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結無息

相結無息

在沸騰的人羣背後,陳皓卻繼續好奇而迷惑的打量着不知何時已倚在自己懷中的王成平:昏暗燈光下,女人眼睛被高度酒精點燃的雪亮,然脣邊綻放的微笑卻沒有酒醉之人應該呈現的任何迷離與混濁。反而是陳皓彷彿受了什麼蠱惑,只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紅脣,有些困惑的想:她醉了嗎?或者只是在溫柔冷笑?他甚至產生錯覺,彷彿王成平此刻只是在角落靜坐,她在種種歡笑前不入戲、不波動;只像個生硬冷酷的局外人嘴角露出不屑笑容。

但陳皓卻知道王成平一定喝醉了,她也一定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擁有多麼驚人的美:若是王成平還有意識,定又會把自己的情緒掩飾的滴水不漏:她平日對人太戒備了,總是客套,不講真心話,也從不過多說起她自己……

隨後陳皓的頭顱被猛地拉下來,在他詫異擡眼的瞬間,那個柔軟而冰冷的雙脣迅速靠過來。陳皓能做到的只是驚訝睜大雙眼,意識便已空白一片……

“喯一個,喯一個……”

在衆人越加興奮的起鬨聲中,饒是嚴黎冷靜如此,卻也有些窘意上臉。而旁邊惱人的程嶽只笑吟吟看向自己,似乎說:看,大勢所趨,不關我事。嚴黎觸到他深意視線後雙頰更紅,欲甩開越來越緊握的手,卻順勢被程嶽攬在懷中,而他的胸膛那麼燙……

在這個qing動而內心無措之時,嚴黎內心少有的膽怯。清目流轉,彷彿要申求什麼支持和勇氣般,她不自禁瞥向場中另一位相識之人。然而下一刻,嚴黎羞色褪去身體僵硬,甚至連即將俯身親吻她如玉面龐的程嶽都察覺異樣。男人挑眉,尚未來得及詢問;便聽方纔在前排鼓掌最熱烈的蘇素用一種很古怪的聲音道:“喲,怎麼有人這麼想第一個表演活chun宮呀……”

於是他不動聲色的同衆人一起轉身,便看到在王成平在強吻陳皓這一幕。

說是“活chun宮”,卻實在冤枉了王成平。儘管從衆人角度看去兩人似乎正火辣熱吻,但回過神的當事者陳皓卻知,流氓王成平的嘴脣只是很輕的貼在自己脣上,甚至還沒有方纔她揪住自己襟前衣服的力氣大。

這是王成平的借酒裝瘋?抑或是她的欲擒故縱?陳皓的心再次被攪得煩亂。這個女人,總是這麼虛虛假假的,他該拿她如何是好?但此情此景不必思考太多,陳皓耐心等待片刻卻依舊不見王成平做下一步舉動,索性便雙臂環繞她腰肢準備反守爲攻。然而就在這時,王成平猛地抽離陳皓懷抱,雙目迷離注視他片刻後突然低頭,“哇”的一聲吐在陳同學衣服上。

王成平這番舉動再次挑戰所有人類的想象,現場頓時又是一片鴉雀無聲;只嚴黎卻放鬆身體,在衆人的目瞪口呆中不合時宜的輕笑出聲。王成平,你也一點也沒有變哦。她愉快的想,能輕而易舉就讓自己如此微笑,這個人從來也只有王成平而已:那個狠心拋棄自己的初中同學,然而自己卻永遠也無法真心責怪的初中同學。

沙發上,王成平還兀自扶着已經石化的陳皓肩膀,在他身上繼續幹嘔着。李梓憋住笑,手忙腳快把尚處在極度震驚中的陳皓拉開,心想這女人報復的可真夠狠的,陳皓這身過萬的襯衫和褲子算是徹底廢了。

此刻包廂裡頓時亂成一片,蘇素給前臺打電話要求送一套新衣服來。而瞄了一眼陳皓遍佈污物的褲子,又笑的合不攏嘴,捂住話筒惡意問陳皓:“那什麼,內褲還用換麼?”

