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唐英想藉着保護她,呵護她之名,從而奪走她一顆將要嫁的芳心嗎?
不會吧?雖然羅龍是爹爹的承諾,但羅龍也不是瘸腿缺胳膊的人,還是一個挺不錯的熱心大哥。這個人,雖然不是最好,但也沒有太差勁,喜歡平淡的她,已經心如止水,不再作第二人想了。
回到鎮上,她做了午膳,正在廊外準備和四婆一起用膳。唐英卻又騎着那頭白鬃駿馬來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見他,心裡還是不免“咯噔”了一下。
“你怎麼自己先回來了?”他下了馬,走到桌子旁邊坐了下來,卻有些責怪自己地說,“我不是說處理一下軍務就送你回來嗎?”
“我,”她輕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如常,“不要緊的,是我看到天色快中午了,所以,要回家給奶奶做午膳。”
唐英這才理解地點了點頭,轉而,他盯了一眼她,抿了抿嘴,欲說還休。
呂曼兒看到他這一微妙的舉動,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呂,呂姑娘……”唐英想又想,最終還是決定說了出口。
“你不用說,我下午還要到驛站裡工作,畢竟那裡還有四匹馬要我照顧的。老張老了,有時候也張羅不了那麼多。”呂曼兒連忙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努力想讓日子過得像往常一樣。
唐英微微一笑,“你是個很盡責的馬伕嘛。”
“謝謝。”她禮貌地回敬了他的讚賞。
“但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請你隨軍去照料剛纔那些馬。”唐英終於鼓起勇氣對她說出來。
“隨軍?”她心中一下子懵了。這隨軍是什麼意思呀,是跟着上戰場戰鬥?是可以陪着羅龍和瞎子歌?還是讓我陪在他左右?一下子她的心裡頓時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了一大通,這裡面有生死拼鬥,有血有淚,有難堪和尷尬。
唐英訕訕一笑,“我也沒辦法的。我問過老張了,這裡就你一個會醫治及餵養它們。”
她乜眼地問:“那老張呢?”
“他已經是個老頭了,”唐英嘆氣地說,“剛纔你不是說了嗎?他那副老骨頭已經受不了長途跋涉的顛簸了。”
說完,他盯着她的臉,等了她迴應好一會兒,才繼續說:“無論如何,兵營裡的馬匹得有個人照料。”
她想不到,他竟然一下子借用老張的事勸說她,心裡不由得叫苦不迭。但細細一想,她說的沒錯,他說的也有道理,剛纔牽引過去的馬匹要是沒有人照料,會很快人疲馬乏,傷病難醫呀。
其實,當初一下子把她她心愛的四匹馬帶走,她也於心不忍,也曾經有一個衝動想開口請求陪着它們;如今見唐英的請求和她的想法有點不謀而合,讓她隨軍繼續照料那些自己日夜精心照料的馬匹,也就答應了下來。“好吧,我會去了。”
“那好,你明天就直接去兵營報到吧。”唐英忽然眯眼一笑,有些激動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很是滑稽。
“那也就是要曼兒去打仗嗎?”這時候一直待在一旁,沒有說話的四婆忽然問。
唐英馬上保證說,“嬤嬤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她上陣的,她只需在後方照料馬匹就好了。”
“嗯,這樣挺好。”四婆也大力地支持他。
“嬤嬤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替你好好保護她的。”唐英說着,又飛身上了馬,“那我先回去替你打點好一切。”
說完,滿心歡喜地策馬狂奔起來。
“看不出來,他爲了這些瑣碎小事,居然要自己親自奔勞。”四婆盯着唐英的背影感慨地說。
呂曼兒當然也感受到唐英對軍務那種熱誠,只是,這都要他親自出馬,也挺誇張的;而如果把他解釋成一個對她別有用心的人,這就不誇張了。
這人怎麼了?能一眼就喜歡我嗎?她一想到這感情的事兒,她的心就開始紊亂如麻。她和瞎子歌割捨了一份深厚的情誼,轉投到父親爲自己設下的終身宿命裡,本來就愧疚不安了多年。這個年輕有爲的將軍,還要爲自己這樣一個已有婚約的女子瞎操心嗎?
“嗯,看來忒好的,你也有機會上戰場了。”四婆忽而感嘆地扭頭望着呂曼兒。
呂曼兒微微一笑,她知道奶奶接下來又想說什麼。她是一個當年被爺爺救下的女人,戰場上有着她和爺爺一起鼓角爭鳴,刀光劍影的光輝日子。
“這兵荒馬亂的時代,躲在家裡也不一定很安全。”四婆繼續感慨地望着荒涼的街道說,“和羅龍那小子呆在一起,興許他還能保護你。”
羅龍嗎?這大哥的身手忒不錯的,光憑一柄鋼叉,在山上就能夠連挑兩隻猛虎。還被人戲稱爲“羅猛虎”呢。呂曼兒想到躲在他的背後,簡直可以放心喝茶的樣子便輕輕抿嘴一笑。
“那麼,誰來保護你呀?”她忽然想到,如果她隨軍了,不就剩下奶奶一個人了?
