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瑤連忙扔下糕點,快步回到牀邊,靜靜坐好,蒙上紅蓋頭,顯出一副端莊優雅的模樣。
“吱呀”一聲,門開了。之後, “嗒”,“嗒”,隨着腳步聲的迫近,雪瑤的心也跟着顫了起來。怎麼辦,他來了。
與十九哥的少年關懷不同,那是一種男子的剛強之氣,就在身前。
雪瑤微微低下頭去,透過紅蓋頭的下方,想要看到些什麼。只是紅色的喜服,和她穿的一樣,華貴雅緻。喜服很長,他的黒靴只露出一角。其餘的,不可視之。
越是近在咫尺,越是朦朧難測,也越是緊張猜疑。他,那個傳說中的鎮北王,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感到有木棍般的東西正在挑起她的紅蓋頭,也許是太過緊張害怕,她閉了雙眸。
再輕輕張開美目,一瞬,就可以看清他的容顏了。只是睜開眼眸的一瞬,太多的猜想劃過腦海。
他是不是猥瑣?
會不會兇狠毒辣?
上來就對她意圖不軌怎麼辦?
要不要,直接就動手?
以至於,當一切明澈,真正看清的時候,雪瑤的慌亂與慕容謙的不羈轟然相撞。
一處交匯,兩廂驚詫。
雪瑤想的是,竟然是他,大街上那個風流醉酒徒,宮檐上那個無恥浪蕩子,居然會是北翎赫赫有名的鎮北王。
這,真不知是喜,還是憂。
他,會不會認出自己?
雪瑤那一顆高懸的心,又直徑摔了下去。
而慕容謙的感覺,就更爲複雜。
他閱女無數,她的容顏也許不算最美,卻是俏美無方洛陽絕,清麗動人世難求,同時亦含着一抹豔色,撩動心神。
她的眼眸緩緩睜開,清明澄澈與憂傷迷離含混交雜,令人難以捉摸,又似曾相識。
當然,還有她難以掩飾的驚懼恐慌,他統統看在眼裡。
這樣的女子,的確與衆不同,那一瞬間,彷彿時間靜止,柳暗花明。
不過,別忘了,他是慕容謙,已經閱盡千番的慕容謙。下一秒,他就恢復了之前的心靜如水。縱使有些與衆不同又如何?心都已經死了,還會起波瀾嗎。
慕容謙掛上他那標誌性的邪魅之笑,“哈,是個美人。”轉身,便向房門走去。
坐在牀上的雪瑤暗暗鬆了口氣,太好了,他走了,應該是沒認出自己來吧。
慕容謙來到門口處,很隨意地,要推門出去。推了一下,門沒有任何反應,他猜到是有人從外面反鎖了。
門縫處夾着一張紙條,拿來一看“願王爺和王妃新婚愉快,百年好合。”是如風的字跡。
肖如風,不要讓本王再看見你,否則,就算皇妹不用你去種菜,本王也要罰你去邊塞!雖然這樣憤憤地想,其實,慕容謙的內心深處也沒有多生氣,連來時的百般無奈也消去了大半,甚至,還有一點,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愉悅。
南楚寧和公主,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纔有那般複雜交錯的眼神。
慕容謙又轉身走回來,邪魅不羈的笑容依舊如前。
看見慕容謙去而復返,雪瑤的心情可就沒那麼好了。不是吧,明明走了的,怎麼就回來了?
雪瑤坐在那裡不動,僞裝得端莊自若,面無表情,也沒有打算和他說什麼。
這個時候,太過熱情也不是好事,以不變應萬變方爲上策。《孫子兵法》,當初和十九哥一起,她還是讀過一些的。
慕容謙緩緩走過來,一步一步,靠近唐雪瑤。
雪瑤本就坐在牀上,行動有限。意識到危險的時候,慕容謙已經在牀沿邊上了。無處可逃,她只能將身子後傾,想要躲開他漸漸靠過來的面容。
難道,這個鎮北王,真的是個能打仗的風流王爺嗎?
那她今晚豈不是死定了?
