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墨言起身,目光冷冽,一字一句的說道:“杜沉香,原本這個世上,只有你一個人走進我的心裡,現在你是想親手將這一切毀掉嗎?”
杜若錦搖頭,輕輕搖頭,隨即猛烈得搖頭,她不願意,她怎麼會願意呢?現在的心安與溫情,纔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希翼……
高墨言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手上卻用了力,令杜若錦感到有幾分痛,杜若錦睜開眼睛,任憑淚珠滑落,任憑雨霧齊來,高墨言俊美陰鬱的臉,似是被一層輕霧給隔開了,杜若錦看不清……
“難道你以爲我不清楚一切嗎?我不是一個博古通今橫世曠才,我也並不是胸襟廣大,當初不過是因爲一個情字,接受了你的一切,可是現在你卻將我的情意罔顧,徘徊在我們兄弟兩人之間,杜沉香,你好殘忍……”高墨言的話似是刀子一般,刺進杜若錦的心裡,杜若錦痛不可赦,手捂着胸口慢慢得蹲了下去。
高墨言也不知何時離去了,彷彿那一刻,冬天真的近了,那如煦綿沉的暖意終是離她而去,剩下的只有冰冷刺骨的孤單寂寞,杜若錦苦笑,或許原本的杜沉香每日體會的便是這種寂寞,而自己卻似經歷了一個輪迴的苦痛。
沒有甜蜜過,便不會知道真正失去的那種痛,原來自己看似在高墨言面前佔了上風,卻是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裡……
杜若錦只覺得冰冷之極,渾身都在顫抖,耳邊一直迴響着高墨言的話:“杜沉香,你好殘忍……”
不,我並不殘忍,殘忍的是你,在你明明知道我離不開你,身心都交付與你的時候,你卻決然而去,即便你看到的那樣的場景,也不過是一場誤會,一場已經是過去式的誤會,他,高紙渲永遠無可替代你給我的安心……
高墨言,如果一切重來的話,我倒底會不會在你對我初訴情意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得選擇在你身邊呢?我想不出,因爲這個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事實上已經發生的,都是我們不可更改的事實,正如我與紙渲的曾經……
杜若錦吃不住勁,終於痛哭出聲,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身邊有一個人,正試圖伸手過來撫觸自己的頭髮,杜若錦微怔,隨即欣喜,當即將手從臉上拿開,擡頭看去,卻是那個目光澈淨的高紙渲……
“若錦,原本我見到你與二哥在一起時的歡快,不是個滋味,現在見到你這般的痛苦,我竟是比你還要痛苦,你到底要我怎麼辦?”高紙渲目光神傷,他的臉上彷彿籠罩了一份感傷愁霧,那低低的吟念似是一曲悲歌無歡。
杜若錦起身,推開他伸過來欲扶一把的手臂,用衣袖似是毫不在乎得胡亂拭淚,淡淡說道:“你快些走吧,墨言堂始終就是墨言堂,而你應該待的地方,只有紙渲堂……”
這一句話明是斥客令,卻明明白白道盡了兩人的關係,她杜若錦是墨言堂的女主人,是他的二嫂。
高紙渲聞言苦笑出聲,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是墨言堂的,我是紙渲堂的,我們終究不是一處的,原來我每夜徘徊在墨言堂外,只盼能看到你在窗前些許的身影,原來我跟在你身後,只盼能從你經過的地方感受到你些微的氣息,這一切都在今天成了諷刺。”
杜若錦走到桌前,拿起高紙渲置於桌上的玉笛,遞給高紙渲,靜靜說道:“走吧,走吧……”
高紙渲清澈的眼睛中,明顯蒙了一層霧氣,似是不可承受的苦痛,握着被杜若錦硬塞過來的玉笛,緊緊握着,長嘆一口氣後,低啞着嗓子說道:“杜若錦,你好殘忍……”
“杜若錦,你好殘忍……”高紙渲說完,眼裡的霧氣更甚,隨即疾步離開。
杜若錦上前關門,倚在門後,雙手捂着臉,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杜若錦苦笑,心裡起伏不平,那絲絲縷縷如同幽夢一般的幻念襲來,一時竟控制不住心神,狂笑了起來。
兩個男人都在同一日對她說,她好殘忍。杜若錦不甘,到底纔是殘忍的人?自己不過是不甘心作爲一個過客,想要尋覓一份真心實意的幸福,難道有錯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綠意在外面喚了聲“二少奶奶”,杜若錦才拭了淚走開門附近,親自絞了帕子拭臉,綠意推門進來,看到杜若錦時,怯怯得說道:“二少奶奶,你……”
杜若錦強作歡顏,說道:“剛纔風大,關門的時候被風吹迷眼了,不礙事。”
綠意不敢再問,卻小心翼翼得看着杜若錦的臉色,咽在嘴裡的話就沒有再說出來,整個下午杜若錦都鬱鬱寡歡,綠意說話逗笑給她解悶兒,她也是無精打采的。
就這麼到了晚上,杜若錦卻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不停的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綠意看了心急,卻不知道該如何將話問出口,便陪着杜若錦守在屋子裡。
突然,綠意聽見杜若錦對她說道:“綠意,嗯,你去大夫人那邊問問,看,看看二少爺是否在她哪裡……”杜若錦似是很艱難都說出口,綠意卻瞬間明瞭到底是什麼意思,隨即應了一聲出了門。
其實,杜若錦看高墨言負氣而去,至今不見人影,心下忐忑,如果他還在生氣,想必今夜……
待到綠意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自然,強自笑了笑,走到牀榻前,給杜若錦收拾被褥,一邊輕鬆說道:“二少奶奶,您早些歇着吧,綠意剛纔聽張媽說,二少爺今兒個被老爺叫了出去,說是有事要出門一趟,不定幾天不回來了呢。”
杜若錦的心陡然落了下去,扯過綠意的衣袖來,看着她靜靜得說道:“綠意,你說謊,你剛纔是不是見到二少爺了?他現在人在哪裡?”
