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體,自己的身體,即將被另一個靈魂佔領,而這本我靈魂即將四分五裂煙消雲散,以後要讓神噬帶着自己的面孔出現在那些熟悉自己的人面前……那會是怎樣的光景……
腦海裡迸發出無數張面孔,不同的表情,不同的眼神,恐懼,悲傷,憤怒,憎恨,還有絕望……最後只剩下了一張帶着微小的臉,眼裡帶着淚光,開心地說着,哥哥,你終於回來了!哥哥,我很想你!哥哥……
翼兒……尹軒想去觸碰那張浮現在眼前的臉,卻愕然發現自己透明的手指已經完全消失了,靈魂的形態已經……千瘡百孔——是在被那種壓力分解,隨着靈魂的分解,纏住暗之力的光之力鎖鏈也漸漸變淡,變細,神噬……你想要佔據這個身體嗎?
抱歉……現在……還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原本應該是淡藍色的靈魂突然像被火光映紅一樣,殘缺的部分紅光大剩,竟是在一點一點地復原成本來的樣子。最後的指尖也恢復了靈魂應有的狀態,背後開始蔓延出紅色的氣流,像是滴進清水裡的紅色顏料,變幻着形狀,蔓延着……
可以動了!靈魂似乎漸漸與那種分裂的力量抗衡了,然後慢慢地壓倒,佔了上風。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指尖已經觸碰到了自己的身體,尹軒一聲低吼,身後的氣流突然如蝶翼般張開,向前合攏,將神噬漸漸清晰的靈魂和鏈禁軒的光之力鎖鏈全部包裹住,繭一般緩緩移動,尹軒的靈魂迴歸到身體中,把那個不安分的靈魂也強行壓入了體內。
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像是充滿氣的氣球突然爆炸一般,紅色的氣流失控地四散衝撞開,周圍百米內的範圍都瞬間變作平地。撐着身體站起來,身上的傷口還在不住地流血,但是傷口卻明顯小了許多——月印還沒有開始修復,難道是因爲神噬的暗之力?也不對,這種修復速度不可能……
此時,白蘆院中的翼雪煙聽到附近傳來了隆纖慘叫的聲音,像是被凌遲一般,彷彿五臟六腑都被錯位,聽得人毛骨悚然。
“逸聲,看守隆纖的人對她做了什麼!”翼雪煙從地上跳了起來,拴在腳上的鐵鏈發出冰冷的“嘩啦”聲。
虎川逸聲抓住了翼雪煙的肩膀:“沒有岐戈的命令,他們不會做什麼。”
“那個聲音……不是裝的。”翼雪煙還是有些不放心,不是因爲隆纖會怎樣,而是擔心尹軒看到受傷的隆纖後的反應。
“你親近人類?擔心人類?”
翼雪煙愣了片刻,虎川逸聲的話讓她從擔心中清醒過來,咬咬嘴脣,卻冷冷地笑起來:“是的,是因爲一個約定,我有想從人類那裡得到的東西。”
本以爲虎川逸聲會說些什麼,不料他卻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翼雪煙始終沒能看清他的臉,只看到一個側面的輪廓——剛毅的線條,挺拔的鼻樑,似乎有些……有些像焰……焰,我唯一的弟弟,我答應了把夜魂晶帶給你,就一定會做到,一定不會再讓你因爲有我這樣一個半妖的姐姐而被議論!
