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還有故事,讀者應該也看出來了,眼下於飛正處在一個關鍵的階段,正在見幾個關鍵的人物。但現在不得不暫且按下,先說說作者的一個立場,也可以講是一個申明,等下再說于飛的事也不遲。
不想給讀者造成一個錯覺,以爲本書是在宣揚什麼個人英雄主義,以爲除卻于飛,我軍就無人了。或者除了等待于飛去收集什麼過硬的證據,其他的人就只能乾坐着,再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對付那種或高或低的智能型違法犯罪行爲了。
絕不是這樣的!
于飛只是一個羣體的縮影,一支國家武裝力量的生命代碼。在衆多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爲了國家的神聖與尊嚴而隨時願意付出熱血和生命的公安邊防警察中,他只是普通的一分子。當然,你也可以將他理解爲一個象徵,一個代表了“羣”的符號。
選擇他,是因爲他的堅守、執著與忠誠,以及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對事業、對戰友、對家人的那份狂熱與摯愛。或許,他在不同的環境中,也曾表現出不羈、放浪、迷惘和無助,但我們無法苛求,只是因爲他是人,一個真實的存在。
因此,敘述常常因他而展開,故事也因他而精彩。
好了,現在不會再有什麼不必要的誤會了吧?要是還有的話得儘快提出來,早說早明白,不然我下面根本就沒法接着說。
還是回到正題,說宴會的事。
尹秀貞的生日宴會還在繼續。因爲人多、身份複雜,相互之間都想結識一下。酒卻喝得沒有壓力,不需要像平時一樣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要有人敬酒,就是一杯一杯地往肚子裡灌。所以今天晚上倒是可以盡地表達敬意,不至於出現醉得面紅耳赤迷迷糊糊,邊喝邊犯嘀咕這人誰呀怎麼總灌老子的酒之類,過後照樣不認識你的場景。
所以酒喝得雖少,氣氛卻仍然十分熱烈。都是官場上生意場上混的人,誰都精通多個朋友多條路的道理,萬一不小心冷落了誰,那都是一種無法預見的損失。
于飛一時還不太適應這種大範圍的應酬,他悄悄問尹秀貞,房子的背後是否有什麼後花園之類,還真有。他跟周雄低聲打了個招呼,說是出去透透氣,便起身獨自尋摸着往後走。
花園面積不大,但綠化工作做得不錯,到處都是各類花草苗木。中間安放着圓形大理石桌,上面架了一副實木帶腳圍棋盤,兩邊各一盞古式的小花燈,幽幽地亮着,四個雕花瓷凳依次擺在周圍,顯得趣十足。
棋盤上,還擺着一個沒有下完的圍棋殘局。
于飛看了一會兒苗木,月季蘭草玫瑰仙人球等什麼都有,品種繁多,顯見主人在這方面並不講究,大概只要是綠色的、方便盆栽的,都弄上幾盆,管它是名貴還是低賤,就在那裡平等地陳列着。
豔與不豔,香或不香,只要能和諧並存,那就沒必要在乎太多。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拈了一顆微帶翠綠的白棋,專心地看那個棋局。看得出來,這個殘局頗有章法,點殺圍繳,攻搶活劫,有板有眼,絕不是初學者所能布得出來的。
看棋如觀陣,黑白對決,走厚善棄,縱橫捭闔,觀的是對弈者的氣度與魄力;凝神靜思,落子生威,觀的是對弈者的眼光與膽略;藏巧露拙,暗蘊機鋒,觀的是對弈者的耐心與謀伐。
于飛只是粗通走棋規則,從沒有深入地研究過,那個殘局卻依然讓他看得驚心動魄。正惋嘆間,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頭一看,卻是周雄站在旁邊。
“喜歡下圍棋?”周雄微笑着問。
“喜歡看,挺有意思,但還不怎麼會下,三腳貓都算不上,只看着這棋盤棋子的質地確實不錯,呵呵。您怎麼沒去陪客人了?”于飛也笑了笑,站起身來。
“哦,剛飯局結束,每人又吃了塊蛋糕,就都送走了,大家都忙嘛。其實圍棋我也不怎麼懂,初看好像挺容易,本來想學的,還專門託人從雲南買了這副雲杉木棋盤和雲子。誰知道一琢磨起來根本吃不消,太深奧了,到現在還整不太清白,白瞎了這副好棋,哈哈哈。”周雄解嘲似地說。
“不會吧?雄哥,您擺的這個殘局我剛剛看了半天,很多子都看不明白,哪是一般人能下得出來的?”于飛有些不相信。
“也就只能騙騙你,哈哈,我也是好久沒摸這東西了,前幾天翻出本棋譜,就按照上面一個子一個子地擺,跟周伯通一樣,左手跟右手打,打的還都是前人的招式,你說這招式能不好嗎?”周雄大笑着,有些得意。
“是嗎?呵呵,不過這招式確實不錯,我剛都看得入了迷。”
“能看得進去,也說明你道行不淺了。”周雄點了點頭,突然將話題一轉,問,“你對我們家秀貞有什麼想法?”
