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兒,你進來。”看到夏兒就走在轎旁,雪瑤吩咐道。
“這,不合規矩吧。”夏兒有點猶豫。
“哪那麼多規矩呀,我有要事。”雪瑤的堅持下,夏兒也進到車輦中坐下。
“公主,怎麼了?”夏兒輕聲詢問。
“很重要的事忘了。你還沒告訴我宮裡的規矩呢。”拉着夏兒的手,雪瑤笑語道。既然現在的身份是公主,那就要充分做好這個公主。不然,鬧笑話,丟面子事小,隻身入北翎王府,若不步步爲營,闖了麻煩,可找不來十九哥擔着,葬送在裡面也未可知。
小時候,晚上睡不着,那時娘還在,吵着要娘講故事。娘便講述了一個後宮女子的故事,那女子出身不好,卻生的頗爲貌美,性情也溫婉靈秀。偶然中,竟是得來皇帝寵愛。具體的細節,時間太久,雪瑤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是一個很悲傷的結局,女子被親姐姐陷害,葬身宮闈。
雖說自己只是嫁入王府,不比後宮佳麗三千,但一入皇門,還是要萬分小心的。那些掌握着生殺大權的男子,她惹不起。
“對呀,奴婢怎麼把這個忘了,真是該死。”夏兒自責了一番,繼續說道,“在皇上,太后的人面前,公主要稱臣妾;在王爺面前,公主要稱妾身;在身份低或是同等位份的人面前,公主就稱本宮。”說完稱謂,夏兒又介紹了一些其他禮儀,雪瑤也都用心熟記。
雪瑤正學得起興,突然,“公主,李嬤嬤求見。”車外,一名侍婢說道。
“她來做什麼,本宮可以不見嗎?”雪瑤看向夏兒,話語裡已是開始用剛纔學的稱謂了。
夏兒笑了一下,勸道:“還是見吧,她可是貴妃娘娘的人。”
“好吧,就給她個面子。”雪瑤也笑了下,蓋上喜帕,假意端莊坐好。
“奴婢參見公主。”一個四十出頭,穿戴明顯好過其他侍婢的婦人入車行禮。
“起來吧。”雪瑤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怯弱不勝。只是她畢竟不是病弱之人,到底也與公主的聲音不同。不過還好,李嬤嬤只是個宮婢,就算聽出有什麼,也是不敢有什麼疑惑。更何況,李嬤嬤是惠貴妃宮裡的人,對公主的聲音並不熟悉。
“謝公主。”車內空間本就狹小,李嬤嬤雖然行過禮,卻無處起身。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夏兒心思敏捷,又深知宮中規矩,見這情狀,趕忙請求退下。
“不必。想來李嬤嬤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夏兒你就在這兒吧,不礙的。”哪隻雪瑤直言快語,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這是貴妃娘娘讓奴婢帶給公主的東西,請公主過目,奴婢就先退下了。”李嬤嬤自討了沒趣,呈上一本薄薄的小冊後,只得請退,臨走前狠狠瞪了夏兒一眼。
“公主,她可是貴妃娘娘派來隨嫁的,得罪她,我們會有麻煩的。”李嬤嬤走後,夏兒有些擔憂道。
“這有什麼,不就是一個惡奴嗎!她敢欺負你,本宮要她好看!”雪瑤將小冊扔到一旁,掀起蓋頭,狠狠說道。言語中帶着幾分狠意。
平生,她最討厭仗勢欺人的老奴了。聽她們的語音,就令人討厭。當然,最重要的,莫過於當年的王嬸——那個在她最孤苦伶仃的時候,任意欺凌她的人,她永遠不會忘。她唐雪瑤雖然時常樂善好施,卻也絕不是一個隨意寬容惡人的女菩薩。欺負她的人,她統統不會放過。
“有公主保護奴婢,奴婢自然不怕。只是,貴妃娘娘的人,我們還是忌憚些好。”夏兒柔聲勸道,“這小冊子,公主看一下吧,畢竟,公主是貴妃娘娘唯一的女兒,娘娘怎麼也不會害公主的。”夏兒撿起被雪瑤丟下的那一小冊書,遞了過來。
“嗯,也好。”雪瑤想想她說的有道理,就接了過來。
翻開一看,卻是一震,只見書上盡是些裸身的男女,在牀笫中翻來覆去,雪瑤雖不知他們在做些什麼,只覺得圖上的人太不知羞恥。便立即合上,丟給了夏兒,“這是什麼呀?怎麼會有這種書?”
