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杜若錦一直在爲當日能夠於驚險中救出皇上而自喜,這一切看來都是多麼的嘲諷?皇上坐在龍椅上,是用如何的神態來看待幾個人的爭鬥?
皇權至重,杜若錦總是不懂,或者不屑於懂,可是在這裡,她不得不懂,皇權掌控了一切,也掌控了人的慾望。非分之想,殺,無妄貪念,殺,欺君罔上,殺……
好長一段時間,杜若錦都回不過神來,殘歌輕咳一聲,見杜若錦雙眼中茫然的神色,輕聲說道:“皇上已經下旨,恢復錦親王親王的封號,領兵五千,駐紮在皇陵,並且恩准水凝煙產子後再啓程。”
好長一段時間,杜若錦都回不過神來,殘歌輕咳一聲,見杜若錦雙眼中茫然的神色,輕聲說道:“皇上已經下旨,恢復錦親王親王的封號,領兵五千,駐紮在皇陵,並且恩准水凝煙產子後再啓程。”
於次日,杜若錦和殘歌一起來到錦親王府。杜若錦又親手做了幾個風箏想送與雲澤,她知道,錦親王啓程之日,便是雲澤進宮伴君之時,年幼如他,在君主身旁戰戰兢兢,怕是也不好過。
自從皇上的旨意一下,錦親王閉門謝客,而往日那些登門拜訪絡繹不絕的錦親王府,已是門口羅雀。誰都知道,明是有了親王的封號,卻被送往皇陵那等苦寒之地,從此再無繁華。那五千兵力,怕不是駐守皇陵而爲,是爲了看守住錦親王的吧?
當門人看到是杜若錦和殘歌,仍舊猶疑了下,杜若錦不再怪他,輕笑說道:“你就告訴你家王爺,我是來給雲澤送風箏的,他不會怪罪於你的。”
當杜若錦見到雲澤之時,倏地發現雲澤的眼神較之以前有了些變化,深邃而又悽苦,看向錦親王的眼神也有了幾分疏遠,錦親王說道:“他在怪本王,他總是在問,爲什麼要拋下他。”
杜若錦對錦親王說道:“我想跟他好好談談。”
錦親王點了點頭,無奈離開,臨走時吩咐下人們備好茶果。
房間裡,只剩下杜若錦和雲澤,杜若錦拿出自己連夜做好的風箏,舉到雲澤的面前,雲澤看見倒是高興,可是沒多一會又沉默了下去。
杜若錦走到他的椅子面前,慢慢蹲下來,手撫在他的肩膀上,說道:“雲澤,不要要怪你父王,如果今日是他坐在龍椅上,他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雲澤的表情很是奇怪,良久說道:“父王也是那樣說。”
“雲澤,這本來是大人們之間的事,牽扯到你的頭上本是不該,可是誰叫你生在帝王之家?你看,尋常人家的兒女,從來沒有這樣的煩惱,可是同樣的,他們也享不到你今日的這份尊崇,錦衣玉食、僕從如雲,我們每個人生來都要有所擔當,你是錦親王的兒子,生來就比別人金貴,那麼你勢必要擔負更多的東西去償還。雲澤,記得人心險惡這個詞,在任何時候,都是用得到的,你要當心。”
杜若錦說完,站起身來,不妨衣角已經被雲澤扯住,雲澤擡頭看向杜若錦之時,稚嫩的面孔上,有堅毅,也有膽怯……
杜若錦終是不忍告訴他太多的陰暗,與其說給他聽,不如讓他好生去體會,那樣才能從權謀爭鬥中存活下來。
雲澤明顯有些無助於懼怕,仍舊大聲說道:“我知道該怎麼做,我是父王的兒子,我要爲父王爭口氣,要他遠在千里之外,也能知曉自己的兒子定必是建功立業的人才。”
杜若錦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雲澤,我來告訴你,進宮後,要知進退,要明君臣之道,最重要的是,你要討得皇上歡心……”杜若錦沉吟再三,終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那樣,你的父王纔會有回朝之日……”
如果杜若錦知道,最後這句話到底給雲澤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如果杜若錦知道,這句話在十年後到底引起了多少翻天覆地的變化,那麼她出於好心,以爲這句話便足以令雲澤甘心蟄伏在君王身邊的想法,宣告落空。
待到杜若錦從雲澤的房間裡出來,徑直去了錦親王的書房,但見裡面已經備好了茶果,杜若錦笑了笑,心裡又感受到了那份溫暖。
杜若錦思慮再三,還是將皇上早已知曉宮變之事告訴錦親王,錦親王不動聲色,似是於己無關之事,端起茶盞來,說道:“今年這茶,大不如從前,待本王去了皇陵,定當派人親自去摘茶,到時候也派人送你一份。”
杜若錦望着錦親王,凝重說道:“你果真都將一切放下了嗎?”
“本王一向安之若素……”
如果十年後,杜若錦還記得錦親王所說的安之若素,那麼肯定會爲後來事態發展而驚駭不已……那伏於齊陵山後的三萬精兵,那藏匿在錦州城的五千勇士,那在皇陵秘密修煉的三千死士……
當日回府時,杜若錦還在路上勸殘歌,要趁雲澤未進宮時,多教授他武藝,好有防身的本事,錦親王已經去了皇陵,雲澤在宮中到底會不會受到別的歧視,還是未知,可是多一份武藝傍身,總不會錯的。
杜若錦又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欣月。
如果雲澤在宮中,也可以藉機向欣月討教武功,於是便叫殘歌到時候寫一封密函,到時候要殘歌交予欣月即刻,想來雲澤年紀幼小,進出後宮一時還不在宮規之中吧。
杜若錦說着,殘歌只是靜靜聽着,突然說了一句:“我要走了……”
當殘歌說出這話來,杜若錦明顯有一刻的怔愣:“你要走?你去哪裡?”
