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蔣家。
杜若錦和高紙渲帶着高良辰抵達蔣家,阮真聞訊奔了出來,看到果真是杜若錦,霎時之間便落下淚來,說道:“真是沒有料到,你竟然來了益州城……”
杜若錦盈盈站在那裡,笑道:“怎麼?不歡迎我們進去?”
阮真慌忙吩咐下人,將高良辰安頓好,自己便寸步不離杜若錦身邊,杜若錦看阮真比從高家走的時候,圓潤了許多,看起來日子過得很是舒坦,問起在蔣家的生活來,阮真倒是神色如初,還多了幾分羞澀,追問下去,原來是已經有了喜。
兩人寒暄過後,當阮真得知杜若錦的來意時,也禁不住嘆氣,說道:“高家大小姐在秦家受辱之事,我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都是愛莫能助罷了,再者說,我……我如今是蔣家的人,又有什麼身份去秦家理論?只能暗地裡同情。”
杜若錦自是理解她的苦處,說道:“如今,我帶着她在你這裡小住幾日,你公婆兄嫂的不會出來多說話吧?”
阮真一撇嘴,說道:“自是不會,兄嫂還好,都算是老實人,公婆即便是不待見庶出的子媳,可是如今,我已經有了他們蔣家的香火,自是不會難爲我的,你們就放心在這裡住吧,想住多久也沒有關係。”
突然,又想起來什麼似地,說道:“瞧我,竟將二少爺給撇到一邊了,即便二少奶奶想住久了,只怕二少爺也不答應……”說着話,又左右望着,疑惑說道,“怎麼是三少爺跟二少奶奶來的,二少爺人呢?他爲什麼不跟着一起來呢?”
杜若錦說道:“他現在去忙別的事情了,我和三弟走得急,來不及等他一起了。”說罷,心裡也在惦記,高墨言那日從墨言堂出去,只說是晚上不回來,現在也不知道回到高家沒有,還有高美景,是否按計策行事了?
正說着話,高紙渲來敲門,說:“你在蔣家,哪裡都不要去,我去一趟府衙,先找到那父子倆再說。”
說罷,轉身欲走,杜若錦在身後輕輕說了句:“要小心。”高紙渲身形微頓,隨即飄然離去。
杜若錦看高紙渲離開,便欲拉着阮真進房說說話,沒一會有下人來說,蔣家老爺要阮真去一趟,阮真隨即離開。
杜若錦在房裡守着仍舊昏睡的高良辰,待到高良辰醒來時,天色已是擦黑,慌亂問道:“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還是要將我帶出秦家?你們明知道,我除了秦家,是別無去處的。”
杜若錦這會耐了性子說道:“可是,在秦家終究是條死路,爲什麼不試着去選擇一條明路呢?”
高良辰苦笑,說道:“我的明路?我有什麼明路?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杜若錦自是一時半會想不到出路,無奈說道:“還是先回高家再說吧。”
高良辰臉上卻陡然變了顏色,望着杜若錦的眼神突然變得悽然決絕起來,搖着頭說道:“杜沉香,到了這時了,你又何必要跟我玩這些花招?難道是想等我到了地府,還念着你的恩情嗎?”
杜若錦有些摸不着頭腦,疑惑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高良辰冷笑道:“你非要我挑明瞭?”
杜若錦心裡更加疑惑,突然間發現高良辰一直望着自己頭上的金釵之時,明白過來高良辰的意思,還來不及解釋,便聽見高良辰絕望說道:“你以爲我不識得你頭上的金釵嗎?這對金釵原本是一對,娘曾經把另一隻給了我……”
杜若錦訝異萬分,大夫人曾經把那隻含着劇毒的金釵給了高良辰,竟然怕高良辰下不了決心尋死,纔要自己在關鍵時候下手。那麼,今天碰見秦冠美之時,她嘴裡嚷嚷着說高良辰想尋死,是不是就是在說高良辰要服劇毒?
可惜,杜若錦總是心裡有千般萬般疑惑,也問不出口。
高良辰潸然淚下,說道:“娘,你就是想要女兒的命,也要讓女兒走的舒坦些,這樣涼了女兒的心,女兒下輩子投胎都不甘心再做女人呀。”
杜若錦心裡不忍,同是女人,她雖然與高良辰是初識,也是十分同情她的遭遇,說道:“你放心,我絕沒有那樣的心思,如果你信我,我還是可以盡力助你的。”
高良辰似是有些不信,或許她不是不相信杜若錦,她只是以爲同是女子,杜若錦怕也是絕無本領去扭轉一切的。高良辰即便嫁入秦家多年,心竅猶如未出閣的女子,竟是連高美景的心性脾氣也不如。
杜若錦心嘆,高筆鋒已死,高硯語似是絕了與高家的接觸一般,極少回來。高墨言此刻爲了高美景的事情在奔波,而高紙渲又爲了高良辰的事情走動,同是高家血脈,怕不是嫡庶之別就可以隔開血液中的那份親近的。
彷彿是外面風起了,呼呼的風聲猶如女鬼的哀嚎,伴着屋子裡高良辰低低的哭聲,令杜若錦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感,如果當初不是結識了錦親王,不是有高紙渲的維護,不是高墨言後來的相伴,自己在這個異世,又會是一種什麼命運呢?
