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謙不禁心神一緊,果然是真的。
眼前這柔弱無力的女子,纔是南楚公主,他真正應該娶的人。
可如果眼前的女子是公主,她又是誰呢?真的如自己猜想的一般,是臥底,是細作?
原本放鬆下垂的手,不覺握成拳。不管怎樣,她在騙他!他給過她很多機會,可她仍舊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他!
其實他大可不必着急,只要眼前的女子醒了,略施小計,足可以知道一切。
只是,他真的這樣想知道嗎?他真的想別人揭發她嗎。
牡丹閣裡,雪瑤正閒暇着翻開琴譜,突然香雪急匆匆跑了進來,“王妃,不好了。王爺抱了個姑娘回來,就在伊夢苑,還握着她的手,給她看病呢。”香雪站定腳步,一口氣說出來,很是憤憤不平。
雪瑤有些詫異,低聲說了句,“什麼?”瞬間又恢復平靜,“那姑娘相貌如何,什麼來歷?”
慕容謙縱然風流,可一般都是流連青樓妓館,***就罷了;這種帶女子回來的事,還真是第一次。
不是對他們的感情有什麼信心,而是她怎麼說也算南楚公主,之前納妾又鬧出那麼大的風波,他就不顧忌着點嗎。
雪瑤已經在王府呆了三年,對慕容謙有舊愛的事也有所耳聞,心裡尋思着,不會是舊情人回來,他們死灰復燃了吧。
“王爺抱着她,沒看清。不過大概是很病弱的樣子。”香雪直言答來。
“那還不快去查。”雪瑤雖然不悅,表面上也還平靜如常。皇門三載,她也在學着收束自己,畢竟,別人不是總能縱容她的。
沒有心情再看琴譜,雪瑤不斷盤算着那女子的相貌來歷,以及慕容謙到底看上了這姑娘什麼。鬱結在心,卻又強自忍壓。對着窗前明鏡,她作出不知多少種假設。
過了些時候,沒有等到香雪,卻等來一個傳話的侍女,行禮完後,那侍女說道,“王爺請王妃去明景軒一敘。”
很多時候,雪瑤的感情還是遠遠強大於理智。她一拍桌案,沒好氣道,“我還沒找他呢,他倒是先來找我敘談了!”
他帶了女人回來,這麼快,竟還要來找她敘談。難不成安慰了榻上佳人,還想再和她暢敘幽情嗎!
去就去,她是明媒正娶的王妃,爲了外面的女人,他還能把她怎麼樣不成。
腦海中充溢的都是慕容謙和舊情人你依我儂的畫面,雪瑤正要大步過去興師問罪。忽然夏兒跑了進來,她的急切不知比剛纔的香雪濃了多少倍。夏兒來到雪瑤身邊,拽了拽雪瑤的衣袖,雪瑤會意,對那侍女悠悠道,“你出去等吧,本宮這就去。”
那侍女出去了,夏兒關好門窗,又將雪瑤拉到角落,才終於開口道,“不好了,王爺帶回來的那個姑娘,是公主。”
“你說什麼?”這一次,雪瑤真的目瞪口呆。
“王爺找到若兮公主了,正請大夫爲公主診病呢。”夏兒臉上既有欣喜也有擔憂。
若兮不是失蹤了嗎?怎麼可能呢?
他是怎麼找到她的?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
這個時候,他叫她過去敘談,大概就是盤查審問了吧。以他的城府,沒有證據的時候,尚能看得她入骨三分;現在真正的公主的找到了,縱然她紅口白牙,鐵證如山面前,還能狡辯什麼?
“本王平生最討厭欺騙,如果哪天我發現你在騙我,後果自己掂量。”慕容謙的話猶自在耳邊迴盪。
雪瑤心上一抖,不,她不能讓他知道。他知道的話,不僅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沒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也全毀了。會不會搭上性命不好說,如果讓她親眼看着這在意的一切就此幻滅,那她寧願就此脫開,永遠留下一份曾經也好。
打開房門,雪瑤卻沒有跨出去,她拿出一錠銀子遞在那傳話侍女的手裡,“本宮不舒服,今天就不過去了。也不要讓王爺過來看本宮,本宮這就休息了。”
“這——”那侍女有些猶豫,又不敢拒絕。
“怎麼,連本宮的話也不聽了嗎!”雪瑤嚴聲一喝。
雪瑤過府以來便作威作福,翠夫人及其婢女慘死,填房婦人被掃地出門的事,府裡的人都心知肚明,自此,雪瑤更有了狠辣威名。而王爺回來後,對此不聞不問,更助長了她的氣焰。
“是是,奴婢一定照辦。”那侍女連連稱是,告退下去。
侍女走了,雪瑤緊閉房門,連忙收拾金銀細軟來。
“王妃是要走嗎?”夏兒見狀,一邊幫雪瑤收拾着,一邊問道。
“嗯,你們的真公主都來了,我這個假公主還留在這裡,不是自取滅亡嗎。”說着,雪瑤又抓了一把金釵放在袖子裡。
“可奴婢看王爺對王妃有情有義,就算王妃不是公主,應該不會怎樣吧。”夏兒試探着勸道。
“我可不想拿自己性命還有後半輩子去賭。對了,你是隨我嫁過來的,也知道我是假公主,一旦我走了,慕容謙追究起來,你難辭其咎,不如和我一起走吧。”雪瑤收拾的差不多了,停下來,關心地詢問夏兒。
三年了,在熟悉又陌生的王府裡,她能無所顧忌,袒露真心的,就只有眼前這個柔弱的丫頭了。
“夏兒願意跟着王妃。”夏兒柔聲說道。
“嗯。”雪瑤笑着點點頭。逃走的時候,還能有個人陪着,也算人生幸事。
兩人把收拾好的物品都藏在身上,沒有帶什麼包袱,看上去和普通的出門毫無分別。饒是如此,正要從偏門出去的時候,還是被肖如風攔下了,“不知王妃去哪兒?末將可以隨從保護。”
“多謝肖士將,不過還是不必了,本宮只是隨便出去轉轉。”雪瑤以爲只是普通的詢問,沒有在意,說着就要出門。
沒想到,肖如風卻整個人都擋在門口,“這是王爺的意思,王妃三思。”他是在勸她,也是警告她。
“哦?”雪瑤一挑眉,故作鎮定道,“怎麼,難道是要軟禁本宮嗎?”
