀態,是一定不夠吃的。她一邊吃,一邊說:“味道不錯。落塵,你的手藝真是不簡單。”
的確,楚荊揚的手藝很好。落塵雖然也擅長廚藝,但她多是做家常菜,比不得在飯店中學習過的楚荊揚,況且楚荊揚的師傅是酒店的廚師長,特級名廚,自然這些家常小菜也做得別有風味。
落塵覺得他做得是很好吃,也無意澄清那些菜並不是自己做的,還要多費脣舌。其實,圍裙還紮在楚荊揚的腰間,只是濛濛不說破罷了。
吃過飯,楚荊揚收拾過後,推說有事先走了。從始至終落塵根本沒有插手幫忙,這對於落塵來說是個全新的體驗——被人照顧,是那種完全不用她動手的照顧,何況這種照顧來自楚荊揚,更是不可思議。只要他在,無論落塵習慣性地想做什麼,他都不讓,落塵也不喜歡同人謙讓,也就隨便他了。
楚荊揚走的時候,落塵和濛濛正擠在椅子裡,看電腦裡面濛濛所說的超好看的韓劇。楚荊揚按住她,沒要她起來。其實落塵不是想送他,只是想快點兒把門鎖上。楚荊揚貼住她耳邊說:“讓我將功補過吧,什麼我都肯做,好嗎?”然後他就走了。
落塵完全不知道劇情如何,因爲只要男主角一出現,濛濛就大喊:“快看,快看,他的眼神,他的手勢,他的衣着,他的鞋……”總之,很小的特點都被濛濛無限放大甚至產生崇拜。後來,落塵實在忍不住了,問道:“濛濛,這個男人有那麼好看嗎?”
“當然沒有你的楚荊揚好看了!嘿嘿,你完了,估計有無數目擊者看到他進你的宿舍,待了數小時後出去。幸好我來了,不然,你的清白啊,難保啦。”
濛濛誇張的表情逗得落塵也笑了:“我看你來了我的清白纔不保。快回你自己屋看吧,我想去圖書館借書。”好像誰同濛濛在一起,都很難不同她說笑。
“你還敢出門啊,不怕有人堵你?”
“堵我幹嗎?”
“你是真天真還是裝天真啊。你同楚荊揚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他的那些擁護者能放過你?!”
的確是得防備,落塵可不想因爲楚荊揚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那可太冤枉了。
“那我明天再去。”從善如流總是沒有壞處的。
“這就對了。外面我先幫你抵擋一陣,你還是先和楚荊揚串好詞,他是有辦法讓你脫身的。”
落塵想,麻煩都是因他而起,自己要當回事,求他庇護,那纔是中了他的計了。“再說吧,未必會那麼嚴重。”
“你可別小瞧了楚荊揚,你看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就知道他的道行了。他既然能做到大家皆大歡喜、都不得罪,就有辦法讓你妥妥當當的,沒人敢招惹。”
落塵聽濛濛這麼說,不禁想:“我太知道他的本事了,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顛倒黑白,忽神忽鬼,都任由自己,哪是那麼好說話的?敬而遠之,纔是上策。”
楚荊揚畢竟不是落塵生活的主旋律,她在心裡給他定好了位置,就不會再去想了。
落塵的反應也在楚荊揚意料之中,她自然認爲麻煩越少越好。他早就吩咐下去,嚴禁任何人找落塵的麻煩。楚荊揚不像林緒一樣走的都是正路,他一直是遊走在黑白兩道的。所以,楚荊揚在C大有自己的勢力,天上地下都是他的天下。他要保落塵,不需要說明爲什麼,也不需要自己出面,自然沒有人敢動落塵。
所以,落塵謹小慎微了幾天,沒有發覺任何異樣,沒有人注意她,好像楚荊揚從未在自己身邊出現過,雖然這種毫無異樣也透露着詭異。楚荊揚再沒找過她,但並不意味着他不在她身邊出現。落塵發現,晚課下課之後,楚荊揚總是不遠不近地跟着她,送她到車站。多數時候他會拿根菸,不急不緩地跟着,偶爾他也會哼唱些歌曲。無論是煙的味道還是他的歌聲,隨着風輕送過來,籠在落塵周圍,讓落塵感覺到他的存在。
既然楚荊揚不主動跟她說話,落塵也不會理會他,完全當他不存在。所以,在C大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楚荊揚墮入情網,凌落塵不假辭色。