殘歌站在杜若錦身前,杜若錦這才察覺,殘歌早已高出自己一頭有餘,如果不細察他面上的稚嫩之色,遠遠看去,倒似一個大男人一般了。
殘歌輕嘆一聲,望着遠方,似是望不盡天涯的盡頭,說道:“惠婕妤的事情敗露,我朝與大燕朝征戰在即,三哥已經受封爲靖威大將軍,等旨意一到即刻啓程……”
杜若錦站定了腳步,很久纔回過味來,殘歌嘴裡的三哥,便是高紙渲……
恍惚間,天地一片眩暈,杜若錦只覺得遠處亮光之處深爲刺目,閉上眼已然昏了過去。
待醒來時,看見高墨言坐在自己的身邊,握着自己的手慢慢摩挲着,寵溺的眼神下,仍舊掩不住幾分欣喜,杜若錦嗔怒道:“見我暈過去,你就這般高興?”
高墨言將杜若錦的手放置在嘴邊,露出一抹憨憨得笑,杜若錦沒來由得心裡一動,正要起身,卻被高墨言按住,急道:“小心身子……”
杜若錦閉目,這時怎麼會不明白?
她有了身孕……
正想要感慨一番,便聽見鶯歌說道:“二少奶奶,老太爺、老爺、大夫人還有二夫人聽說您有了身孕,都趕回府裡來了……”
杜若錦聽見鶯歌的話睜開眼睛,瞥了高墨言一眼,帶着萬般的“倨傲”說道:“高墨言,從今往後,你必須對我好……”
高墨言見鶯歌在一旁,沒有做聲,只是用力握了握杜若錦的手,眼神堅定而認真,杜若錦笑了笑,心裡溫溫熱熱的。
鶯歌見狀,在旁邊取笑道:“二少奶奶,別顧着卿卿我我了,老太爺他們馬上進府了……”
杜若錦佯怒得瞪了鶯歌一眼,鶯歌不懼,轉身出門說道:“是二小姐叫鶯歌傳的話,鶯歌這就給她說去,就說二少奶奶只顧着親熱……”
杜若錦在後面大叫:“鶯歌,你真要胡說,仔細我扒了你的皮。”
高墨言見狀,微蹙眉,說道:“以後凡事安然些,你如今不必從前,不要驚嚇到他。”杜若錦望着高墨言認真的神情,立時崩潰掉。
待到晚膳時候,高老太爺等人的馬車進府,彼時杜若錦已經起身,吩咐人預備了晚膳,一切就緒。
杜若錦見鶯歌、殘歌在旁邊,高墨言正要去接高老太爺進前廳,杜若錦鼓起勇氣,走到高墨言身邊,說道:“墨言,我看紙渲一直未曾過來,我去紙渲堂喚他過來。”
高墨言神色平靜,淡淡說道:“你去吧。”說罷,便轉身離開。
杜若錦望着高墨言的背影,心道,高墨言,有夫如斯,我杜若錦斷然不會做出傻事來……
杜若錦緩步來到紙渲堂,紙渲堂悄寂無人,杜若錦走近房間門口,站了許久,正要叩門之際,便聽見門內傳來落寞寂寥的聲音:“站久了,不累嗎?”
杜若錦推開門,見高紙渲斜倚在窗前,手裡還提着酒壺,身旁的桌子上,放置着幾個空的酒壺,高紙渲就那麼看着她,眼神迷醉,杜若錦被他盯着生生邁不出一步去。
見高紙渲不作聲,仍舊提起酒壺要飲,杜若錦黛眉輕蹙,上前將高紙渲手中的酒壺奪下,說道:“不要再喝了,傷身子……”
杜若錦奪過酒壺之際,明顯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不惹人厭,倒有幾分心疼,杜若錦輕輕落落得說道:“老太爺他們都從落錦山莊回來了,等你過去一起用膳呢。”
高紙渲仍舊倚在窗前,望着杜若錦,而杜若錦沒有迴避,也回視着她,高紙渲低啞着嗓子說道:“若錦,從今以後,你要好生待二哥……”
杜若錦心裡一緊,終究沒有說出什麼來,仍舊淡淡笑着,似是高紙渲說的不過是一句家常話,杜若錦將酒壺置於旁邊的桌子,不桌聲色得望着他,越笑越心涼,直到再也維持不住笑意,倏地低下頭去,眼淚已經滑落在地上……
“別哭,人生自有聚散,雖然當時在妙真山谷底,我也想過一生相守,可是,這一切終究敵不過命運無常,若錦,你答應我,以後好好的……”高紙渲輕輕勾起杜若錦的下巴,隨即迅疾鬆開手,眼神卻未有片刻離開。
“不要再在我面前落淚,這樣叫我看了心痛,卻沒有辦法伸手爲你拭去眼淚……”高紙渲的語氣輕柔而無奈,那份憐惜之情溢於言表。
杜若錦掏出自己隨身帶着的帕子,拭了淚珠,正要將帕子放回之時,高紙渲卻伸手奪了過去,說道:“這帕子就留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