杜若錦坐在一旁出了神,許久,高良辰才止住哭,杜若錦給她絞了個帕子,拿給她拭臉,高良辰接過來,低低說了句:“謝謝你。”
高良辰望着杜若錦頭上的金釵,杜若錦嘆了口氣,將金釵拿下來,撥動機關,將劇毒撒在了房間裡的一株雛菊花盆裡,霎時之間,雛菊便黑了蔫了下來,杜若錦暗暗心驚,臉上卻笑了起來,說道:“這金釵,還是金釵……”說罷,又重新將金釵插於發間。她知道,高良辰心裡還忌憚她金釵裡的劇毒,只有將劇毒倒掉,才能令她心安吧。
高良辰轉過頭,不肯說話,杜若錦走近她,柔聲說道:“只要你有勇氣,這世上便沒有過不起的坎,就看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流言蜚語算什麼?我在高家的那兩年,何曾又痛快過,好在現在苦盡甘來,我也不是那個任何人都可以欺侮的二少奶奶了,我既然辦到了,你又爲什麼就不能多給自己點信心呢?”
高良辰眼睛裡閃過一絲希望,拉着杜若錦的衣袖,怯怯得問道:“當真如此?我便能做到?”說罷,又苦笑了幾聲,嘆道,“我高良辰沒有那種命,我竟然還想做這等設想……”
正在這時,門外敲門聲,杜若錦只以爲是阮真回來了,沒有料到竟是高紙渲。
杜若錦迎上前,問道:“可是找到那混帳了?”
高紙渲手中玉笛輕揮,臉上現出幾分得意,說道:“有我高紙渲出馬,想必解決不了的事情還不多。你看,這是什麼?”說罷,就將手裡的一張紙遞給杜若錦,杜若錦接過來一看,原來竟是秦冠西寫給高良辰的休書。
杜若錦看完了後,便遞給了高良辰,高良辰差點又哭出聲來,杜若錦沒好氣道:“爲什麼只允許男人給女人寫休書,難道就不能女人給男人寫休書嗎?憑什麼女人就要逆來順受?”
高紙渲望着她,淡淡說道:“如果你想那麼做,那麼最支持你的人,你猜會是誰?”
杜若錦生怕高紙渲再往下說下去,讓高良辰察覺出任何端倪來,正待岔開話題,卻發現高紙渲早已別過頭,沒有再朝杜若錦看過來。
那背影分明是帶了若干的寂寞,否則那寥落的身影怎麼會如此悽然?
那身影分明是帶了諸多的隱忍,否則那孤單的背影怎麼會如此悲愴?
或許,誰都有不能自主的時候,不是想要將深情藏起嗎?傾心而出的感情,怎麼能輕易就能藏起?那情不自禁的流露,纔是最令人回味和感動的……
高紙渲,可是你我終究是一條不歸路,是你能將使命放下決然與我在一起?還是我能棄安然隨你一起浪跡天涯?
這般想着,心裡似是有淚流過,酸酸澀澀的,眼睛裡的溼潤最終在苦笑中消失殆盡,別了,別了……
高良辰還拿着那紙休書,似是不甘那般羞辱,杜若錦緩了心情,百般勸慰,才叫高良辰絕了自盡的念頭。
高紙渲轉過身,狀似輕鬆地說道:“既然事情料理妥當,我們現在帶大姐回家吧。”說完,又加了一句:“連夜便走……”
杜若錦看得出,高紙渲說得很輕鬆,可是必定是藏着極大的風險,否則也不一定便急着連夜上路,於是也緊忙說道:“好,我去跟阮真告別,我們馬上啓程,早一點回高家,早一點安心。”
杜若錦與阮真辭別,阮真叫人備好馬車,杜若錦爲恐秦家尋蔣家的麻煩,堅持不肯坐阮真備好的馬車,阮真沒有辦法,又只好叫人去街上僱了一輛馬車,幾人隨即離去。
已是深夜,那車伕似是驚怕,不敢將馬車再往前趕,高紙渲讓他在一邊坐着,自己駕了馬車,絕塵而去。
杜若錦在車廂裡,猶未入睡,身旁的高良辰似是不能承受今日的變故,低頭垂淚許久睡了過去。
杜若錦時而撩起車廂,看看外面,漆黑一片。杜若錦卻沒有絲毫的懼怕,這究竟是爲什麼?僅僅是因爲駕着馬車的那個人是他嗎?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直到馬兒受不住累,終於慢下速度來的時候,高紙渲勒緊繮繩讓馬車停了下來。
杜若錦看高良辰還在熟睡,便小心翼翼從她身邊過去,下了馬車想透透氣。
高紙渲倚在一棵樹上,明知杜若錦便在身邊,也沒有回過頭看她一眼,杜若錦苦笑,高紙渲,你究竟想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我?
是前日的客氣溫和?還是昨日的刻意迴避?還是如今日這般,將自己視作無物?
如果你不肯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這一切始終還是會有一天爆發出來,這種痛苦究竟要延續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