可是,真正應該嫁給他的人是逃走的寧和公主,和她唐雪瑤半點關係也沒有。
她不過是想找出玉佩的來歷,拯救一個溫文如玉的太醫,順便,帶着一點小小的私慾,體驗一下當公主的感覺。上天也不至於要這麼懲罰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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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沒有停止的意思,雪瑤也只能繼續後傾。這裡是王府,她不能輕舉妄動,關鍵是,就算動武,她也不是對手,反而暴露了身份。
兩個人的面龐保持着不到三寸的距離,呼吸相交。
雪瑤手臂支着牀面,半躺在被褥上,心跳快到極點,勉強穩定心神。
慕容謙似要故意逗她,也隨着身體前傾,幾乎貼在雪瑤的身上。可二人又保持着微妙的距離,一進一退間,曖昧至極。
兩人相互對視,一個放蕩挑逗,一個閃爍迷離,電光火石,盡在不言中。
就這樣持續了好一會兒,彷彿在數對方的睫毛。
親密的距離下,雪瑤仔細看着他。他尚是年輕,眉眼精緻如雕,流露剛毅果敢。上脣淺淺的鬍子,微微翹起,似是以表面的浮華風流掩飾住內心的深沉孤寂。
他是怎樣的人呢?雪瑤冒出這樣的想法。
當然,還是雪瑤首先支撐不住了,再這樣向後傾斜下去,自己非得倒在牀上不可。那樣,就更危險了。想起李嬤嬤拿來的小冊子上的那一幅幅裸身像,雪瑤知道自己一定要行動了。
“你幹什麼?”沒有用唐門針,雪瑤從頭上拔下一支鳳釵,緊緊握在手裡。
不想,慕容謙習武多年,反應何其迅速,直接就抓住了那支釵。
雪瑤心驚,沒有多想,猛力一拔。
“嘶,”鳳釵倒是拿回來了。只是這鳳釵,質地當真極好——堅硬且鋒利,完全可做兇器使用。金鳳上,已經沾了一縷血痕。
而慕容謙還握着的手中,一滴血珠流出。
慕容謙恢復了站立的正常姿態,看着自己的手,緩緩張開。果然,一道血紅傷口,鮮豔刺目。他收起那抹笑,卻依舊邪逸,目光從手上轉向雪瑤那裡。
剛纔雪瑤拔釵,不過是想要嚇唬他一下。哪知道這麼一搶,他的手上就見紅了。
“我——”雪瑤緊張地想要解釋一下,卻不知說些什麼好。便開始慌亂地尋找紗布,手帕之類。初入王府的她,一切那麼陌生,小心翼翼,可誰知大婚之夜竟然就得罪了王爺,不過想辦法彌補一下也是好的。
她的本能反應是從自己的嫁衣上撕塊佈下來給他,不過有一想,她現在是寧和公主,皇家閨秀,嬌柔憐弱,如此粗魯地撕嫁衣,有失身份。再說,新婚之夜,傷夫君在先,撕嫁衣在後,要是傳出去,實在是悍婦了。
所以呢,雪瑤找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可用的布料。
很無奈地,雪瑤擡頭望向慕容謙,他也望着自己,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如果他不是王爺,雪瑤一定奪門而出,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不過可惜,人家就是王爺,還是北翎的鎮北王,寧和公主——目前她名義上的夫君。
“嗯。”慕容謙眉毛一挑,看向牀上的錦被。
雪瑤有點疑惑,也回身看去。
今日是大婚,合房之喜,鴛鴦被用的一律都是紅錦。只是,萬紅之中,卻露出一絲純白。
雪瑤伸手將那縷純白扯出,是一方手帕大小的白錦,純潔無暇。拿了白錦,雪瑤站起身來,正對着慕容謙,小心翼翼地爲他擦拭染血的手掌。
後來雪瑤才知道,這手帕是驗處之用,不染血,不貞潔。所以她也懷疑,那天他是故意受傷的。
他的手掌寬大有力,陳年老繭隱約可見,一眼便看出是北方的常年習武之人。
“哎,你沒事吧?”雪瑤心虛地問道。
“王妃覺得呢?”慕容謙再度勾上那一抹笑,反問道。
雪瑤看了他一眼,“不懷好意”四個字都快寫在他臉上了,當即,立刻狠狠瞪了他一下,把白錦手帕塞到他手裡。坐回到牀上,不再看他,雪瑤冷淡道:“天色不早了,王爺也該回去休息了,不送。”
“哈,難道王妃就是這麼希望本王離開的嗎?”不但沒走,慕容謙反而向牀邊的雪瑤靠近了兩步。
雪瑤以爲他又會想剛纔那樣,趕緊向後退去,“剛纔就是你逼我的,不要亂來啊。”自從見到這個風流王爺,之前和夏兒學的所有禮節一概拋之腦後。
“哈——”慕容謙的調笑之意更濃了。
都說南方女子溫柔和順,她是南楚的公主,自然該是閨閣佳人中的典範,知書達理,溫柔體貼。
難道這樣對待夫君,就是傳說中南楚的皇家名媛了?