于飛好像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他茫然地看着周雄,說:“想法?沒什麼想法呀,就覺得她人挺好,性格挺好。”
“就這些?”
“哦,還有她很熱心,我住院的時候她照顧得是真不錯。”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喜不喜歡她?”周雄講話時破例地有些小心翼翼。
于飛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周雄說:“喜……喜歡?雄哥,您怎麼會這麼問?”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怎麼想就怎麼說好了,不要因爲她是我女兒,你就有什麼顧慮。”周雄誠懇地說。
“這個問題我還真沒考慮過。”于飛也十分誠懇地說。
“我看得出她喜歡你。于飛,前些天我就想找你,跟你談談關於她的事,今天正好你過來了,咱就好好聊聊。來,坐。”
兩人坐下。周雄掏出煙,遞過一支,于飛搖了搖手,周雄便收了回去,自己點上。縷縷輕煙中,周雄的臉色變得凝重,聲音也慢慢透出一股悠遠的氣息來。
“秀貞這孩子,從小可吃了不少苦,十歲以前一直是跟着我在農村,童年就在泥水裡度過的。我跟她媽原來在生產隊出工,掙工分,不是下地作田就是集體修水庫,忙得腳尖踢後跟,能養活她就不錯了。這些父輩們的事兒,你們這些後生娃不一定懂囉。”
他抽了一口煙,接着說,“後來國家搞聯產承包責任制,田地包產到戶,到處喊改革開放,我懶得天天伺候那幾分薄田,將她娘倆一扔不管了,到外面跟別人跑起生意來。剛開始有些人怕別人說他是投機倒把,不敢放手幹。我家三代貧農出身,怕什麼?只要有錢賺的事,我都幹。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從來就認這麼個理兒。
“拼死拼活地折騰了幾年,也算有了點積蓄,自己開了家小廠子,叫幹個體吧,又在城裡買了房。心想着該接她娘倆來享享福了,誰知道沒過上兩三年好日子,她媽媽外出買個菜,被一輛四輪給撞了,再也站不起來,就這麼癱瘓了!
“那時候秀貞還小,十二三歲吧,好像一下子就懂事了,我僱的幾個保姆她都不滿意,書也不肯讀了,非要自己照顧她媽媽。沒辦法,我也只好由着她,一個人在外面拼命地賺錢,拼命地給她買衣服、買玩具、買書。這孩子對其他東西都不是很感興趣,就喜歡看書,說是反正一般都待在家裡,穿了漂亮衣服也不知道給誰看,還是多讀點書有用,懂事吧?
“我做生意開始還順了幾年,後來就不行了,國營企業轉型,私人企業多起來了,大家的生意都難做。我那廠是時好時壞,賺得少,賠得多,廠子都快倒閉了,外債欠了一大堆,怎麼辦呢?我乾脆學老外來了個宣佈破產,這樣把外債總算給了了,廠房住房雖然也搭了進去,不過跟債負比起來還是賺的。”
周雄眯着眼狠吸了口煙,接着往下講述,時隔不久,卻彷彿說的是一段悠遠的往事,一個古老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