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什麼賭局.”搜索着記憶.他凝眉.
“現在裝糊塗還有意義嗎.”平靜的面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雪瑤提高了聲音.“六年前的七夕.你不記得了.玩弄感情很好玩嗎.還是你從來就只把女人看作玩物.”
六年前.洛水河上.那一晚.通透的河燈.純淨的白蓮.還有她的如花笑靨.好美.那時.她和他.還沒有這般猜疑不信.還不曾一次次互相傷害.月光下.一葉扁舟.他們相擁相吻.忘記了時間.只沉浸在流年.
記憶漸漸清晰.再往前回想.他好像是和皇妹定下賭約.三個月.他得到她的心.贏了.皇妹出嫁;輸了.他納美妾.當時.不過是平定皇妹的一時戲言.不想六年後重提.也成了他們之間的裂痕.
可那樣一顆心.似有若無.千變萬化.他真的得到了嗎.從來.這都是無可評判的賭局.
“我是曾皇妹定下賭約.可是..”他正思慮着作何解釋.卻聽雪瑤當即搶白道.“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這種事也能用來作消遣的賭注.王爺可真是風流瀟灑.不過我唐雪瑤.從來不是任人玩弄的野花.”越說越激動.她顯然已經控制不住情緒了.“王爺有多少女人.我管不起.更管不着.你我本就是註定的陌路人.一刀兩斷了最好.讓開.”說着.她拿了包袱欲走.
玩弄.一刀兩斷.形同陌路.
原來在她眼裡.他們之間的一切.就都歸結成了這樣幾個詞語.
好啊.真是好.
心裡.如泰山壓頂.火氣不斷上涌.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精緻俊雅的面容浮現出急躁.“是.賭約.還有柳蓉兒.我都瞞了你.我只是覺得你不知爲好.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要怪我.那你呢.一次又一次的謊言.永遠沒有一句真話.又算什麼.”
呵.一句“不知爲好”.他竟又把矛頭指向了她.
是.她欺騙.她狠辣.可起碼.她從來以心待他.不像他.謀深似海.情薄如紙.除了柳蓉兒.只怕從未認真看過一人.
明明知道他無情.卻還付了心腸.飛蛾撲火.執念癡纏.都是她自作自受.
“因爲我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攀上最高的頂峰.其餘一切.我一分一毫都不在乎.”語峰更爲犀利.她突然有種毀滅一切的衝動.“還有.那個孩子是十弟的.到底怎麼沒的.和你沒關係.”
她是唐雪瑤.那個高傲在雲端的女子.即便錯付了心.也硬要用謊言維護自尊.
“你說什麼.”一瞬.慕容謙有種不真實的幻覺.她欺騙.她狠毒.可她.也背叛了嗎.
“我說.在南楚流掉的孩子是十弟的.不勞王爺操心.”
一字一句.她說得很慢.落在心上.卻痛得如錐刺血洞.
“哈.”他笑了.苦澀.帶着不信和期冀.“你又騙我的.對吧.”手上卻不自覺地加力.彷彿要迫她說出那個想要的答案.
“你覺得我像是開玩笑嗎.”欣賞着他的種種錯愕與期待.忍住肩上的痛.她典雅一笑.“孩子沒的時候纔剛剛兩個月.而在那之前.王爺已經奔赴草原.”
本以爲多一個人痛苦.她就可以解脫.可爲什麼.說出這番話.她也如同遺失了最重要的東西.比起報復的快意.竟是失落與後悔來得多些.
“爲什麼.爲什麼.”對着她.他聲嘶力竭地呼喊.手上的力道.幾乎可以掐碎她的肩骨.
肩上的疼痛透過骨髓.直搗心房.咬緊薄脣.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因爲我水性楊花.因爲我不知廉恥.滿意了嗎.啊..”極快的語速說完這幾句話.而後.淒厲的慘叫回響在整個牡丹閣.
原以爲這樣可以了斷得一乾二淨.可她卻忘了.無論如何風流邪逸的外表.他也是草原男兒.有着絕對嗜血的一面.
那扭曲的俏顏.絕望的痛呼.終於.掐在她肩上的手.還是放鬆下來.從身後環住她的纖腰.低頭覆在她耳畔.微微有些憤怒喘息.低魅的聲音含着切齒之恨.“唐雪瑤.這裡雖然不是南楚.但也不是什麼放蕩之事都能容忍的.讓下賤女人生不如死的辦法很多.比如.本王可以令你的每一根骨頭都碎掉.然後.像南楚的烙刑也不錯.烙在這裡.這裡..”指尖順着肩膀下移.隔着衣物.帶來恐怖氣息.
額角的汗珠還未風乾.便已轉冷.每一寸肌膚似都在顫慄.她終於意識到.他憤怒的時候.也許比她想象得還要危險.
“告訴我.剛纔是騙我的.”耳邊.低沉凝重的男聲.似乎下一刻.便能令她萬劫不復.原來.說了這些.他想要的.只是這樣一句話.
“我爲什麼要騙你.”蒼白的聲音.依舊桀驁不馴.
可她.終究是太執拗的人.不認輸.不退讓.在他面前.尤是如此.
