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反手掙脫,只見羅陽輕輕靠近她耳畔,“外面都是大內高手,不想送命的話,快換衣服。”說着,便指了指公主換在牀上的紅嫁衣。
皇宮大內的侍衛,武功有多高,她也是聽師父提起過的。上次在北翎皇宮擊殺那個侍衛頭領,完全是因爲對方沒有絲毫防備。否則,她這樣三腳貓的功夫,欺負文弱書生還可以,就連上次那個風流王爺,自己都無半分勝算,碰上大內高手,完全就是毫無還手之力了。
雪瑤打量起羅陽,翩翩如風,輕柔溫和的佳公子,不像是會傷害自己的樣子。何況,他要帶公主私奔,自己還掌握着他的把柄。
信他,不會錯。
羅陽皺了皺眉,用脣語說道:“快”。
雪瑤趕忙來拿紅嫁衣,還沒等在牀上坐好,就看見羅陽已經在幫她掛牀簾了。
牀簾內,雪瑤脫下原來的公子裝,烏黑的長髮披在肩上,露出兩根鎖骨,盡顯消瘦盈體。雖然習武,但因爲只學了一些最基本的招式,和一些暗器迷粉之類,雪瑤的身體不禁保留着女子的柔美,更添幾分蕭索骨感之態。
不過,現在最讓她着急的,還是如何才能把這件嫁衣穿上。自從入唐門以來,她已經十年沒有穿女兒裝了。小時候,還多是娘幫着穿,怎麼穿女裝,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公主的嫁衣做的異常繁複,半響,她都沒研究出怎樣穿好這件嫁衣。
“公主殿下,您倒是迴應一下啊。不然微臣等就要進去了。”王尚書被混亂驚醒,起身來到公主處,帶頭詢問。
“尚書大人,公主突然身體不適,我前來爲公主診脈。剛纔卻是有個黑影,大概是偷東西的小賊,已經被我喝退了。公主受了些驚嚇,身體不適,現在不宜見大人。”羅陽背身對着牀簾,爲雪瑤爭取時間。
“我等不會打擾公主的,只確定公主安然就好。”王尚書堅持道。
“公主當然無恙,只是現在需要休息,不想有人打擾。”也不知道她換完了沒有,羅陽只能儘量拖延時間。
“羅太醫,你一再阻擋我等看望公主,難道是公主有恙嗎!再不開門可就要撞門了!”門外的御林將軍怒喝道。
羅陽轉身看向雪瑤,隔着牀簾,影影綽綽,她好像還在繫着衣帶。他動了一下牀簾,低聲說道:“別出聲,伸出一隻手臂。”
還好,她已經穿得差不多了,雖然有些凌亂,但也馬馬虎虎,隔着牀簾,看不出來。這個時候,也只有把所有的信任都託付給他了。按照他說的,雪瑤伸出左臂。
羅陽扶住她的臂,放上牀沿,將嫁衣的紅袖輕輕向上掀起一些,做出診脈的架勢。比起公主的病弱柔婉,她的臂修長瘦削,想來是個剛強女子。
看到她手心裡的汗,羅陽的輕朗低音飄來,“放鬆一些。”
自己身陷囹圄,外面這麼多人圍着,眼前這個太醫還不知可靠不可靠,雪瑤的心早就懸在喉嚨裡了。不過,聽到他的輕聲柔語,還有腕上的溫暖,雪瑤竟真的安心幾分。
“嘭”地一聲,輕巧的門槓再也抵不住重壓,悄然斷裂。王尚書首先破門而入。只見屋內羅太醫正跪地爲公主診脈,簾帳內,“公主”側立而坐,並無異樣。
羅陽沒有轉身,只提高了一倍音量,“公主身體不適,你們膽敢擅闖公主閨房,該當何罪!”
王尚書不理會羅陽,繼續盯着簾帳,“不知公主殿下可安好?是否有事找微臣?”
雪瑤輕輕擺了擺手,儘量顯出一副柔弱無力的樣子,可明顯有些僵硬。不過,隔着簾幕,倒沒有太多異樣。
沒看出什麼問題,王尚書有些自討沒趣,“那微臣先告退了。”
“那賊寇還追不追?”旁邊的御林將軍問道。
“還追什麼!加派人手,保護公主安全。”王尚書說完,就帶着人走了。門口的守衛又多了不少。
羅陽回身關好門,確定安全後,拉開牀簾。看着牀上的女子紅衣披髮,竟也是有着傾世的容顏。她的眉,不畫自挑,她的目,剛中隱柔,她的面頰,天然無飾卻難掩俏美。她抱膝而坐,安靜無語,那神情,還真有幾分像若兮公主。
“今晚守衛太多,姑娘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來請脈,再做打算。”羅陽輕聲道。
雪瑤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躺在柔軟的牀上,穿着公主的紅嫁衣,枕着錦鸞玉衾,雪瑤卻是輾轉反側。也不知十九哥逃走了沒有?要不要找十九哥求助呢?可是別說現在根本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讓他把公主帶回來,換自己回去,只怕這麼多守衛,也是有來無回。唉,這回恐怕真的闖禍了,也不知道那個太醫能不能幫自己。想着想着,昏昏沉沉中,雪瑤似睡非睡。
如果不是那塊玉佩,她不會將自己陷在這樣的困境裡,可什麼都不做,就更不甘心了。
且說唐桀自順來客棧脫身後,抱着若兮一路狂奔,直至行到一片小樹林中。
“啊,你怎麼咬人呀?”感覺臂上一疼,唐桀放開了若兮,因爲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誰讓你不放手的,”若兮向後退了一步,美目含怒,瞪了唐桀一眼,“膽敢對本宮無禮,真是大膽。”說完,便轉身想要離開。
“喂,你是我們的人質,你不能走。”說着,唐桀就伸手去攔若兮。好不容易劫來的公主,要是就這麼走了,怎麼向瑤妹交代呀。對了,瑤妹怎麼還沒追上來。因爲師父不願傳授她太多武藝,她自小就專注於輕功。飛檐走壁,比起自己,是有之過而無不及,到現在都沒追上來,不會是出事了吧?