肖如風進前一步,低聲道,“王妃的身份恐怕已經暴露了,還請不要在這個時候惹惱王爺。”
雪瑤微微蹙眉,輕聲道“你和蓮公主不是答應放過我的嗎?讓我離開,我決不再回來找麻煩。”
“王妃,不是末將不幫您。”肖如風無奈道,“只是您瞞下的事,實在太多,該知道不該知道的,您也都知道了。爲了北翎的安全,末將不能擅自做主。”
“肖士將,您就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王妃可是什麼都沒做。”夏兒也在一旁懇求。
“夏兒,沒你的事,是你什麼都不知道。”雪瑤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玉指微動,悄悄在她手上寫畫了什麼。“肖士將,本宮的事,必定牽連旁人,這丫鬟心思單純,就放了她吧。”她看着他,眼波閃閃,很是殷切。
肖如風猶豫了一下,讓開半個身子,“好吧。”
“王妃?”夏兒有些遲疑地看着雪瑤。
雪瑤推了夏兒一把,催促道,“快走啊,該去哪兒去哪兒!”
出了府門,夏兒回想着剛纔的情形,仍舊不知所措。王妃的最後一句“該去哪兒去哪兒,”隱隱約約感覺令有深意,可北翎之大,她又該去哪兒呢?還有誰能在這個時候幫上王妃。
如果是以前的公主有什麼難事,她的第一反應定是去找羅太醫。可現在是北翎,羅太醫就算有心相助,也鞭長莫及。
一時煩惱,夏兒拍打起自己的額頭。猛然間,她看見自己的掌心處竟印染着鮮紅的痕跡。她連忙張開手掌,那是一橫加一豎,以淡淡血痕染成。手心沒有傷口也沒有痛意,這不是她的血。又仔細看了看,冰雪聰慧的夏兒登時明白了,剛纔好像王妃在自己手上滑過,這是王妃在臨危一刻弄破手指留給她的。那一橫一豎,分明就是一個“十”字,慕容詮不正是十爺嗎。原來王妃一定要她走,是爲了讓她求救慕容詮。
意識到這一點,夏兒連忙向皇宮趕去。可現在已是傍晚時分了,宮門大概都關了,她一個小丫鬟,無憑無據,進宮談何容易?
牡丹閣裡,雪瑤心急如焚,苦苦謀劃着脫身之際。千里之外,同樣一片月光下,另有一人也在苦苦思慮。
千山萬壑,羣山兀立的西照,月光皎潔,灑落山間,伴着夏夜清爽的晚風,一位如仙佳人正自翩翩起舞。她的身邊,許多人圍坐在地上,他們拍手而歌,他們自由鳴唱,似是慶祝,又似在訴說。肅穆悠揚的歌聲飄蕩在整個山谷,繚繞不絕。
聖女玄舞兮,仙姿遙立;萬民牧歌兮,一朝爲誰。
金戈執刃兮,保我蠻荒;悽悽盼郎兮,不見迴腸。
正中的那女子舞了一會兒,突然停下了,她穿過人羣,走到後排一個黑衣少年面前,“唐桀哥哥,和我一起吧。”說罷,沒等他回答,她就拉起他的手,兩人一起來到衆人中央。
“可,可是我不會跳舞啊。”唐桀微微皺眉,看着清心,遲疑道。
“這有什麼,我教你。”清心笑得那樣自然純真,讓人沒有拒絕的理由。
水族的雙人舞並不複雜,清心拉着唐桀,前後蹋舞起來,時不時還原地繞上一圈,藍袂飄然,那一夜,她是最美的仙女。
唐桀雖然不太會跳,不過既然不能拒絕,也就只好隨着清心的步子前後踏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雖然有些生硬,不過也勉強可觀了。
清心突然停了下來,依舊拉着唐桀,她面向衆人,鄭重道,“唐桀哥哥就是本座要找的夫君,等徹底平復了土族,立即在雲海之巔上完婚。”
“恭喜聖女!神女千秋光明,西照萬年不倒。”沒等唐桀反應過來,衆人已開始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