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曼兒扭過頭去,莞爾一笑。她最愛看他那清秀的臉上,每當真誠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泛着兩個迷人的小酒渦,給人一種寧神怡靜的感覺。她心中不由一熱,一直以來,瞎子歌都這樣默默地支持着她,“難道還會比不說好嗎?咱把事情明明白白的攤出來,不比藏着掖着的好麼?”
“就因爲這樣,”瞎子歌卻馬上否認她的說法,“你就着了那將軍的道兒。”
“道兒?什麼道兒?”她聽了,不由得微微一怔,眼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瞎子歌緩緩地吐出四個字,“‘關門打狗’。”
呂曼兒呵呵一笑,“把我當狗了?”
瞎子歌也笑得泛起了兩個小酒渦,卻認真地分析起來,“他和你關起了門,什麼也不做,卻讓人自己去瞎猜,從而沾污你的名聲。”
真的是這樣嗎?呂曼兒的心兒不由一怔,“可是,我們在裡面的確真的什麼也沒有做過呀。”
瞎子歌馬上指出她的謬誤之處,“看,他就是要通過你這樣的自辨,去給人一個含糊不清的說法,你越是到處說這老實話,就把自己越往糊塗裡推。”
呂曼兒聽傻了眼,這世上還有這種自己會越描越黑的事兒?那個什麼將軍的怎麼那麼討厭呀,讓她遇上了這種事兒?
心裡卻對瞎子歌的分析很信服,便向他指點迷津:“那我該怎麼做?”
瞎子歌便教她,“這事是他引起的,應該由他去解釋。你以後不要再向其他人多說了,把問題直接推給他,大家就會相信了。”
呂曼兒眼珠子一轉,忽而恍然地笑說:“對呀,就聽你的。”
說完,她即時跳下憑欄,走到羅龍那邊,衝他們大聲嚷說:“你們都別在這裡瞎猜了,明兒自個直接去問他不就成了?”
大家一看是她來了,馬上閉起了嘴,都隨便找些藉口散去了。只有羅龍心裡還憋屈得很,怔在原地。
呂曼兒也勸說他,“羅大哥,你也回去吧,上山狩了一天獵,你不累的嗎?”
“曼兒,你真的沒有……”他還不死心地問。
呂曼兒白了他一眼,“拜託你拿點男子漢氣慨出來,相信我一回行不行?”
“這,”羅龍一聽,頓時挺起胸膛,拍拍地說,“這男子漢氣慨俺還是有的。”
“那就回去吧。”呂曼兒在他的胸膛輕輕地給了他一捶。
“好!俺聽你的。”羅龍似乎十分受用的,呵呵一笑,轉身就向鎮東的方向走去。
呂曼兒望着他的背影,輕笑着搖了搖頭。也打算轉身往屋裡走去,卻發現憑欄上的瞎子歌已經隨着人羣踽踽獨行,慢慢地將要消失在漆黑之中。再回頭看看風風火火地走的羅龍,不由得從心底裡顧影自憐地嘆了一聲。
“我送你回去吧。”呂曼兒忽然從後面追了上去,一把扶着瞎子歌的手臂和他並肩地走着。
瞎子歌渾身一震,好像在思考着事情,忽然被嚇到了。他扭過頭來,朝她嘿嘿一笑,“就你麻煩,對面這麼近,我哪用人送,我熟路得很。”
呂曼兒卻擔心地說:“你遇過白天那事兒,還不怕呀,就差那麼幾步,你們兩人差點兒被那馬兒踩成肉醬了。”
她搖了搖頭,“現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我還是不放心,特別像你這樣的瞎子。”
瞎子歌嘿嘿一笑,拗她不過,也只好由着她一直送到了對面。
對面的屋是他的師父剛來桃英鎮時就買下了,可是幾年前,他師父不知道爲了什麼事,竟然棄他而走,只留下了他和這間屋。
呂曼兒把他直接扶進了屋內,扶到了牀沿前坐下,轉身環顧了一下四周,卻發現那些傢俬什物的,擦得倒也乾淨明亮。
“有一點我至今也不明白,爲什麼你師父走了,你卻不隨着他走?”呂曼兒忽然回身問他。
瞎子歌嘿嘿一笑,“因爲我喜歡這個桃英鎮啊。”
走出了屋外,呼吸着瀰漫了鎮外士兵煙火味道的空氣,呂曼兒感受得到瞎子歌這八年來,一直在她的身前身後幹了不少令她放心,讓她歡喜的事兒。她知道他說的喜歡桃英鎮,其實還有下文的;可是,由於幾年前,羅龍的爹對她提起和她爹十幾年前指腹爲婚的契約的時候,他就沒有了下文。
唉,想到這感情的事兒,一向要強的呂曼兒便渾身的不自在。幸虧,當她向他說起那指腹爲婚的事兒後,瞎子歌卻寬宏地表示支持她,幫助她。
翌日,東方曉白,呂曼兒忽然被外面亂哄哄的哭鬧聲吵醒了。
她匆忙簡單地梳洗一下,就跑出屋外,卻看見四婆已經巍顫顫地坐在屋外的竹椅上,嘆息說:“我早說了,那些人是來抓壯丁的。”
呂曼兒探個腦袋看過去,卻即時被兩個虎背熊腰的士兵發現了,也一併拉了出來。
她甩開他們的手,不用他們驅趕,也跑到街上。因爲,她看見前面有瞎子歌拄着槍走的影子。
街道兩旁,那些士兵紛紛衝進屋裡,把青年健壯的鎮民都押到了大街上。街頭上,那唐將軍渾身披着鮮豔明亮的赤色戰甲,挺拔地騎在一匹一毛不雜的白鬃駿馬上,猶如冬天雪地裡的一株紅梅,鮮豔而出衆,讓呂曼兒無法把他和那些狗官聯想在一起。
呂曼兒瞥了他一眼,跑到前面,發現羅龍也被拉扯到其中。
“曼兒?你怎麼也來了?”羅龍見到她,大手推開那些士兵,如母雞保護小雞般,要把她拉到自己的腋下。
不料,呂曼兒卻率真先衝上前大聲地質問那唐將軍,“你又想幹什麼?”
