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露知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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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完飯,王成平大腦裡供血也不足,兜兜轉轉居然還是雪花牛排什麼的,一時間想不出拒絕的話,只能先裝得若無其事,淡淡問:“噢,那是什麼時候?”

“工作日肯定不行。你下班那點,他們估計也睡覺了。”聽王成平口風是很鬆動,這不禁讓陳皓大喜,更是喘了口氣。於是他只顧着趁女友沒反悔前先定個具體日子,沒留神她的脣角諷刺的勾上去,“我想想,週六上午,週六上午我媽好像要參加個常委會,弄完我需再打電話向趙姐確認下──那就週六下午?”最後纔想起問一句,“你行嗎?”

“哦,那也讓我想想啊……”王成平怒極反笑,慢吞吞自隨身包裡翻出某個棕皮本子,再嘩啦啦的認真查看日曆,皺了會眉才虛情假意道,“吶,你說的沒錯,工作日我下班後也很累,大概沒時間去騷擾叔叔阿姨。週六上午,我看看……哇,那天我要加一天班耶,怎麼辦?同樣沒有空檔……你幹嗎!”

原來聽王成平陰陽怪氣,陳皓不禁鎖眉,擡臂從她手裡拿過那個小本。而罔顧女友越來越冷的面龐,他低頭飛快一掠,發現這果然是王成平密密麻麻的工作日曆。至於本週六,王成平倒也並非託詞,因爲上面用龍飛鳳舞字體寫的安排,的確是她的各項待辦事宜──

“看夠了麼?”耳邊聽王成平冷冷道。她倒也並不伸手相奪,只來回的把玩桌上酒杯,好聲好氣替他出主意道,“若還是不相信我,叫阿姨得了空再給我們行打個電話,臨場把我召喚過去也行。就算我忙着摧毀地球,到時也得乖乖接駕。”

陳皓臉皮有點辣,但還是抓住機會多看了幾眼,隨後才面無表情實則小心翼翼的把本送回去,裝作沒聽見她方纔的話,口氣這次是徹底的商量:“週日?”

王成平挑眉,別說週日了,周月她都不肯賞臉。那敬部長神通廣大,堪堪上門責難後,發現虛驚一場老太太倒能甩臉走人。然銀行裡不知哪個多嘴多舌人把此事又泄出去,雖然不明任何原委,但猥瑣點的已經自動添加旁白,什麼“王成平今年升官發財真相泄露,不想她貌不驚人居然能傍上金主,其原配夫人是特地來威脅”云云。

拋開新一輪小道消息蔓延,王成平的名聲在行裡似乎又響亮一點,連早上電梯偶遇主管,她對旁邊閒談的人介紹自己“這是judy”,對方迴應的居然是若有所聞的微笑“我也知道。”,王成平尷尬之餘,也只好用輕咳代替無奈的笑。

“週日?週日上午我要去瑜伽課,下午我要接我家貓去做絕育手術。晚上也不行。”王成平面無表情的拒絕,她的寬容只限於對待陳皓,再義薄雲天的伺候陳家老太太,恕她最近心情暴躁,“真抱歉,我最近有點忙。”

再明顯不過是雞毛蒜皮,偏偏王成平居然敢說出來這種託辭,便格外的氣人。但陳皓也只得忍聲吞氣。他自然明白,女友嘴上雖不對他抱怨,工作方面肯定是因自己母親的貿然出現受到干擾──王成平可以不介意他**杯弓蛇影或他事後知情,但是很討厭在心情波動下處理事情。

“那你最近哪段時間比較有空閒?”

“我沒有懷孕。”王成平集中精神,混合着懷疑和無聊的眼光看着陳皓:“即使這樣,你家人還是想正式見我?”

“我之前也對他們說過你。”陳皓點頭,心裡突然就有不詳預感。

果然片刻,王成平歪了歪頭,再若無其事的放話:“好……那我自然也要找個正式的日子上門,正式拜訪叔叔阿姨──就春節如何?”

“什麼?開什麼玩笑!”現在只是十一月末,而春節無論如何也得等到一月末了!陳皓登時氣結,“那得多久?”

王成平卻彷彿怔了一下,驚訝的回望他:“你幹嘛這麼急?想結婚啊?”

她的神情與其說是明知故問,不如說是有些無辜和發懵,這簡直讓陳皓目瞪口呆。即使沒親眼見到自己母親和王成平對峙的場面,但他幾乎能想得到女友對母親解釋真相時,會用哪般冷淡平緩而置身事外的口氣將自己擇的一乾二淨。

陳皓動用所有理智,才冷靜的說:“你是不是改變主意了?”

王成平最後一句當然是隨口而提,一笑而過。因此當下,雖然她很想真誠的反問回去她之前下了什麼主意,但被人用那種無法理解、近乎質問的眼光看着,她還是先謹慎的回答:“不、不是吧……”

不是吧?那到底是“是”,還是“不是”。陳皓冷笑,內心諷刺的重複這句話,嘴脣終於緊緊的抿起來。老天,他以爲自己對女友這種模棱兩可的說話風格極爲習慣,但也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晚上王成平的一舉一動都格外讓人沉重。

兩個人之間,有阻礙的不光是他的舊愛、家庭而已,王成平那方面也一直存在。陳皓並不想意識到這一點,但還是意識到了。就像兩個人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但即使是現在,被王成平那樣皺眉盯着他看的時候,自己仍會忍不住想拉她的手,這種感覺被別人聽見後大概會嘲笑很純情吧。

“王成平,你剛纔說程一孤僻?”陳皓突然轉移話題道,“在我看來,你也真的很孤僻。”

預料中最糟糕的大吵沒有來臨,但現場好像更糟糕。王成平的表情介於“他到底在說什麼”和“要不然隨便答應他好了”。她的確並沒有聽懂陳皓的話,可以說是很不得要領。然從他的表情,王成平又覺得自己好像模糊曉得什麼真相,只是拖延着也不敢讓陳皓告訴自己。

然而現在──那種神色是失望嗎?王成平幾乎要被陳皓臉上毫不掩飾的黯然刺傷了。就在王成平想說“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眼前一黑,卻是電燈泡同學龐大的身軀遮住光線。

“我回來了。”程一坐回她身邊,平淡口氣和剛纔“我要出去”時一模一樣。但不知道是不是王成平錯覺,小姑娘的臉色比出去時更蒼白了些。而她手裡舉着的,正是自己送她的立拍得,“耽誤了那麼久,是因爲發現這裡的鏡子很好看,於是我拍了幾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