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可望

何不可望

何不可望

程嶽離她很近,自王成平跳起來便覺得不對勁。

他一把撈住她手機,再順手攙住她。然而王成平卻死死拽着他的手,只把電話塞給自己,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程嶽疑惑的拿起來,然而他聽了沒幾句,臉色變的同一般煞白。

嚴黎看出不對勁,站起來道:“怎麼了?”

蘇素這時卻也推門重新跑進來,慌里慌張:“嶽哥哥,你,你快送我回去──我剛接到電話,說李梓出車禍了!似乎骨折了!”

程嶽竭力先冷靜下來,輕聲道:“他倆應該是在一起。”隨後抑制住內心情緒,詳細的先詢問醫院地址和情況。

蘇素看王成平的表情彷彿被摁下休止符,心裡卻咯噔一下,如有所悟,只急道:“誰,還有誰和李梓在一起?”

而得知陳皓也傷重被送入急救室,蘇素更哪裡受得住,當場便嗚嗚嗚地哭起來。

程嶽結束通話,想先把手機重新還給王成平。然而她不接,只退後幾步,睜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相比蘇素的大哭崩潰,王成平凝結着的厭惡懼怕情緒從她眼底,一點點擴散到了房間裡。連程嶽都被影響的有點心煩意亂。

他此刻強定心扉,卻知自己不可再亂。想了想,程嶽只轉頭對嚴黎道:“嚴黎,你和程一先在酒店裡等消息,待會賓客來了,就說今晚所有的活動都取消,至於車禍的事情……先別走漏風聲──素素,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趕緊去穿上大衣。王成平,咱們三人趕緊去醫院。”

蘇素現在已方寸大亂,嗚咽一聲便聽從他的安排。

而嚴黎知失態緊急,也點頭答應,只道:“這裡有我,你們快去吧。”

但一直默不出聲的王成平卻退後幾步,她兩隻手握成拳,緊得直到自己喘不過氣了,才低頭道:“我……我不跟你們去,你和蘇素去,我和嚴黎在酒店裡等你們好。”

程嶽愣住,走到門口的蘇素卻也猛然回頭來,彷彿不可置信。

隨即,她便紅着眼睛冷笑起來:“什麼?你不去?爲什麼?哦,是了,我忘記了,你在這裡還有場美妙的生日party沒辦。好不易請來些有頭有臉的人,巴不得當主角露面,便先圖眼前歡再說──王成平你多噁心!虧陳皓如此待你,現在他都被送到醫院,你居然還舍不下這兒?!你要不要臉?”

驚怒交集,蘇素蹬蹬蹬走過來,方纔被程嶽又奪下的酒瓶捏在手裡,“我讓你丫喝!你爲什麼不躺在醫院急救!”

程嶽大驚,然而這回他來不及拉住任何人,王成平整個臉都被蘇素潑上酒水。

她精心盤好的頭髮被打亂,酒液沿着額角向下流淌。 但王成平依舊躲也不躲,只像個狼狽的木偶人站在原地,嘴裡只連聲道:“你倆快去醫院,別管我,讓我在這裡待着。”

蘇素氣極,還想再狠狠的補一巴掌。

程嶽卻終於閃身過來,這次他把王成平護在身後,“啪”的聲把蘇素手打落。程嶽這一掌雖然控制力道,但蘇素細皮嫩肉,手腕處立刻就紅了。

“嶽哥哥?”她又驚又恨地退後一步,望着程嶽,但見他一雙冷電似的眼睛也正凝着自己。蘇素不由退後一步,淚往上涌,嗚嗚哭道,“你聽到了麼,是她說自己不去!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們怎麼都還向着她!好,王成平不想去,隨便她去不去!我去!”說完便摔門而奔。

程嶽抿着嘴,拽着王成平手想跟上蘇素。然而她立刻掙脫自己,嚷道:“我都說了我不去!”

程嶽捉住她的手,再極冷的看她一眼:“現在不是你逃避的時候!”

王成平又想拼命掙扎,嚴黎這時也走過來,她清清楚楚道:“陳皓沒有死,他只是被送去搶救。王成平你還不趕緊去陪着他?”

嚴黎的話說的很明白,但王成平不明白,現在她什麼都不明白。

她眼神裡有強烈防備,深藏的恐懼,只顫聲對程嶽道:“程嶽,你,你別光拉着我,你,你自己快去……我在這裡等你電話。如果陳皓受傷,拜託你趕緊打給我,我立馬就會趕去醫院──但如果陳皓,如果陳皓……”

剩下的話她說不出口,卻只覺得他的手鐵箍似地掐着自己,程嶽彷彿在抖,到最後連帶着自己整個身體都在抖。王成平感覺自己宛如站在絕頂,不管是進是退都是錯。

但程嶽沉默片刻,神色微動,隨即點了點頭,居然真的鬆開她,轉身就準備離去。

王成平鬆口氣,嚴黎卻急道:“王成平你瘋了不成?”

程嶽回頭再看了王成平一眼,只轉頭最後囑咐了句程一:“一一,你別待在這裡添亂。我一會叫小麥送你回家!”