唯一還會對這件事說幾句的就是濛濛了,但她也只是和落塵磨磨牙。“落塵,你那護花使者啥時候也借我充充場面唄,天天給你當小尾巴,實在是浪費。”遇到這種情況,落塵連笑容都不會給她。
在林緒規劃好的秩序中,在王媽精心的照顧和指導中,在落沙磕磕絆絆的成長中,落塵感覺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所有人都已經適應這樣的生活,尤其是林緒和落塵之間,開始漸入佳境。
落塵在跟林緒結婚後,漸漸體會到財富和權勢的確是好東西。她很享受這種便利,卻並沒有沉溺其中。
落塵儘管十分低調,卻還是很引人注目。落塵平時的衣服都是林端紫準備的,她會選一些看起來不打眼的襯衫和牛仔褲,即使這樣,仍會有識貨的同學發現她的衣服件件名牌,甚至還有些是在歐洲剛剛上市的。落塵實在沒辦法,就只好一套衣服經常穿,直到洗得實在不能穿了才換新的。
她樸素的打扮引起了林緒的注意。有一次,林緒早上和她一起出門,看她又穿着那條顏色已經發白、褲腳都磨壞了的褲子,這條褲子出現的頻率太高,林緒想看不到都難。林緒攔住她:“回屋換一身衣服。”
“怎麼了,這身衣服很舒服,我穿慣了的。”落塵推了林緒一下,想走。
“去換,來得及。”
落塵看看時間,落沙一定已經在樓下等了,王媽是很守時的。換吧,誰讓這位是老闆呢。
落塵向屋裡走,林緒也跟她進來,落塵聽他打電話吩咐司機先走。
拉開櫃門,落塵想找風格類似的衣服穿上,可林緒站到她身後,胳膊橫插了進來,選了件奶綠色的娃娃裝襯衫和一條白色長褲,說:“換上。”
襯衫上面有白色的蕾絲、可愛的蓬蓬袖,褲子是低腰直筒,褲腳很特別,是一圈蕾絲,和襯衫是一個牌子的,所以很搭配。襯衫和褲子是很不錯,穿上去一定很漂亮,但落塵覺得如果自己穿去學校,同自己以前的衣服相差太多,別說同學們接受不了,自己也會不習慣。
她回頭看看林緒,他的眼裡都是堅持,他實在受夠了落塵的穿着品位,不但絲毫不能體現女性魅力,而且土得厲害。落塵覺得自己不乖乖穿好,就別想去上學了。算了,選件普通點兒的外套好了,大不了到學校不脫外套。想到這兒,落塵馬上開始換衣服。
雖然時間緊,但落塵還是比較有條理,褲子是白色的,原來穿的淡粉的內衣也得換。
“儘管重視你外表的人你無須理會,但別把自己藏起來。你美,首先是爲了自己。年輕只有一次。”說話間,他的嘴已經找到她的,深深地吻了進去。
林緒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他的需要都是在夜裡,白天是很正經的,雖然他白天很少在家裡出現也許是爲了落塵,也許單純是爲了自己,他嚴格遵守新婚之夜的約定,並不縱慾無度。他好像也的確恪守着諾言,私生活很嚴謹,沒有任何關於他拈花惹草的傳聞。
林緒的吻技很高,再加上兩人的熟悉和親密,雖然不能說彼此完全瞭解,但對於這個互動,兩個人都投注了很大的熱情,取悅對方滿足自己。所以,當林緒主動結束這個吻的時候,落塵又纏綿地勾上來。等這個吻終於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氣喘吁吁。林緒用額頭頂着落塵的額,他的呼吸吹得落塵很癢癢,像是要打噴嚏,又好像只是心裡癢。她看着林緒的脣,就覺得很想吻下去,覺得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落塵已經適應了他說話的方式,林緒用這種勸誘的態度說話,彷彿可以看到他的關心,她的心也就很容易被觸動,很容易被說服。好像落塵自己本來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一直沒有發現。
“好。”落塵點點頭。事後,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傻氣,自己毫不猶豫地就穿上他挑的衣服,但到學校接受注目禮的卻是自己。落塵從此以後穿得都很隨意,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衣,也不擔心會引人注意。