四婆卻嗔怪她,“嘿,你老是把我這個師父當老不死了?要知道,你的馬術、簫術還有煮飯餵馬的還是咱教你的呢。”
呂曼兒可不承認,“馬術是爹爹教的。”
四婆連忙追問:“那你爹爹的馬術又是誰教的?”
呂曼兒無語了,這個當年追隨着爺爺四處征戰的老婆子,似乎什麼都懂;除了腿腳有點不靈之外,那口氣還是不減當年。
用過了午膳,呂曼兒還是回了驛站一趟。向驛長說明了唐英的徵召,驛長是她爹的同僚,是看着她長大的叔伯,此時聽說她也要上戰場,也微微一嘆,潸然淚下;老張更是老淚縱橫地說:“這活兒,本來是我來乾的,是我連累你了。”
呂曼兒莞爾一笑地說:“老張,別傻了,這強虜要是打到這裡來,不是誰連累誰的問題了,天下興亡,馬伕也有責呀!”
老張聽了,也連連悲嘆不已。
她又來到了馬棚,望着驀然空了一半的馬棚,其中還剩下一些骨肉分離的馬匹,心中無限悵惘。生長在兵荒馬亂的時勢,不僅是人,連馬匹也免不了上沙場一戰的命運。
別了他們和那些心愛的馬匹,她走在路上,也思潮起伏。一直以來,她也有着奶奶那身上的滿腔熱血,總想着與那些奸佞小人,侵略者一較高下;但是,她倒希望這次不是唐英藉機接近她的藉口,而是讓她真真正正地爲那些探子兄弟服務,替他們飼養好馬匹。
轉而又想到了羅龍,想到戰場上刀光劍影,瞬息萬變,萬一羅龍受傷了,她也可以在旁照料他。當然,也包括瞎子歌這個瞎子。
她轉回了鎮上,來到了羅龍的家,也把要到兵營照料馬匹的事兒跟羅龍的爹說了,卻把他老人家嚇呆了。她苦口婆心規勸了一個下午,老人家這才熱淚盈眶地撫着她的手說:“那你就在戰場上,替我照顧龍兒吧。”
“嗯。你有事兒也過去照顧一下我奶奶吧。”呂曼兒也心情沉重地答應了他。
傍晚,她離開了羅龍的家,來到了瞎子歌的屋,替他的屋裡裡外外收拾了一番後,才轉回了對面自己的家。
“瞎子歌那間屋子,你可以租給別人做商鋪,租金你先收下吧。”她喟然一嘆,把鑰匙交到了四婆的手上。
四婆則大喇喇地說:“你放心好了,有你們出手,強虜沒幾個月就退了,讓它空閒幾個月也沒事。”
呂曼兒微微一笑。是呀,最重要還是人沒有事,能夠活着回來的,就什麼都好辦。除了養馬之餘,她一定會讓那兩個男人活着回來。一個是她將來生活的依靠,一個是她心的依靠,這兩人似乎已經在她的生命中缺一不可。
翌日清晨,風清氣爽,她挎上了包袱,在廊外告別了奶奶。
“去吧!你爺爺說過,女人在亂世,也需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年輕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上陣殺敵!”四婆今天的眼神閃着炯炯的神光,彷彿當年的情景就在今天發生,換了是她,她也一定不會甘願龜縮在牀上,等待着別人來終結自己的生命和幸福。
呂曼兒微微一笑,她今天開始,就要走上當年奶奶的路,向着一個全男子的世界裡走去,向着一個殘酷無情的沙場上走去,有可能,她會一去不返,但她青春的光輝和閃亮的汗水會陪伴着她死去,這比殘夜孤燈地逝去,更加來得有意義。
呂曼兒來到了兵營入口,卻恰好碰上了羅龍持着大刀和盾牌,在耀眼的陽光中站哨。
“曼兒?你怎麼來了?”羅龍看見她,以爲她來探望他,便笑哈哈地迎了上去。
“羅大哥?”呂曼兒卻微微一怔,她心裡還沒有準備怎樣和羅龍說要進兵營的事呢。
“你來探望我呀,這包袱裡面是不是包子呀?這裡面天天吃烙餅的,都快吃膩了。”羅龍笑着湊過來,就要接過她的包袱。
“不,”呂曼兒決定照實說了,“這是我的包袱。”
“你的包袱?”羅龍摸不着頭腦。
呂曼兒說:“從今天開始,我會進來兵營,照顧那些馬匹。”
“照顧?”羅龍還不太明白,卻驀然想起前面那一句,“進來?你要進兵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