唐將軍冷眼瞥了她一眼,卻不回答她。
這時,將軍旁邊的先鋒官楊寶見是她,卻邪笑一聲,側着脖子問他,“大哥,你昨晚風流快活了?”
唐將軍邪邪一笑,“你聽到外面的傳言了?”
楊寶連忙笑說:“聽到了,是不是真的?”
他忽而仰天呵呵一笑,卻笑而不語。
楊寶頓時心領神會,“這就好,謝謝大哥替我出了一口氣。”
呂曼兒聽了不由得心中一動。
忽而,唐將軍笑容一斂,陰寒着臉地說:“這事你我知道就是了,不要隨便跟別人說。”
“是,是的。”楊寶心中不由一顫。
唐將軍轉過臉,向着大家,忽然“嗆”地一拔腰間寶劍,直指蒼穹,寒芒森冷。本來喧譁的衆人不由得被那道寒光震懾得鴉雀無聲。
呂曼兒的心裡也“咯噔”了一下,怔看着他。
他忽然朗聲地疾呼:“當今強虜入侵已據三城,他們的主力遭到我軍的力拒後,改變戰略,決定化整爲零深入我朝的內部,向各個小鎮逐個擊破!我乃輔國將軍唐振之幺子,唐英!特地奉命來各地募招有志之士,和大家一起驅逐強虜,保家衛國!”
一番措辭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直達各人的心坎。呂曼兒聽了更是怔怔地盯着他的臉龐,這像是昨晚那嬉皮笑臉的人說的話嗎?
“打仗?那就是叫我們去送死了。”羅龍卻第一個不同意,他後面的兄弟也跟着一齊起鬨。
唐英卻嘿嘿一笑,朗聲地告訴他們:“這強虜要是衝進來,那不止是你死,就連你的父老鄉親也要一起死!”
他的說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引起大家的共鳴,也一針見血地說明了現實的殘酷,封住了羅龍後面的所有疑問。呂曼兒聽了,不由得被他也激得心裡暖烘烘,熱血沸騰。
唐英又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果誰甘願淪爲強虜的奴隸,我即日馬上送他過邊境,讓他體驗一下強虜茹毛飲血,與馬同廄的奴隸生活。”
這番話,把剛纔也跟着起鬨的那羣人說得緘口不語,卻像在人們的心中灑了一淌熱水,引得他們熱烈地爭議不休。
“這不可能,那根本不是人過的生活。”
“對,咱跟他們拼了,也不做他們的奴隸!”
唐英迎着天外照來的第一道晨曦,也不阻止他們激昂的議論打斷了他的說話,卻轉過頭給呂曼兒微微一笑。讓她有機會看到了他陽光燦爛的一面。
呂曼兒感到那笑意和昨晚那一臉的邪笑赫然不同,像是有着必勝的信心,便返還了他一個白眼。但心裡卻不由衷地泛起一絲莫名的感覺,覺得這將軍沒有昨晚的那麼討厭了。
“俺不去!俺還有三張虎皮就快打到了,打到後,俺就要跟曼兒成親了。”羅龍卻仍然有異議,公然地反抗起來。
衆人不由得驚訝地看着他。這羅龍也忒膽大的,違抗徵兵可是要殺頭的呀。
唐英果然冷冷地說:“國難當頭,誰要是袖手旁觀,誰就是賣國賊、逃兵,元帥有令,這些人可以斬立決!”
大家不由得哇地一聲驚呼起來,除了回顧自身,卻又替羅龍捏了一把汗。
呂曼兒也立即上前問羅龍:“你不去,留下來幹嘛?等着強虜到來把你捆到鎮口砍頭嗎?”
羅龍則憂心忡忡地說:“咱去了,要是戰死了,就不能回來娶你了。”
呂曼兒聽了,在心中不由得微微嘆了一聲,大聲地對他說:“兩個人在一起,還得要看緣份。要是有緣的話,你一定會活着回來娶我;要是無緣的話,你就是不去,我也不嫁你這個窩囊廢。”
羅龍盯着她那堅定的目光,把虎牙咬的“格格”作響,也大聲地對她嚷道:“我不是窩囊廢!我是九代單傳,你立馬跟我成親,我明天就去殺強虜他娘!”
還不等呂曼兒馬上答應下來,唐英忽然冷然地說:“最近的強虜如今就在三百里外的焦城,如果我們再在這裡猶豫不決的話,不出半個月,他們就會殺到桃英鎮!到時候,成什麼親,臨什麼盆,都做不成人!統統做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