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愚鈍些的女子臉上彌上了憂色,也只有若兒一人知道,這送回去卻是再也回不去了,白日裡花婆婆的那番話,這時聽來更是驚心怵目,再美的容顏也是成了粉塵,再妙的身段也會化爲湮土。
那一段舞,她連着跳了兩日,不說十成十,也是有了八九分了。她暗地裡觀察了身旁的那羣女子,被種上了花紋後,她們的身骨儀容都是有了微妙的轉變。
這些尋常人家出身的女子也是跌撞成一團,到了這時,舞法一致,連着十人十雙蓮足都是如出一轍。若兒和她們的心思本就不同,輸在了整齊上,卻貴在輕盈。他人若彩蝶羣舞,她則是靈雀獨步,看着也不算突兀。
今夜送來的飯菜裡頭混上了那股若兒這些夜來花臺獻舞時,聞了無數次的香氣日紅日醉。
若兒依舊跟在了最後一個。只是這一回,她遵着黑玉的叮囑,緩緩地將手心的靈圖浮現出來。她吸收了那半成的靈瑙後,算起來也只用是用過兩次,第一次用用在了花夭身上,上一次次則是用在了花婆婆身上,對於靈珠甚至是靈滴的操控都很是生疏。
黃昏時分,她本想用新學的兩項靈珠特技全部放開,先行探識一番,卻被黑玉喝斷了。黑玉這時也是惱火着自己到了夜裡又要蟄伏不懂,又是一番教訓。
原來靈珠特技在了比自己道行更高的人面前,是不可以隨意運用。若是被人察覺,靈識反噬,後果也是可大可小,輕則殘廢,重則永生難愈。
花夭的靈圖甚至是靈識都是從來未曾在人前顯現過,黑玉心思細密,只是再三吩咐,今夜若真是有了意外,就要拖上大半夜,爲了避免驚擾了對方,更是不能隨意亂動用靈珠之力,只要到了明日破曉時分,說道這時,若兒分明見了黑玉的身上又多了一股殺戾,隨後在了一股淡金之氣的壓制下,才消散開去。
靈珠之力太過張揚所以不得擅用,這靈滴之效卻是可以信手而用,若兒也是發現,手中靈圖顯現,對着自己的五感六觀都是大有好處,身前身後的絲毫動靜,衣袂挲動,不安神情,都是分文不拉的進了她耳底眼下,在了這月明秋夜,空氣之中這時已經帶上了陣乾燥味。褐色的土翻露在外,靜聽着衆人的呼吸聲。
十五夜,月正中,人影寂。今日的庭院裡,除了滿目的凋零,花臺正中,擺上塊亮閃的月石。花夭臉上帶着幾分興色,身旁側立着花婆婆以及...這時庭院裡頭,只剩下十幾名待舞的女子。先前的那批花人和家丁,就連壤息也是不見了。
若兒心中猛跳,這可是要開始了。花夭的聲音亮起:“這三日三夜來你們也是辛苦了,這場月下舞宴,可是要好好粉飾一番。”
她這時也不催促,只是看向一旁顯得有幾分木意的花婆婆。老嫗身旁擺着張案桌,依舊是白玉案,月下凝白無瑕。上頭瓶盒鋪開,紅粉妝點,惹得這一衆喜俏女子吱喳起來。
每人手裡很快又領到了件舞裳,衣裳且輕,絲滑入心。若兒擱在手上,只覺霓色入目,又是這股子氣味,腦中跟着起了激盪,她暗地裡握緊了右手,脖間黑玉項鍊閃亮,若兒身子一晃。“穩住心智,”黑玉的聲音涼似秋風,直灌入了她的心底。
身旁的女子又多了幾分活潑,爭相穿起了衣物。若兒手中的衣裳卻是裡外兩件,看着有幾分繁瑣,正要細看身旁幾人如何使喚時,花夭已將她帶到了那玉案前。
這雕容琢貌的精細活,卻依舊由着花婆婆來。老嫗玉手不再,技藝卻沒落下幾分,老眼之下,身前的頑劣少女,在了她的眉粉素筆之下,漸添丰姿。臉面妥當了,老嫗又是嘆了一口,梳理起了少女有些枯亂的中發。
這邊,花夭也是有了幾分興趣,在旁也是給那些女子描眉,繪臉,只見的研磨開得珍珠香粉芳香溢,杜鵑染色的兩腮紅,秋院之中起春色,風光內藏月獨窺。
黃橙銅鏡裡頭,若兒眼眸驚閃,平日不曾服帖過的捲髮在了幾次香油的塗抹下,總算有了幾分順滑。只是中發難綰髮,只得是梳了個歪斜側髻,鬆掛在旁。胡亂修剪的額發被半推而高,露出了光潔額頭。
花婆婆的聲音在耳邊悠聲傳來:“這般年紀的女子,怎麼是一點都不會收拾收拾。”
少女眼裡顯出了幾分羞色,這花婆婆還真有幾分能耐。花婆婆見了她的膚色,選了盒顏色藍色深珠粉,細掃在了她的臉上,讓餓了幾日的蜜膚顏色多了幾分光彩。看着她不甚高的鼻樑,花婆婆又再上頭貼了幾筆,棄了尋常女子用的嫣朱脣紅,而是選了水粉色來潤了她的脣。