不過,看她的樣子,倒是有趣。
慕容謙沒有繼續靠近雪瑤,邪魅的眼眸中露出一絲莊正之色,“還沒有喝合巹酒呢。”說完,便回身去拿早已準備好的酒壺,酒杯。
雪瑤暫時鬆了口氣,可還是很不安定。
喝過合巹酒會怎麼樣?到底怎麼辦才能讓他出去啊?
慕容謙拿了兩隻酒杯走來,將其中一隻遞給了唐雪瑤。
雪瑤拿了酒杯就想直接喝下去,卻被慕容謙攔住,“喂,不是這樣的吧。”
來的時候夏兒就和她講過合巹之禮,雪瑤當然知道不是這樣的,可是,按照真正的合巹之禮,一方面,交杯的姿勢太過親近,她現在只想遠遠地離開這個王爺;另一方面,真正的合巹禮,是夫妻之間的,她不過是個代嫁,不想太正式了。
“沒關係的,就這樣吧。”雪瑤企圖矇混過去。
“不行!”慕容謙的否定斬釘截鐵。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就突然想和她很鄭重地喝完合巹酒了。也許吧,人生中的大婚,只此一次一次,就算是政治婚姻,和絲毫沒有感情的女子一起,也還是希望正式一些。
“啊,好吧。”雪瑤勉強道。即便不願意,人家也是王爺,這種小事,還是不要得罪他了。
兩人在牀邊坐好,右手握杯,相交對飲。
雪瑤輕啓朱脣,一杯女兒紅,入口微辣。幸好之前曾和十九哥擲色子賭酒,一杯入腹,倒是不覺什麼,倒是感覺之前的緊張感微微壓制。
“好了,喝完了,現在可以走了吧。”酒壯慫人膽,何況雪瑤這樣的強女子,飲下一杯甘釀,自然毫不客氣,直入主題。
慕容謙起身,將酒杯輕輕放在圓桌上。三分蹙眉,七分笑,“哈,你以爲本王真的很想留在這裡啊,要是房門能打開,本王絕不多留一刻。”彷彿自嘲一般,他的聲音悠悠傳來。
“房門怎麼會壞了呢?”雪瑤很是驚訝,立即走到門口查看。
對着那扇木門,她推了一下,沒有反應。又撞了兩下,還是沒有反應。“來人哪,快來人哪?”雪瑤一邊猛拍着木門,一邊大聲喊道。
“哎,好了好了,本王的門還要呢。”慕容謙攬着雪瑤的肩,將她從門旁拉開。其實,要是真的想把門打開,憑他一掌之力,當然沒有問題。只是,他不太想這扇門就這麼開了。壞了,也是要修的。他在心裡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這門怎麼就壞了?不會是你故意弄壞的吧!”雪瑤看着慕容謙,一臉審視。
“我弄壞門幹什麼?”慕容謙頓了一下,魅笑勾人,“貪圖你的美色啊?”
雪瑤雙手交叉,擋在胸前,後退一步,保持警惕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