變得美了,自然會有麻煩。落塵原本就在情愛的滋潤下有些蛻變,變得女人味十足。況且她勝在氣質,現在又會打扮,自然把那些剛褪去青澀的小女孩比了下去,成爲男生們追逐的目標。落塵一直秉承與人爲善的原則,輕易不得罪人,處處謙恭有禮,因此雖然她備受各院系男生的青睞,但在女生中的口碑也還算不錯。
但對待男生們的追求,落塵知道不能含糊,自己已經結婚了,這點兒自覺還是要有的。她很明確地拒絕對她示好的同學,但儘量不會讓人難堪。她從來不參加任何私人性質的聚會,從不與任何人有任何曖昧。儘管如此,男生們還是前赴後繼,他們覺得落塵一天沒答應別人,就都還有機會。落塵的聯繫電話留的是落沙那裡的,因爲王媽總是在家,同時她也覺得林緒不會願意家裡電話總是響起。所以,很多男生用盡辦法打探到她的電話,想出各種名目打電話給她,她都是要王媽直接回了,說她不方便接電話。這樣的電話王媽接得多了,儘管落塵的立場堅定,她還是會爲落塵擔心:“讓小少爺知道了可了不得。”
其實林緒知道了又怎樣呢,落塵覺得他根本就不會在意。
除了直接的表白,也會有一些人用間接的方式向落塵示好。落塵當面拒絕的次數多了以後,就有人選擇給她寫信,寄到她的宿舍。在電子通訊很發達的今天,用信紙書寫的情書已經足夠浪漫了。落塵會把信留在宿舍,悄悄地處理掉,並不回信。但她肯收下信,總是比當面拒絕要好一些,彷彿還留有一點兒餘地。長此以往,很多人自然知難而退。大學裡的戀情多半是建立在相互欣賞的基礎上,維持時間不長實在不足爲奇。
開始的時候落塵是根本不看信件的,覺得冷處理就好,日子久了他們自然就會轉移目標,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但是,也不排除就有人能一直堅持着,堅持得連落塵也會好奇裡面都寫的是什麼,能一封一封地寫那麼多,是不是像有個同學講的沒有什麼可寫了,就每天抄書?
落塵看了班裡一個叫劉之川的男生寫的信。外院的男女生比例失調,鳳毛麟角的幾個男生都被老師和女生寵壞了,幾乎都不可一世。好事都可着男生先來,幹活卻都是女生的事情。
但劉之川是個例外。他是年級成績最好的男生,聽說小時候在國外待過,英語可以達到同聲傳譯的程度,錯誤率極低。他高大斯文,對誰都彬彬有禮;他不張揚,總是很盡心地做分內的事情,值日從不遲到,大掃除的時候都是毫無怨言地幹髒活累活。這些小事在別的院系可能顯不出什麼,但在這個男女比例失調的系,就顯得難能可貴了。因此,他在一點一滴中贏得了絕大多數女生的愛戴。
他和落塵從來沒有在一起聊過什麼,好像也沒有這個意願。但開學後不久,他就每週給落塵寫一封信,信紙用漂亮的藍色信封封好,還端端正正地寫上:“凌落塵同學親啓”。
當然,這些都不足以讓落塵正視他若有似無的追求,促使落塵看他的信的是他要離開的消息。
週三下午照例是年級大會,有活動就安排活動,沒活動就政治學習。臨近期末考試的這個週三例會,卻由輔導員主持,開了一個給劉之川的送別會。這個場面,連劉之川都感到很意外。許多同學給他準備了禮物,他一一接過來,並表示感謝。
輔導員讓他講幾句,他只是說:“謝謝大家。”他舉了舉手上的禮物,“看來只好等我下學期回來,才能表達我對大家的謝意了。”說完,他就捧着那些禮物鞠躬,然後走回座位了,沒有理會大家在下面起鬨要他唱歌。
同學們鍥而不捨地繼續起鬨,後來輔導員發話了:“元旦聯歡你不能參加了,就在這裡給同學們唱一小段吧。”
劉之川沒再推託,但是他沒再走上講臺,只是站在座位上,輕輕哼唱起來:
“TheyaskedmehowIknewmytruelovewastrue.
Oh,Iofcourserepliedsomethinghereinsidecannotbedenied.
Theysaidsomedayyou‘llfindallwholoveareblind.