在分不清方位的白蘆院另一間屋子裡,隆纖脖子上的紅珊瑚項圈發出耀眼的光芒,脊椎區域的皮膚出現了紅色的細鱗,雙腿兩側也漸漸出現了堅硬的蛇鱗,但是這些並不是讓她痛苦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身體無緣無故地出現了破損,左臂、左腿的腳踝、右腿的小腿外側、右側腰部突然像被利器攻擊過一樣,鮮血直流,勝過最殘忍的酷刑,真的不亞於凌遲之痛。
負責守衛的三個人聽到屋裡的動靜,最初以爲只是隆纖裝裝樣子,引他們進去,但是在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以後,發覺事態有變,立即衝了進去——雙手雙腳都被綁住的隆纖渾身是血,呻吟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雙眼失去了焦距,無神地看着空中,地上是漸漸聚集起來的血液,像雨天的水窪。
再這樣下去,會死!負責守衛的三個人慌了神,誰都不知道這些傷是那裡來的,經過簡短的商量,其中一個人跑去找人通知千崖了。千崖是岐戈的心腹,應該能處理這樣的情況吧。
隆纖的思維漸漸與疼痛剝離開,看到了一片扭曲的水藍色光芒,白色的霧氣漸漸彌散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出現,越來越近……就在看清楚那是誰的時候,隆纖的眼淚立即落下,張開手臂撲過去。
“爸爸!爸爸!”是爸爸的懷裡,很溫暖,很安寧,可以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來。
“纖兒,爸爸都知道了,你受苦了。”
“爸爸,我痛!我是怎麼了?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隆纖緊緊摟着爸爸的脖子,她知道這只是夢,或者只是幻像,但是即使這樣,還是想這樣依着爸爸。
隆斌的眼裡是痛徹心扉的憐惜,摟着懷裡已經出現無數蛇鱗的女兒,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她小時候哄她入睡的時候一樣,溫和地說:“纖兒,爸爸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你和尹軒都不是普通的孩子。爸爸曾經做過一個夢,也許就是暗示,現在我把這個夢給你,或許你比身爲旁觀者的爸爸更能明白裡含義。纖兒,爸爸沒能一直守護在你身邊,對不起……”
感覺到隆斌在漸漸消失,隆纖再度被驚恐包圍:“爸爸!爸爸別走!爸爸!”
“纖兒,好好看看我留給你的那個夢,那是在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一個夢。”隆斌只剩下了聲音,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霧中。
霧漸漸消失了,扭曲的水藍色光芒漸漸柔和起來,渲染出一片純藍的空間。
隆纖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鏡子,這邊是她自己,另一邊是尹軒,現在的她像是一個旁觀者,爸爸就是在這樣的位置看着我和尹軒嗎?鏡子……怎麼回事?
尹軒的身上漸漸出現了傷痕,深深淺淺,有的只是傷到了皮膚,有的卻深可見骨,而鏡子的對面,站在那裡的自己的身上也漸漸出現了同樣的傷痕,兩個人都被殷血的血染滿全身,惡夢一般。
同樣的傷……那其實不是鏡子!只是透明的玻璃,傷痕複製在自己身上,就像是在照鏡子一般,但是尹軒身上的傷痕卻因此漸漸消失了。隆纖似乎明白爲什麼了——原來自己竟然跟尹軒有着這樣的聯繫……應該高興這像是與生俱來的聯繫,還是應該悲哀這種類似於柏奚(代人承受災厄、祛除傷病的柏木人偶)的命運?我……嗬嗬……竟然是尹軒的柏奚。
這樣的痛苦,他承受之後纔會出現在我的身上,原來他受了這樣重的傷,尹軒,你是我的,是我的,所以活下去,我會讓你活下去,嗬嗬,我是你的柏奚,你離不開我的……嗬嗬……
尹軒的意識完全恢復的時候,身上所有的傷都不見了,也顧不得多想,變做花園的白蘆院的方向傳來一股強烈的吸引力,腦海中閃電般劈過一副景象,雖然只是瞬間,卻異常清晰——煙霧氤氳的神蓮池中,一朵即將開放的月白色神蓮的莖上盤繞着一青一紅兩條蛇,而鏈禁家族的族徽……
紅光閃耀的房間中,負責看守隆纖的人看到了有生以來最震驚的景象——在滿地血污中,被困住手腳的那個美麗的少女竟然輕而易舉地掙斷了繩子,腰部以下赫然是一條粗壯的蛇尾取代了雙腿的存在,紅色的鱗片,紅色的血跡……
……
坐在鏡像牆前的韓豐臉上帶着微笑,眼中卻依然帶着那種賭徒般的狂熱。岐戈不知不覺放下了酒杯,在韓豐面前,他總是這樣不知不覺地忘記了自己的囂張,忘記了那種俯視的角度,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爲什麼……爲什麼註定會輸的你會露出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