陳皓尷尬不已,而場內人頓時響起經久不息的爆笑。只程嶽面不改色,依舊用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倚在沙發上裝死的王成平。

隨後李梓拉陳皓前去換衣服,一個朋友悄聲附在他耳邊道:“皓啊,這女的用我們幫着……”

聞言,陳皓複雜的回頭看了看人羣中王成平蒼白麪頰,眼裡滑過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吁了口氣道:“王小姐是我帶來的人……”這話方纔他便對李梓說過,此時說來更有明顯維護之意。言畢,他又特意皺眉看向場內幾個朋友,等他們向自己保證不找王成平麻煩,這才匆匆前去換衣。

見陳皓離去,他身邊的幾個朋友立刻開始互相交換深意眼神,心知陳大公子這次帶來的人非同小可。而李梓也收回一直注視王成平的目光,慢悠悠尾隨陳皓前去盥洗室。

這邊,嚴黎上前扶起王成平讓她靠住自己。但身體剛靠近,她便嗅到王成平身上嘔吐物的異味。她生性愛潔,此時不由微微皺眉。

唯恐天下不亂的蘇素瞥到她的臉色有異,湊過來幸災樂禍道:“小心她再吐你一身……”

嚴黎不睬蘇素,挑了塊溼手巾蓋在王成平脖子上。而王成平被冰的一哆嗦,立刻睜開眼睛。茫然打量四周後看到嚴黎,王成平立刻緊緊抓住她的手,傻笑道:“阿黎,阿黎,你不要走……”

嚴黎語氣冷酷,用手巾擦王成平臉的動作卻輕柔:“怎麼喝了這麼多酒,你這樣子真蠢。”

王成平晃晃頭,努力避開嚴黎的手:“別擦我臉了,我臉上還有妝呢……”

嚴黎止住動作,冷笑道:“還妝呢,您現在這樣子和鬼也差不多了。誰讓你喝那麼多的?自作自受。”

王成平已經被方纔的嘔吐消去氣焰,且喪失短期記憶,哼哼道:“散場了嗎?陳皓呢?讓他別走,順便送我回家啊啊啊……”

已經完全被兩個人忽視的蘇素一瞬間爆發了脾氣:“走什麼走?你得給陳皓賠禮道歉!你想的倒好,吐了人陳皓這麼一身,甩甩手就說回家?哪有這種便宜的事兒?”

聽得她這般叫囂,王成平和嚴黎一起皺眉看向蘇素。而蘇素被這兩雙明亮眸子看的有些心虛,想到底要給程嶽女友三分面子,於是對嚴黎口氣軟了點:“我就覺得,你朋友這麼走,有點太說不過去……”

王成平腦子顯然還是糊塗着,猶豫了會才真誠看向蘇素:“怎麼回事?誰吐了?要不然我把我這衣服借他?”然而一低頭卻恍然大悟,再滿臉歉意的對蘇素說:“哎呀不成,我這衣服剛剛給他們酒潑了,這也髒着呢。那怎麼辦?要不你找別人借?”

蘇素氣得滿臉通紅,冷笑道:“陳皓不在,別給我這裝瘋賣傻。你沒酒量就別喝,貴妃醉酒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條件?”

王成平覺得很委屈:“我沒喝多少啊,真的……你說該不是有人遞給我酒裡下藥了吧,阿黎要不你帶我去醫院,咱們給酒化驗一下?”