Oh,Whenyourheart‘sonfire,youmustrealizesmokegetsinyoureyes…”
這是六十年代美國的黑人合唱團體THEPLATTERS的一首老歌《SmokeGetsInYour
Eyes》,歌裡面說“所有戀愛者都會像盲人一樣,當心着了火,煙迷你的眼,當愛火熄滅時,煙迷你的眼”。劉之川的聲音那麼寂寥,很多女生聽着聽着都落淚了,似乎年輕的情感充沛得隨時可以潰堤。
在他的歌聲中,落塵的心竟然也透出隱隱的疼。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決定要打開他的信,看看他究竟寫了些什麼。
劉之川的字很工整,很乾淨。這封信只有一頁紙,但寫得密密麻麻的。
“凌落塵同學:
你好!今天我訂好了機票,離開的時間就這麼確定了。過去的幾個月,我最大的快樂就是能夠認識你。
請允許我在臨行前許個願望,許個我以後的生活能有你的願望。不求你時時相伴,但求你平安在我身邊。
劉之川敬上”
這種單純的情感真的很讓人感動。輕展着信紙,落塵承認自己被打動了。如果……如果自己不是現在的狀況,很可能會和他這樣優秀但並沒有壓迫感的人,談一場年少的戀愛。但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呢?待在唧唧喳喳的女生中間,聽她們討論哪個男生帥、哪個明星穿什麼衣服性感,聽她們爲了哪個風雲人物看了她們一眼而雀躍不已、臉紅心跳,落塵就覺得自己是一座不應該停在這裡的荒島,同這片生機盎然的環境格格不入,過早地成熟,心已經開始蒼老。
隨後兩天,落塵在校園裡也遇到過劉之川。他多是欲言又止的樣子,遠遠地同落塵打招呼,站在那兒,等落塵走過後,還是定定地站在那兒。落塵看到他,就想起他的那首短短的小詩,想到他許的美好願望。劉之川看起來那麼溫文爾雅,落塵覺得,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謙謙君子這四個字。
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沉默一定讓他失望了吧,那麼多封承載着希望的信,帶給他的都是失望。哪怕說一句保重,哪怕只是出於同學之間的關心,多少都是安慰吧。這些落塵很明白,但是她很難停下腳步,更難以開口。她怕那樣做會再吹起灰塵,迷了他的眼。如果不是如他所唱的眼被灰迷了,他怎麼會注意到她呢?她又有哪裡值得他如此!
回到家,落塵坐在林緒的“圖書館”的地上,喝一杯咖啡,看他的書,是很愜意的事。偶爾,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放他收藏的碟片,氣氛是甜蜜溫馨的。但回到學校,落塵又覺得自己被割裂了一樣錐心地痛。雖然她以前和同學們也有些格格不入,但此刻,她是沒有進入的資格了,因爲她已婚的身份已經取消了她進入的資格。
劉之川的信撥動了落塵感情的弦,她第一次意識到愛情的美好。她覺得她需要一種愛戀,很自然地她把她的注意力投向了林緒。當然,所有這些轉移都是自然而然地發生的。
於是落塵特別渴望林緒的關注。他無意間的一句話會讓落塵反反覆覆地琢磨很久,也可以左右落塵的決定。落塵也開始關注林緒的喜惡,並且下意識地用他的喜惡來重塑自我。這段時間,她變得戰戰兢兢,很努力地討好林緒,每天都等他回來纔去睡覺。兩人親熱的時候,她單純地取悅他,迫切而貪婪地索求他對她的肯定。
對於她的變化,林緒從一開始就看在眼裡。他開始疏遠落塵,冷淡她,爲此他刻意減少了碰面的次數。林緒覺得沒有任何感情的付出是單方面的,付出必然要求回報。
現在,落塵覺得有人可以愛,可以付出,可以去討好,就已經足夠了。總有一天,她一定也要他愛,他付出,他討好。而對於林緒而言,他只要情愛不要愛情。他覺得感情更多的是負累,自己能做好的是承擔責任,而不是付出感情,落塵要求的是自己沒有的東西。
在林緒看來,人活在世上的意義是做出點兒事情,給後人留下點兒什麼,因此他不想、也不願意爲兒女私情投入精力。對於這個已經屬於自己的女人,他更不需要花心思討好,等她清醒了,知道什麼是可以要的、什麼是奢望,事情就能回到簡單的狀態。林緒相信以落塵的聰明很快就會想明白的。