見他攔着路,若兮轉身向旁邊走去。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搶劫綁票敢綁到公主頭上。外面的世界,都是這樣亂嗎?
唐桀也換了個方向,連忙去擋。要是瑤妹出了事,這個公主就更不能走了。有她在,起碼還能和南楚的人談個條件,把瑤妹換回來。
“你讓開。我沒時間了,再不到碼頭,就趕不上去湘江口的船了。你也是個有力氣的男子,何必要做綁票圖財之事呢?無故辜負了大好年華。”這個人,眉目端正,應該不會那麼不講道理吧。若兮試圖曉之以理。
“那也不行,瑤妹還沒回來呢。你要是走了,我不僅白忙了,還弄丟了瑤妹。”唐桀也是一副着急的表情。對於女孩子,他向來是沒有什麼辦法的。二十年來,瑤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同齡女子。瑤妹的話,無論是明理言辭,還是無理取鬧,他都是無條件依從。可現在,面對一個柔弱的女子,這樣和自己講道理,除了硬生生的擋在她面前,他的確不知所措了。
“我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首飾,要不這個給你,”若兮摘下手上的玉鐲塞在唐桀手裡,“我真的沒時間了。”見唐桀還是沒有讓開的意思,若兮只好去硬扳唐桀的手臂了。
唐桀也不知該怎麼辦,就是站在那裡不讓。唐桀自幼習武,若兮哪裡是他的對手,身上也沒帶什麼武器,張口又要咬他。
“你幹什麼!”見她又要咬人,唐桀一急,猛地一擡手。若兮長於深宮,又體弱多病,自然禁不住他的猛力。只聽“啊”的一聲,若兮已經摔在了地上。
“哎,你沒事吧。”本來只是想別讓她咬到自己就好,誰知這公主竟然這樣嬌弱,自己也是太莽撞了些。唐桀立刻蹲下身來扶若兮。
“別碰我。”若兮本能地拒絕。自己是一國公主,大家閨秀,深知男女授受不親,剛纔被他抱了一路,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又怎可再允許他碰自己。
若兮倚着旁邊的樹幹,輕柔地坐好。唐桀保持着剛纔要去扶她的半蹲姿勢。兩人這般僵持着。
已是深夜時分,山風掠過樹林,帶起輕微響動。疏林無影日,猛獸悸動時。
席地而坐的若兮,雙臂交叉,緊緊抱肩。冥冥暗夜之中,本是寂靜無人,卻又感到被無數只雪亮的眼睛注視着。第一次置身荒野郊外的她,緩緩低下頭去,不看不知許是最好的辦法了吧。只是這樣就真的不想,或者不存在了嗎?若兮依舊心慌得厲害,微微顫抖起來。
“喂,你沒事吧?”看到一個如此嬌弱的女子在自己身旁如此,唐桀不由自主地關心起來。她不會真的嚇到了吧。
“你覺不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盯着我們啊?”若兮擡起頭,望着眼前的少年,輕言細語中流露出些微的恐懼。
“哦,可能是狼吧。”唐桀習以爲常道。小時候,也常和瑤妹出來打獵,這種樹林,有狼也再正常不過。
“啊,”若兮一驚,似乎沒有坐好,向下一滑,就要摔倒,卻只感到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比起來時的憤恨不滿,此刻在少年懷抱裡的她,反而覺得有些踏實,少了許多害怕的感覺。畢竟,比起山狼猛獸,眼前的少年,算是柔和多了。
“你,你沒事吧?”再次扶抱着若兮的唐桀,仍然覺得心跳快了好幾拍,說話都有些緊張。
“嗯,沒有。”若兮輕輕推開唐桀,兩人恢復正常姿態。
“既然你這麼怕狼,那不如生點火好了。”說着,唐桀就要去找柴火。
“哎——”若兮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叫住了他。在這樣的漆黑的夜,這樣寂寥無人的樹林中,他,大概是唯一的依靠了吧。
“我就在這裡找,不遠的。”他對她輕輕一笑,便去拾地上的樹枝。
若兮坐在那裡,靜靜地看着他,這樣的少年,清俊沉穩,還帶着些許未褪的孩童憨直,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可他,爲什麼要劫持自己?還有,他口中的瑤妹,是否就是另一個綁她的俊俏公子?他很在乎她嗎?多少疑問盤旋腦海,揮之不去。
胡思亂想之際,他已經在她身旁生起了火。透過火光,她看到他爽朗的笑,“這樣,就肯定不會有狼了。”他的聲音帶着些許的歡快與得意,伴着夜風翩翩起舞。
若兮依舊坐在那裡,不言不語。煙火輕撫,微微搖曳,爲她的臉龐描上淡淡紅暈。迎着火光的溫暖,爲了逃婚,忙碌了一整天的若兮感到絲絲疲倦,緩緩合上雙眸。這,就是逃離後的第一個夜晚了,不很美好,卻又有些溫暖縈繞。不論今後如何,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任風飄雨灑,卿心不悔。
一隅煙火,一雙少年。今夜,山風搖,天狼嘯,只期與你相守,願你一夜無夢,好睡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