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咄咄逼人,意氣風發,慕容謙只覺得她着實一個性情女子。她是那樣潑辣率性,不顧旁人目光,願做最真實的自己。這世間,僞飾太多,包括他在內,又有幾人敢真實。
“那王妃倒是說說,翠兒犯了何事,惹得王妃一定要把她趕出去。”慕容謙平息了語音,依舊是往日的懶散不羈。
“你自己清楚。”雪瑤賭氣一般,冷冷地甩下一句。
慕容謙看着她,回想起往日嬉笑怒罵,再連同肖如風彙報關於大鬧青樓的事和她剛纔的言語,頓時明白不少。
翠兒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府裡的風言風語一向不少,多半,她是又聽到什麼了。
原來,處處爭強,凌厲不讓如她,這幾日,竟是也像小女人一般妒意難消。
那他呢?無心無掛,風流倜儻如他,又該何去何從。
他很想就這般任了她的性子,趕翠兒出府,一切也就都清楚了。
她明白一切,也該不再生氣了。
可爲什麼,他爲什麼要在乎她生不生氣?
男人本該三妻四妾,況且翠兒不過是他房裡的一個侍女,有染又怎麼樣?她不過是個名義王妃,憑什麼來管他。
他不在乎她,他也沒必要考慮她是怎麼想的。
女人無非是在乎權力地位,鎮北王妃的名位已經給她了,她還有什麼資格不滿意。
心底的傷彷彿又在抽痛了,有個聲音不斷的警告他,他對女人沒感情,她也不過如此,一件擺設而已。
“本王不清楚。管好你的丫鬟,本王的人,不是隨便任人欺凌的。”慕容謙沒有明顯的怒意,只是話語裡帶着冷淡疏離。說着,他向翠兒走去,“還好嗎?”對着翠兒,他滿是溫柔謙和。
“沒事,是奴婢不好,惹王爺和王妃生氣了。”翠兒一邊掙扎着起身,一邊矯揉造作地說道。
慕容謙見翠兒受傷,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裡一陣自責,他攔腰一抱,將翠兒擁在懷裡。
一顆心,七竅玲瓏,即便是自己,就猜得透嗎。
一旁的雪瑤,火氣早就按捺不住了,“慕容謙,你的人,有本事你別讓她做丫鬟啊!是丫鬟,本宮就有權利教訓她。香雪,夏兒,還跪在那兒幹什麼,我們走。”雪瑤轉身拂袖而去。
原來,他真的那麼喜歡那個翠兒;原來,他真的就是一個風流浪子;原來,他對她,真的只是逢場作戲,完成政治婚姻的任務。
這些,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沒有提醒過自己。只是,身不由己,情不由己,她還是難過了。
人生來就懷着控制慾,越是親近的人,越想緊緊抓住,一旦得不到,或傷心悽切,或漸漸走上另外的極端。
四月的午後,日頭正當空,本該正是一片融融的暖意,可此時那柔婉的光彷彿正煎熬着一顆少女初心。
多情無情總是君,閨中佳人奈若何。
雪瑤憤憤地走了,慕容謙沒有說什麼,抱着翠兒,回到了翠兒房裡。輕輕的,他放她在牀上,“一會兒本王會讓馮太醫過來。”他的聲音淡淡的,已沒有了方纔的溫柔,說罷,便轉身離去。
“王爺——”翠兒在他身後低低地喚了一句,又輕又柔,彷彿受傷的鳥兒一般,正無助的呼喚。
慕容謙轉身,仍是淡然,“以後,就在賬房做事吧。”
“爲什麼?王爺要翠兒做什麼都可以,求王爺不要讓翠兒離開。”翠兒抓住慕容謙的衣袖,滿目悽然,低聲哀求。
慕容謙猶豫了一下,“王妃那裡,不方便,本王是爲你好。”
“只要能繼續服侍王爺,奴婢不在乎,奴婢什麼都不在乎。”翠兒帶着哭腔,淚水劃過紅腫的臉頰,“而且,王爺會保護奴婢的,不是嗎?”說到最後一句,她似乎又滿懷希望。
“她是王妃,你覺得本王能怎麼管?”慕容謙一個反問,將她的手推開,繼續道,“本王已經決定了,這些日子,你先在這裡休養,過些時間,就去賬房吧,沒事,不要過來。”說罷,他轉身離去,不給她任何挽留的機會。
其實,若是真的想管,又怎會無法?