綠意心慌,手裡的棉被也差點落在地上,澀澀得笑了笑,說道:“二少奶奶,何必又這麼較真?綠意說了,你只管信,心裡不也舒坦一些?”
杜若錦知道自己所料無錯,苦笑說道:“可惜,我從來就不是個自己騙自己的人,掩耳盜鈴的事情我不做。”
綠意這才低低說出口:“綠意剛纔出去,確實碰到了二少爺,他好像有些不太高興,見到綠意時皺緊眉頭,卻還是等綠意走近了說完了要說的話,二少爺才撂下一句話便走了。”
“他說什麼?”杜若錦只覺得嗓子眼裡好緊,說話都欲失聲一般。
“二少爺說,他今晚不回墨言堂了……”
杜若錦輕輕“哦”了一聲,苦笑不已,說道:“綠意,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綠意有些不放心,在屋子裡磨蹭了很久,才仔細得看瞧了瞧杜若錦,看她神色無虞,便退了下去。
待到綠意離開,杜若錦才臥牀躺下,扯過棉被來將自己緊緊裹住,杜若錦只覺得身處冰窖之中,渾身早已找不到一絲暖意,只覺得冷得令人牙齒打顫。
高墨言,這就是你的情深意重?這就是你說不會給任何機會讓我離開?
杜若錦思略再三,掀開棉被,還是下了牀,她要找高墨言說個清楚,告訴他,她杜若錦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愛也罷,恨也罷,從來不會找藉口託詞。
心裡想着,便疾奔了出去,身上衣着單薄,也忘記了帶件披風,待到出了門才渾身一個激靈,夜寒露重,怕是吃不住勁。
杜若錦料想,高墨言肯定宿在了原來獨居的院子,便順着記憶中的方向,順着廊亭往前走,剛轉過迴廊,便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竟是徐姨娘。
她嚶嚶哭着,說道:“在這個家,我就是那麼不受人待見嗎?想當初高家將我從外面買回來的時候,說的清清楚楚,就是要我服侍老太爺到臨終,以後會給我一筆錢,讓我出府過舒心日子,這是不是當時給我說的原話?”
有個人低着嗓子,說道:“對,是沒錯……”
杜若錦聽得出來,分明便是高步青,只見他似是要急着走開,卻被徐姨娘一把扯住,說道:“可是如今呢?老太爺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我都覺得自己都快熬出頭有盼頭了,那老太爺突然有一天似是說夢話一般,說他即便走了,也會帶着我一起走……”
徐姨娘似是說起這事來還很害怕,直往高步青身上靠去,高步青緊忙往後退了幾步,兩人拉拉扯扯得之中,高步青低聲喝道:“快些放手,叫人瞧見這算是什麼回事。”
徐姨娘抹着淚,冷笑道:“好,好,你如果不幫我,我就告訴大傢伙,說你不要臉,竟然跟父親的女人私通,我看你怎麼在自己兒子兒媳面前再要臉面,別說他們,就是你那母夜叉婆娘,她也不會饒了你……”
“住嘴,你這樣誣陷我,你就能得了好?我高步青行得正走得穩,從來不會做這些齷齪之事,從前我同情你在家裡的遭遇,凡事都能儘量幫助一二,現在你竟然得寸進尺,妄圖說謊話矇騙大家來害我,那麼就不要怨我從此不再講情面了。”
高步青的話,說的大義凜然,讓杜若錦一怔,難道這兩人之間並無自己所想的那般有私情?
徐姨娘說話間嘴裡卻變了味,說道:“假清高,那日我被張媽那個賤婦給打了,你來給我敷藥,看到我酥胸半露,我就不信你沒動心?”
高步青聽見這話,氣怒不已,說道:“徐姨娘啊徐姨娘,虧我當日是一片好心,你現在要當這樣紅口白牙的來誣陷我?你可真是……”說完當即離開。
徐姨娘慌忙上前攔住,低低說道:“不要走,我知道自己剛纔說的過分了,可是我真的不想這麼死呀?難不成老太爺真的想叫我跟着他陪葬不成?”
高步青也有些爲難,說不上是敷衍還是真心,說了一句:“老太爺年紀大了,說話糊塗了些,做不得準的,反正諸事我都盡力替你周旋一二。”說罷便迅速離開了。
杜若錦躲在廊柱後,生怕被人發覺,看到高步青走遠後才鬆了口氣,就聽見徐姨娘在原處冷笑了一聲,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句話:“高步青,我就不信你落不到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