外面的世界依舊紛紛擾擾的下着大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兩種最原始的顏色,純黑與銀白,反覆交換,不見停歇。

程嶽雖然焦急,但頭腦還似天氣般冷靜。他叫司機開了酒店裡的轎車,並在門口將在等着攔出租的蘇素載上。

新雪初降,交通擁擠。一路開車如此的停滯和緩慢。

蘇素卻只覺得這輩子的等待都沒如此漫長,她不停的向窗外看,不停的詢問司機還有多長時間。

而坐在她旁邊的程嶽卻不停的在打電話,聯繫醫院,聯繫交警,聯繫陳皓李梓的各位家人,隨即臉色越來越青白。

事故的初步原因是高速公路上的長途運貨汽車繩子不堪落雪重負,隨即緩慢鬆斷。駕駛過程中的貨車司機沒察覺,捆在車上的貨物便紛紛下墜。

雪雨天氣本來便是誘因,大家視線不明,而跟在貨車後面的車輛爲了躲避突如其來分灑的貨物,紛紛剎車或換車道,不聊出了如此嚴重的連環車禍。

目前只得知至少四人受輕傷,李梓似乎只是骨折,然而陳皓的消息最不容樂觀。他當時的車距離貨車很近,在躲避突然橫在馬路中央的貨物時緊急轉彎便撞上欄杆,隨後卻又被後車道來不及剎車的足足兩輛車輛再直頂出三四十米之遠。而等交警趕到,他的傷勢最爲嚴重,整輛車幾乎都報廢。

合上電話後的程嶽好一陣沒說出話,片刻後才喃喃道:“早知如此, 當時我便答應了他,這樣陳皓也不必急着往回趕……”

蘇素聽完陳皓傷勢後心如刀割,淚如雨下只恨不得插翅飛過去。然而聽程嶽這般言道,她只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當時陳皓要你答應他什麼了?程嶽你說啊,陳皓要你答應他什麼了!”

程嶽一動不動,過了半晌才擡頭看着她道:“你自己拿了李梓的請帖來參加王成平的生日聚會,陳皓不忍心直接叫你走,便讓我留在原地看着你,不准你去難爲王成平。有什麼事情等他回去再說。”頓了頓,他淡淡道,“我開始的時候沒有答應。”

蘇素只覺得內心被針紮了一樣,一下不夠,又是一下狠狠紮下去。

“所以陳皓雪天裡便急急的往回趕,是生怕我爲難了王成平?哈哈哈,他待她真好呀!”說着說着,蘇素卻淚珠滾滾而下,只覺得萬念俱灰,“但王成平呢,她甚至現在都不肯來醫院看他!而且,嶽哥哥你最後不是還是留下來了麼!”悲難自抑中,蘇素的心智卻突然無比的清醒, “程嶽,你剛纔根本就不是爲了我,你,你從一開始就只知道護着王成平!爲什麼?!你也喜歡她麼?”

程嶽明知她只是悲羞之下的任意發泄,但仍被質問到啞口無言。

爲什麼留下?爲什麼前來?他本該在見到程一平安後便立刻抽身而走。偏偏接到電話,是陳皓求自己看住蘇素。當時自己也一口拒絕了,他曾發誓再也不參與這女人的任何事情。

但最後究竟留不留,卻也沒由得自己。

蘇素哭了一會,卻又奇怪的笑起來:“如果陳皓這次能平安無事,我便祝福他和王成平百年好合。但如果陳皓出了一點事情,少了一根毫毛,我定然永不放過王成平,我會慢慢,慢慢的折騰她,趕盡殺絕,直到她受不了自殺爲止。”

這話說的極輕卻又極狠,程嶽猛然擡頭,沉聲道:“你最好別試!”

蘇素一眼不眨的瞪着他,冷笑道:“爲什麼?你又護着她幹什麼,難道陳皓的受傷不是因爲……”

程嶽道:“我不是護着她,我是勸你別挑戰別人的底線。”

在他淡漠而銳利的視線下,蘇素不由咬着脣移開視線,淚卻再一次奪眶而出。曾經陳皓因爲她,跨越大洋和所有時間邊境線。然而這一次,他卻只是爲了阻擋自己而來。

這一切到底怎麼了?什麼時候陳皓能對她又這麼殘忍?

……

待兩人終於到達醫院,卻是過了一個多小時。程嶽再連忙給醫院打電話,詢問急診和搶救室具體位置,然而那頭說:“……陳皓,唔,還沒入檔啊,噢,是第八交管大隊送來的急救傷者吧……他有什麼特徵?噢,是那位寶馬車主……”

程嶽的心不知怎麼跳了一跳。

護士的聲音很抱歉:“稍等……嗯,我查到了,你是他家屬?抱歉,他的檔案剛剛已經登記過了。是今天十五點四十送來的急診病人,車禍,多處骨折,心肺功能重損,經搶救無效,死亡時間是在17點……”

蘇素見程嶽猛然頓住腳步,急道:“怎麼還不走啊,咱們已經來晚了……”

程嶽一低頭,卻發現自己手裡仍捏着王成平方纔戴的圍巾,他低頭看了那圍巾好一陣,接着鬆手,那織物便軟綿綿的落在腳面,攤在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