在場除了遲來的嚴黎和程嶽,大家都眼睜睜看到只有蘇素給她遞過酒,於是不自禁都瞥了眼蘇素。蘇素有口難辯,怒極居然上前幾步欲掌摑王成平。然而手掌揮出,在半途便被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程嶽攔下:“跟喝醉酒的人計較什麼?蘇素今天看我面子別生氣,你們接着玩。黎黎明日要值夜班,我先送她倆回家,今日所有帳單都是我請。”

蘇素從小就怵這個不顯山露水的程哥哥,心下再不情願也只好作罷。於是狠狠盯着王成平爛泥樣癱在嚴黎身上走出去,想丫這村妞下次可別落她手裡。

王成平渾然不覺自己惹了什麼爛攤子,她方纔心緒不寧喝酒過猛,但在陳皓身上也把肚中能吐的雜物都吐出來,胃裡卻舒服許多。因此出得夜店大門,再被秋風一吹,王成平便迅速恢復一些強大意識。此刻她驚奇的看向嚴黎,道:“阿黎?這麼快就散場啦?你吃東西了麼就走?”

嚴黎瞥了她一眼,道:“唷?怎麼現在清醒了?別廢話了,我送你回家。”

王成平看看站在嚴黎旁邊,卻一直對自己不動聲色的程嶽。她直覺這男人不太喜歡自己,心下也是不情願,只笑道:“我本來就沒醉,也不用你送了。不麻煩你了,阿黎趕緊和那誰快回去吧,我一會讓陳皓送我。”

嚴黎心說你把陳皓折騰的還不夠麼,但嘴下卻平淡道:“不麻煩,程嶽也開車了,我們可以一起走。”

然而聽到嚴黎堅持,王成平不由更加牴觸,心說他們莫非又想讓她做恩愛觀衆麼,死跑龍套的也有節假日吧。於是口氣明顯不耐煩:“哎呀,我說了我沒醉。你別管我了,我可以自己先走。”

但王成平還沒來及轉身,便被人抓住胳臂;一直面色平淡的嚴黎終於皺眉道:“王成平你別鬧了行嗎?你看你那樣子,還說沒醉?大晚上你一個女的打車又不安全!”

王成平拗起來功力驚人,她立刻甩脫嚴黎的手,冷冷道:“不勞你掛心!”

程嶽接到嚴黎求助目光,才上前幫她攔下跌跌撞撞欲走的王成平,冷言道:“王小姐難道還有什麼地方想獨自前去?”

王成平最惱陌生人觸碰自己的身體,一時勃然大怒提腳便踹向程嶽。程嶽猝不及防,猛地着了她的道。悶哼一聲,憤怒的瞪向不識好歹的王成平。然而王成平卻只盯着嚴黎,冰冷道:“阿黎,求你先走,你別讓我再討厭你。”

嚴黎臉色瞬間蒼白,居然倒退一步,直直瞪着王成平道:“你討厭我?“

王成平剛纔踢向程嶽的那一腳用了不少力氣,隨後感到大腦缺氧身體站立不穩,心下知道自己此番果真醉的不輕。但她勉力穩了穩語調,輕聲而堅定的對嚴黎道:“你走吧嚴黎,我現在有點醉,一會再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我們都難堪。等我改天清醒了再親自給你賠罪好嗎?”

嚴黎不言,只盯着她彷彿思索什麼。

而王成平看眼前並肩站立,卻雙雙沉默不語的情侶,只覺得內心更加焦躁。在這情形下,酒精賜予的神奇力量又重新返回她身上,而方纔促使她強吻陳皓的鬱悶情結,也更洶涌的攻擊理智。於是王成平面帶獰笑,利落擰開手中嚴黎塞給自己漱口用的礦泉水,把那瓶中冷水傾數潑在自己頭上,再漠然道

:“洗個涼水澡的話,你就不擔心我喝醉了吧。現在你可以先走了嗎,嚴黎?”

嚴黎和程嶽看到王成平瘋狂舉動都不由微微色變,而街上行人也好奇止步,邊看這場三人鬧劇邊竊竊私語指點什麼。

王成平似笑非笑,重複道:“你們現在可以讓我走了嗎?”

沉默良久,嚴黎突然朝王成平微微一笑,最後拉着程嶽頭也不回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