此後的一年裡,落塵學會了什麼是思念,什麼是盼望,什麼是渴望。在他的聲音都聽不到了之後,落塵明白了,這個人給自己的只能是失望。他在她要的時候可以消失,只有在他要的時候他纔會出現。落塵對林緒的迷戀就在渴望與絕望間不斷消磨。每一次,林緒一點點的熱情就能讓落塵有愛的錯覺,但馬上,他就有辦法讓她冷徹心扉,讓她明白,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林緒是對所有的人都無情,是生性冷淡。落塵漸漸也醒悟過來,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感情,他對別人最大的付出就是負責任。從此以後,落塵不再在夜裡等他回來,不再爲他準備他愛吃的東西,不再關注他的行蹤,不再根據他的喜好打扮自己,甚至在牀上也不再看他、取悅他,只當是盡義務,給自己釋放壓力,也儘量樂在其中。但落塵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火熱的時候,心反而更冷。
這一年對落塵來說真的很艱難,因爲都是她自己在掙扎,在體會,在總結,沒有人可以訴說,更別提分擔。但她一貫的淡然救了她,因爲她知道即使再喜歡、再迷戀林緒,也不能失去僅有的自我。所以,當落塵最終想清楚並放下後,她真正地成熟了。但這種成熟是流露着悽婉的,畢竟初戀的癡狂是不可能輕易擦去並且不留痕跡的。
落塵對林緒的感情,林端紫和尤他是林家僅有的知情人。他們每週都要一起回林釗那兒吃飯,林緒儘管忙,但是隻要在國內,就一定會趕回去吃飯。所以,回大宅吃飯一度成爲落塵最重要的事情,因爲有段時間,落塵只有在那裡才能見到林緒。林端紫是身經百戰的人,他們之間的變化自然瞞不過她。尤他又猴精猴精的,何況自從他也去公司幫忙後,林緒即使沒有應酬也不回家,反而經常拉他出去健身、運動。
林端紫看着落塵清冷的眸子閃現的炙熱的光芒,連同她臉上青春愛戀的神采一點點地黯淡下去,總會感覺很心疼這個孩子。她想勸慰落塵,但是落塵始終同所有人保持着距離,這讓她也無從開口。唯一一個落塵樂於接納的人還推開了她,這種傷害可能會存留很長時間。
尤他也看不過去了,他不止一次看到落塵眼裡隱約的淚意。林緒再找他出去的時候,他就說:“哥,我覺得你這麼做有點兒不合適吧。”
林緒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落塵都是你的人了,你就不能對她好點兒?反正一樣是過日子,何必讓她哭哭啼啼的?給她點兒甜頭,不是皆大歡喜嗎?”
“你覺得她是一點兒甜頭就能打發的嗎?”
依林緒對落塵的瞭解,她對物質的東西不是很在意,再多的珍寶也打動不了她,那麼情感就成爲她最最珍貴的東西了。正因爲如此,如果她動了情就會要求對方也要全部投入,她肯定是要百分百地佔有。且不說這個婚姻早晚要終止,即使不如此,他也不可能是那個能讓落塵滿意的人。與其給一點兒甜頭後,讓她無休止地索取,不如明白地拒絕她。很大的傷痛,人們往往會注意不去碰它,自然好得很快,而小傷口則會被人忽略,會被反覆地撕裂,那種疼痛更是折磨。
最初林緒不是沒想過落塵會愛上自己,她是一張白紙,可他見過百樣人。她一直一個人,忽然有了依靠,而這個依靠的生活經驗是完全高於她的。在一起生活,分享私密的身體愉悅,這些都是落塵所沒有經歷過的,怎麼會讓她不迷戀?甚至林緒覺得落塵應該早就動心了,他們在一起半年後落塵纔出現狀況,這已經超出了林緒的預計。
在這一年裡,落塵已經被打回原形。林緒也同樣不好受,原本那麼曖昧的夜晚加了愛的調味後,實在是妙不可言,尤其是那麼沉靜的女子,在牀上舞動她的肢體來取悅他,在得到他的鼓勵後,逐漸打開自己,沒有底線地任他支配,這種主宰的快感有時甚至超出的快感。
而自從落塵慢慢失望,到最後絕望,林緒就覺得在牀上的她鎖住了自己的靈魂。她依然配合,也會在他的動作下同他一起攀向高處,但那種戰慄跟以前那種心神俱顫的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林緒也漸漸覺得有些意興索然。有一天,林緒發現自己靠近落塵時想的都是她之前的樣子——落塵的忽緊忽慢的呼吸,落塵在被進入時的輕呼,落塵揉弄他的手,落塵主動在他身上起伏,放浪而又羞澀的樣子。林緒覺得很荒謬,明明還是那個人,但卻再也得不到同樣的滿足。落塵在收回她的愛戀的同時,也收回了她的魔法,這是林緒比較介意的事情。林緒再一次草草了事,連落塵也覺得不對勁。
“你怎麼了?”