“好.本王成全你.”壓低了聲音.此時.慕容謙的眼裡.陰狠憤恨爲多.伴着埋在深處的殤.
下一刻.膝上一軟.她被狠狠丟在地上.力道之大.陣痛了脊樑.
他是要廢掉她嗎.她該怎麼辦.
纔要掙扎着起身.他已俯身按住她.
窗外.大雨傾盆.雨水流淌.匯成流注.順窗沿而下.打在地上.“嘩嘩”作響.應在耳裡.分外清晰.
“天氣這麼好.我們還是有話好商量吧.”焦急到心懸一線.她終於軟下語氣.因爲鬥不過.
“太遲了.”似在嘆息一般.那微藍的眼眸.永遠沒有彼岸.
看來.與其退縮.還真的不如抗爭到底.閉上雙眼.緊鎖眉間.她絕望地等待骨骸碎裂的疼痛.
到底會有多痛.比得上心嗎.
衣衫被扯開.光潔的肌膚微微顫抖.鎖骨處傳來細碎的疼.卻遠遠不同於斷骨的劇烈……
突然.她覺得委屈.也含着怨恨.
在他眼裡.她到底算什麼.
柳蓉兒的羞辱又在耳邊響起.那樣的話.很難聽.卻好像.就是真實.
忽然生出不甘的力氣.趁他不備.她揮手.狠狠甩他一耳光.“你以爲我南楚公主是什麼.玩物.還是妓女.”
棱骨分明的面頰瞬間燃起火辣的痛感.而慕容謙.透過憤怒的火焰.也漸漸清明.看着她單弱的身軀瑟縮成一團.直退到牆角.明明害怕.卻依然用倔強的眼神瞪視他.心頭一震.他埋沒在自責的浪潮中.縱使千錯萬錯.縱使真假難辨.那曾經深入心骨的一箭.總是真實存在的.可他.怎能如此狠心對她.
轉身.推門而出.高大落寞的身影沒入傾盆雨簾.從天而降的雨.自發梢眉眼而下.溼了黑髮.透了衣衫.
雪瑤抱膝坐在地上.低頭理好衣襟.鎖骨處留有齒痕.帶着淡色的血.糾纏不清.透過紙窗.視線在雨中模糊.隱約望着那人背影.頃刻打溼的衣衫.貼在頰側的髮梢……
眼框.好像有溫熱的液體簌簌而下.亦如那肆虐的雨.再也無法抑制.
窗外.風雨狂烈.一不小心.滅了屋內的燭.霎時.屋內陰暗黝黑.只見閃電破空.只聽雷聲呼嘯.四下各處.皆是森森白骨.散着紅光怨毒.一雙雙利爪向她襲來.他們因她枉死.如今將她生吞活剝.亦不足泄之一憤……
杭州.羅府.
一輛華麗的馬車在門前停下.左右侍從攙扶下.一女子.白紗蒙面.輕盈下攆.
“公主大駕.草民有失遠迎.”大堂內.羅陽向那女子行禮.
摘下面紗.露出如仙素顏.溫婉的眉.柔善的目.她.正是久病多時的韓若兮.
“羅太醫快起.”若兮連忙上前扶他.“若不是羅太醫精心製藥.若兮今日恐早已不再人寰.又怎能受如此大禮.”
“取來夢蓮的.是唐將軍.製藥調方的.是家父.羅陽不敢居功.”羅陽淡雅謙遜.時時.都能帶起那一縷清風.
“可若沒有羅太醫你苦心鑽研出每種草藥的名稱.比重.神仙下凡也無計可施.若兮還是謝過了.”說着.若兮微微欠身.“今後若有需要.我韓若兮定竭盡全力相助.”那聲音是輕淡溫和的.卻給人剛強的力量.
“行醫救人乃羅家本分.”羅陽連忙阻止.“何況是公主.”後面那一句.輕渺似水霧.潤澤如波露.
“對了.若兮此來還有一事.不知.唐桀爲何沒有回來.”
兩月之前.唐桀從西照託人帶了夢蓮花來交給羅陽.本人卻未同時歸來.帶來的信上只說有事耽擱.不必掛心.如今一晃兩月.若兮日日服藥.病情大有好轉.卻等不來唐桀分毫消息.不禁心中焦急.寢食難安.
“唐桀武藝高強.遇事穩重.想來不會有事.還請公主放心.”羅陽雖然並不知道唐桀的真正情況.但對於一向柔弱的若兮公主.勸慰還是必要的.
“不.我們有約定.取到夢蓮.他立刻就回來.”若兮分析着.如畫眉間點點憂愁.“如果無事.他應該和西照夢蓮一起回來的.但現在.只有夢蓮.他卻音信全無.一定是遇到麻煩了.”
羅陽遞上一快帶字麻布.“這是他之前稍來的書信.”
接過來展開.只有寥寥數語.確是有事耽擱之意.看信後.若兮擔憂不減.“既然會耽擱.就一定是大事.我要去和他一起面對.”
看着眼前的女子.以柔爲表.其骨卻剛.羅陽不禁心中一動.溫聲道.“公主和唐將軍之約.感天動地.令人傾羨.只是.兒女情長之外.不知公主.還願否考慮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