雪瑤自幼喪母,生長在唐門。平日裡都是和師父,師兄一起,唐門老祖肅穆莊嚴,自然不會和她說起男女之事。而師兄雖說對她倒是溫和依順,但畢竟也只大她幾歲,又是個內秀少年,對這些事,根本就不清楚。所以,沒看到這本書之前,對於男女婚後洞房究竟會怎麼樣,雪瑤完全沒有任何概念。
“這,”夏兒接過來看了一眼,臉上一紅,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貴妃娘娘希望公主殿下服侍好王爺吧。”夏兒雖說也和雪瑤年紀相仿,但宮裡的妃嬪見多了,也就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了。
“啊?”雪瑤依舊一副不可理解的樣子。
“就是,就是行夫妻之禮呀。”見雪瑤這幅模樣,夏兒只好繼續解釋,“公主嫁給了王爺,成爲王妃,就是王爺的妻子,當然是要盡妻子的責任,服侍王爺了。”
“都要這樣嗎?!”最初的震驚後,雪瑤開始後悔了。
怎麼會這樣,之前,也沒有人告訴她啊。原以爲,代嫁過去,不過是平白得個王妃名銜,最多是和那什麼王爺周旋一番。可是,如果,真的像夏兒說的,還有圖上畫的這樣,那自己不是太吃虧了嗎。不行,不行,一定要想辦法。
“是啊,不然的話,公主怎麼快點生下小世子,鞏固地位呀。”夏兒的語氣彷彿理所應當一般。
“誰要生下孩子啊!別忘了,我可不是——”想到自己還在車上,雪瑤壓低了聲音,“我又不是真的公主。幫我想想辦法,怎麼躲過去。”
雪瑤撩開車簾,來不及了,已經進洛陽城了,只怕再過一會兒就要進王府了。加上這麼多侍衛隨車而行,現在逃走,完全就等於送死。
“也是,但,那可是夫君呀。什麼樣的理由,才能拒絕呢。”夏兒無奈地看向雪瑤。
“嗯,我想想。對,公主不是體弱多病嗎。”雪瑤忽然一喜,“這樣,王爺,妾身身子不適,難以侍奉,請王爺移駕其她姐妹那裡吧。怎麼樣,是不是既得體,又顯得本宮賢良淑德?呵呵。”說完後,雪瑤自己就已經笑得不行了。
“這,可以試試。”夏兒應和着,卻明顯一副“你哪裡體弱多病,此路不通”的表情。
雪瑤也知道,這樣的理由實在牽強。可這也總比直接亮出三根唐門針,抵住那王爺的喉嚨,“要是敢碰我,要你好看!”強多了吧。哎,早知如此,何必——算了,自己選的,不後悔。
前方的道路那麼遠,而曾經的市井繁華,則好像越來越遠,只剩下躊躇的心,在肺腑中沉澱。
鎮北王府,此時,已是處處張燈結綵,大紅的“喜”字貼滿了各個院門。慕容謙獨自在花園中踱步,無視這一切。他靜靜地,來到一叢牡丹花下站定,擡頭平視,似乎注視着忙碌的侍從婢女,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只是陷入深深的沉思。
此刻的他,絲毫感受不到府裡的喜慶氣氛,無心換喜服,也無意飲酒買醉。
半個多月了,自從向南楚提親後,那種抑鬱之感便盈滿心頭,難以言狀。縱使夜夜青樓買醉,終無法消散。
當年,繁華似錦洛陽城,悲天憫地君心冷。他情斷意絕,發誓終身不娶,此生無愛。
可如今,卻要大張旗鼓迎一敵國公主爲正妃。他不想娶她,卻迫於國家大計,不得不娶。
那是一種無奈,更是一種無力。他堂堂鎮北王,身系北翎大權,卻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無法決定。世事難測,當真如此嗎?
煩擾絲絲縷縷,縈繞心頭,他望了一眼那盛放的牡丹,富麗堂皇,獨自嬌豔。哈,只是再美,也不過是無情無義的一枝花罷了。女人如花,華美其表,無情是心。
他不該這樣的。娶個正妃,也不過是再往府中放一枝花。她們,都不值得他動感情。更沒有能力攪動他的心神。
慕容謙折下一枝牡丹,狠狠扔在地上,面無表情。轉身離去,快步走向自己所居的明景軒。
明景軒內處處掛着紅錦,正對門口的牆上,一個大紅的“喜”字清晰可見;桌案上,一對未燃的龍鳳燭,長長如立;還有幾個婢女進進出出,仍舊忙碌着。
難道,她們把這裡也佈置了?自己明明交代過,這裡保持原樣的,怎麼會?
“誰讓你們佈置這裡的?”閒散中隱隱不悅,慕容謙道。
屋內的婢女跪在地上,“王爺,奴婢,奴婢只是——”
“不關她的事,是本宮的意思。”那婢女還未說完,慕容蓮便走了過來。她依舊是那樣的端莊華貴,不怒而威。
慕容蓮的身後,肖如風也一臉無奈地走了進來。慕容謙看了他們一眼,立刻明白了:一定是皇妹嚴刑逼供,肖如風在公主的威逼之下,把自己王府的佈置方案全都招了。然後,他們趁自己不在,就把明景軒改成現在這副模樣。
“把這些都撤了,本王不是說了嗎,隨便找個別院佈置喜房就可以了。”對着那些跪着的婢女,慕容謙面無表情,不見喜怒。
“不必,你們都先下去吧。本宮自會勸好王爺的。”慕容蓮揮了揮手,那些侍婢便都下去了。畢竟,平日裡,王爺待人還是很謙和的,而這位蓮長公主,幾分刁蠻,幾分嚴苛,還帶着幾分毒辣的手段,絕對不要惹。得罪王爺,頂多是一頓板子;得罪公主,小命可能就不保了。權衡之下,侍婢們自然都選擇了聽從蓮公主吩咐。
見侍婢都退下了,慕容蓮走近慕容謙一步,“九哥迎娶的可是正妃嫡妻,不以明景軒做喜房,隨便迎到什麼偏院裡,不太合規矩吧。”
“這是本王的府邸,皇妹你事事操心,是不是太累了?”面對皇妹的義正言辭,慕容謙只能換上一副無奈的笑臉。
“爲九哥操心,實在甘之如飴,九哥還是快換喜服吧。南楚公主就要到了,一會兒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慕容蓮也是一臉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