花夭找了每個人的花紋顏色分着衣物,若兒手裡的正是內月白,外瑙藍的一套舞裙。見了若兒遲遲不換上衣物,花婆婆也是又動起了手來,纔剛要摘去若兒脖間的黑玉,就見她臉上滿是警戒。
花婆婆看了眼那塊黑玉,只是將她的領口拉高了幾分,等到一切妥當後。若兒眼前紅橙黃綠,花色繚亂。女子的妝容都是如初一致,看着精緻,面如敷白。
女子們這時都還有說有笑,各自看着衣裳,花夭上前細看,見了若兒的一身裝扮,嘴裡滿是讚賞:“花婆婆的手藝可是不俗,這樣的丫頭都成了這般靈氣十足的人兒。這女人,一生總該是美上一次。今晚,就由你來做那領舞人。”
若兒聽完這話,離神的心思立時收了回來。這可是,女子們都是魚貫的走上了花臺。若兒心裡咒罵一句,藍裳撇開月光,踏上了花臺。
花婆婆從了她身旁閃身而過:“月石。”
若兒步上花臺,只見臺旁這時已經多了幾十株扶芳藤。今夜之後,這藤裡又要困死了多少芳魂。她再一細看,除了這些藤類,那些本是閉攏的白色花骨,這時也是半開半綻。
這時花夭說道:“月已正空,姑娘們是時候檢驗下這幾日的成果了,”她兩手合擊,只聽得那陣子脆響不斷地傳來,身旁的人都往了場中走來,這情形,若兒已經知道,只怕是這些人這時都是身不由主了。
場上已經多了好些人影,月下,如彩虹臨地。花夭的聲音燻人心智,“舞乃先天女子之儀,月最具陰柔之美,月下華舞,纔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賞心之宴。”
她說罷,眼底有些疑惑,往若兒看去。若兒的腳下連忙是動了起來,那些舞步,已經自發而成。
花夭先前看着,那名藍衣領舞少女的行動似乎比別人都要遲緩一些,她已經刻意加大了日紅日醉的份量。這三日下來,這些女子,只怕都是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了。先前她彷彿在了少女眼裡看見了絲清明。
她正要上前查看,就見一道藍影飄到了場中。月華正盛,再亮的星星也是黯然幾分,這道瑙藍舞影,陡然在了臺上,正同藍電破空,身影飄忽在了那羣各色裙帶之中。
這舞名爲月傾,在了這十五月下跳動,正是借祈月之名,奪人心魄。這月下的女子看着最媚,眼如秋水,發化情絲,如同披帶了無數九天玄女,落入凡塵。
這本就無縫隙可循的場上,若兒的身影如同縫裡金針,明明就是搗着亂子,又如在了蝶羣中嬉戲的翩藍菜雀,讓看得心魂不定。
花夭看了片刻,鬆了口氣,先前看來是晃眼了,這幾日外頭的煩心事也是不少,幸好這批美人藤沒出什麼漏子。
她原先並不看好這名少女,只是現在看來,她心裡淺笑,花婆婆的手藝果然是不俗,這少女在了她的手下,居然完全被刻畫出了幾想仙氣。
這時月亮正空,花夭看着那月石越來越亮,花臺上的白花只待怒放,她肩膀之上,那月季花紋也是顯現了出來。只是今日看來上面已經生出了並非和她們身上一般的花物,而是一朵慢慢綻放開的花物。上頭兩顆靈珠帶着四顆靈滴,閃着光澤。
她嘴裡輕念,只見月下,那羣女子還是拼命的舞動着,汗水已經流了下來,那些輕薄的紗衣已經完全黏在了她們身上,花香更加濃了,白花在了汗水渲染之下,有了紅意。
她也不在催促,在了一旁看着,月石陡然一亮,無數道光芒射了出去。
人羣裡的人還是渾然不知,再過上一會兒,她心中想着,那些美人舞就要成了。
她的眼在了人羣中搜索起來,那原本還是穿梭着的藍衣女子,她突然一愣,女子的身影正往自己衝來,那原本還是帶着幾分靈動眸這時完全放出了神采。
花夭哼了一聲,手下停住,只見前面的女子都是應聲落地,她這時也是知道,今晚這批花人是不能再砸。
手中一動,無論如何,也要先除了眼前的壞事丫頭。
她也不正面迎擊,手中丹蔻陡然長長,一下子往若兒眼低抓去,上頭居然帶着幾絲紅光。若兒哼了一聲,只見手中藍裳推開,裡頭就是多了一*帶,她腳下也不慢着,只是一閃就避讓了開去,花夭看着地上的少女,空中的月離了正空,已要西落,眼前的這少女的身法很是考究,她可沒有工夫耗費下去了。
只聽得那塊月石一閃,花夭的身上紅光大盛,只見無數的花藤由地而出,若兒的腳下一緊。花夭口中快速念着:“花侵,”
若兒明顯得就是感覺手中一股刺痛,無數的力量被抽拉了過去,黑玉很是焦急,只是今日的月華太盛,她也不敢擅自顯性。
就是這時,只聽得那塊月晶應聲而裂,若兒腳下一鬆,跌坐在了地上。