房裡,翠兒終於控制不住,淚水肆意奔流,她掩面而泣。
縱使慕容謙不愛她,可至少,曾經他們是有過溫存的,至少,她還可以守住他的身邊,時時陪着他。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婢女,配不上高貴的王爺,所以,她未敢奢求什麼。
可是寧和公主,你好狠,也好貪心,已經做了鎮北王妃,竟然連她這樣一點微小的幸福都要剝奪。
若有機會,她定要那狠毒的女人付出代價。
那一廂,牡丹閣內,另一女子,對着琉璃明鏡,雖無清淚縱橫,卻也黯然神傷。鏡中的女子俏顏如花,眉宇間隱隱藏着的,是憤恨,是煩憂,也好像是無奈。
“王妃,喝碗蓮子羹吧。晚膳您都沒有動呢。”夏兒走上前來,帶着關心,輕輕說道。
雪瑤心裡煩亂,只冷冷說了句,“出去。”
“王妃,您這樣氣壞了身子不值。”見雪瑤沒有說話,夏兒繼續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況他還是王爺?再者,王爺不是也沒說要娶翠兒嗎?”
“夠了!”雪瑤一怒,激動之下打翻了蓮子羹,“他愛娶誰娶誰,跟他和親的本來就是寧和公主!和我唐雪瑤沒有半分關係!”
夏兒神情緊張,音量不變卻提高音調,喚了句,“王妃。都是奴婢的錯,求王妃不要再說了。”
夏兒這樣一說,雪瑤也好像從夢中驚醒一般,剛纔實在是被怒火衝昏了頭,竟然在王府裡公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四周望了望,很安靜,只有她和夏兒兩個人。幸好沒人聽見,不然可就釀成大禍了。
雪瑤慢慢平復下來,低頭一看,夏兒正收拾着那碗蓮子羹的殘片。她的手明顯已經燙紅了,都是自己一時衝動。
“夏兒——”雪瑤低聲叫她,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夏兒擡頭看着雪瑤,會心一笑,仿若柔虹掃去灰暗。
“下去休息吧。”雪瑤終於溫和下來。
房間裡空空蕩蕩,只留下了雪瑤一人。沒有喚人來服侍,雪瑤對鏡卸了晚妝。
再美的容顏又有什麼用?妖豔的青樓**,溫婉的小家碧玉,他見的太多了。
自己,既不會妖嬈,也不懂溫柔。
難怪,他不會爲她駐足停留。
既然得不到,那胡思亂想,叨擾心神又何必。與其委曲求全,還不如不見不煩。
對,她是唐雪瑤,鎮北王府,慕容謙,還有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過是瞬間浮雲,過往一場,又何需留戀不捨。
她應該快樂起來,只要想着怎樣查清玉佩的來歷就夠了。
只是,心裡,爲何還是那樣失落?
鎮北王妃的權力名位,慕容謙的邪魅柔情,這些,她真的甘心放下嗎?
很早,就躺在了雕花鸞枕上,柔軟舒適;深夜,才緩緩停下腦海中翻騰的絲絲情弦,輾轉無夢。
次日一早,一攆雕花鑾駕便停在了王府門前,轎下走着的婢女緩緩掀起轎簾,車上的女子身着金衣攏紗,頭飾珍玉流蘇,移着緩緩蓮步,踏下攆來,走入王府。
如此雍容氣派,自然是慕容蓮。
“九哥新婚燕爾,怎麼還能想得起皇妹?”明景軒裡,慕容謙還未見到慕容蓮,便已聽見了她調笑的聲音。
慕容謙起身相迎,未至門口,便看見了春風含笑的慕容蓮。“春華正好,佳人翩翩,得妹如子,安有她人?”他嬉笑連連,滿臉不羈。
“九哥真是越來越不正經了,恐怕平日裡也是這樣哄嫂子的吧。”慕容蓮掩嘴一笑,進了明景軒,四下張望了一番,“嫂子呢?”
“找她幹什麼,看你九哥我還不夠嗎?”慕容謙輕浮一笑,想要掩飾過去。
“你們吵架了?還是你把她趕出去了?”慕容蓮卻不依不饒。
“她本來就不住明景軒,你知道,我這兒,留不住人。”慕容謙玩笑着解釋了一句,又想起了什麼,“哎,我告訴你,之前洞房鎖門,還有買通管家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怎麼,多久的陳年賬本了,九哥是想感謝我這做妹妹的?”慕容蓮嘴角含笑,笑意朦朧。
“感謝?好,本王真是要謝謝皇妹,千萬別再給我找麻煩了。”慕容謙這樣說着,仍舊帶着無奈的寵溺。
“你真的和她吵架了?”慕容蓮一臉審視,“還是,你根本就搞不定她。”
“有你九哥搞不定的女人嗎?”慕容謙笑了笑,似乎滿不在意。
幽深的眸底閃着光亮,慕容蓮笑道,“那好,不如我們打個賭,看你什麼時候能搞定她。”
“好啊,三個月後,七夕之夜,我證明給你看。”小鬍子一挑,慕容謙自信道。
“要是輸了呢?”慕容蓮追問一句。
“府裡的東西,喜歡什麼,隨便拿。”慕容謙隨意道。
“我喜歡的,九哥什麼時候不是送給我呀。這個不算,”慕容蓮的話語中透着狡黠,“這樣,要是你沒搞定她,就接受我給你選的姑娘,多納幾房夫人,我還等着當姑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