林緒一反常態地沒有急着沖洗離開。他平躺在落塵身邊,也不回答。
不說就算了,落塵無所謂地聳了下肩,伸手拎過被林緒甩到枕頭上的睡衣套上,打算去洗洗睡覺。最近林緒很反常,每次都表現得很急切、很激動似的,但結束之後他就不高興,甚至有些厭倦和疲憊,好像之前是被什麼上了身,不是他本人一樣。
“你滿足不了我,我就只有去找別人了。”林緒其實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實在是強求,因爲他不要她的愛,只要有愛的她。
落塵正在穿拖鞋,聽了這話覺得自己的血都要被凍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好。她已經這麼卑微了,已經不顧自己的感受迎合他了,他竟然說自己已經滿足不了他了。他厭倦了嗎?還是從不要這顆心,到不要這個人?
落塵的眼淚涌了出來,即使是在最失望的時候,她也沒有爲林緒這樣哭過。她總覺得即使他不愛她,但起碼自己能在他身邊,可以看得到、感受得到,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擁有他。他不給愛,那她就不要愛,完全以他要的方式相處,總沒有問題了吧。因爲落塵心裡還是有幻想,成全自己的愛的幻想。
可現在林緒說他已經不能被滿足!林緒正在碾碎落塵的最後一線希望。即使退讓再退讓,即使縮到一個角落,自以爲很安全,並不會妨礙他,他也還是覺得她礙眼嗎?愛在愛的人眼中,是希望是甜蜜,在不愛的人眼中,是麻煩是累贅。落塵任眼淚橫流,但沒有出聲,慢慢地走進浴室。反正林緒想什麼做什麼都是完全不理會別人的感受的,她根本沒有迴應的必要。以前是心冷了,現在落塵覺得她的心在變硬。不變硬,怎麼能保護自己?不變硬,怎麼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突如其來的打擊?
她再出來的時候,林緒已經不在屋裡了。落塵衝過去,扯下牀單,使勁地撕扯,她的腦子裡全是破壞的,想破壞這個有很多他的痕跡的房間,想毀掉甜蜜的過去,最想打破的是自己心中的執念,要回到她以前的樣子——無愛,亦無嗔。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林緒並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試圖找任何人緩解他的。他知道,只有跟他同一屋檐下的這個人才能滿足他,而滿足的前提是他自己不願意付出的感情。所以,現狀是他一手造成的,也只有他能打破僵局。
而落塵也表現出不在意,甚至她已經想當然地認爲林緒可能在外面有了別人,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好像從那個夜晚開始,落塵真正地解脫了。她現在想的就是怎麼讓自己自由。因爲知道了愛情的滋味,落塵覺得無論自己還會不會去愛另外的人,這樣的婚姻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對落塵來說,這個婚姻的意外收穫是多了很多的親人。跟林家的人相處久了會發現,其實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即使是林釗,也並沒有爲難過落塵,他對落沙很好,一老一小總湊在一起下棋。
落沙這兩年進步很快。王媽每週陪他去學畫畫,老師是林釗出面請的C大的教授,據說是某位國畫大師的關門弟子,很有造詣。老師最初是看在林釗的面子上,勉爲其難地收下落沙的,畢竟落沙以前是業餘的。所幸落沙還真有些天賦,在老師嚴格的要求下,進步很快。一年下來,他竟然成了老師的得意門生。
徐蔓之主要是在美國辦公。暑假的時候,她邀請落沙去玩,王媽會陪他同去。那時候,落塵陷在無望的苦戀中,沒有心思顧及落沙,也就讓他去了。臨走的時候,落沙拉着落塵的手說:“姐,你和我們一起去玩吧,你怎麼總不開心啊?”
落塵看着弟弟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她突然發現好像很久都沒和落沙交流了,因爲陪着他的時候,總是走神。“落沙,等你回來的時候就一切都好了,玩得開心點兒。”落塵對落沙許諾,其實也是給自己一個期限。
落沙從美國回來以後,發覺落塵是有了改變,不是變得開朗,她原本也不是那個性格,而是變得更加沉靜,好像看透世事般雲淡風輕。落沙覺得姐姐好像把自己藏起來了,放在或許她自己也觸摸不到的地方。有時候落沙給落塵畫素描,覺得自己抓不住姐姐的神韻。後來,老師無意中看到那張練習畫,對落沙說:“人的神態、情緒是最難捕捉和把握的,你選的這個模特似乎很難畫,你好像感覺到了一點兒什麼,卻又不能用你的筆表達出來,繼續多多練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